《时间到》 第1章 《时间到》作者:蒲米袄【cp完结】 简介: 表面偏执强势的缺爱小狗攻x温柔和疯批并存受 —— 全球荒漠化的未来世界,时间成为货币,任何商品都被标上了新的价码。 “一杯长岛冰茶,价格为十六分钟。” 江从道在一家酒吧歇脚,偶然遇到了那个曾经把他赶出家门的前男友。 他用三个月的价格把仅剩三小时寿命的肖闻从酒吧买了出来,然后把人铐在了自己的车上。 江从道:“一次给你八小时,想活命,把我伺候好。” --- 地球资源消耗过度,沙尘暴和酸雨时常降临,而拥有无尽寿命的上层人靠压榨平民,终日沉溺享乐。 江从道活着,就是为了寻这些人的仇。 然而实力悬殊,仇没寻成,屡屡碰壁,他还差点被人废了双腿。 肖闻:“我来找人。” 某大佬:“我喜欢你左手上的痣,不如把这只手给我,我就把他放了。” 肖闻:“给把刀。” 又名两个恋爱脑的爱情故事or如何驯服一个strong的人 通篇胡扯,大家就当个无脑小甜文康康啦~ 注:有反攻情节。 第1章 肖闻 “可怜可怜我吧,我只有四十多秒了,给我点时间吧,一分钟也行!”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拽着江从道的裤角,不依不饶地乞求着。 这人面相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手上却长着厚厚的老茧,江从道猜测,他起码已经活了六七十年。 男人捋起自己的袖子,江从道淡淡地扫了一眼,最后一格的数字正在不断减少。 真是糟心,他刚把自己的车子停下,布满沙尘的路上就涌过来四五个乞讨的流浪汉。远处的街角还躺着几具尸体,过路的行人步履匆忙,甚至没有人驻足看上一眼。 以后还是要把自己的车倒腾得旧一点,省得别人一看都以为他是个时间充足的富人。实际上那辆车就是他唯一的财产了,如果说他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就是一枚挂在脖子上的指环。 其实很多次他都想着直接扔了,或者拿到当铺里当掉,但这枚指环就像黏在他的身上,陷进他的肉里,戴着难受又拔不下来。 乞讨的男人时间不多了,只剩下十余秒,见江从道仍旧不为所动,竟伸手扒掉了江从道的手套。 淡淡的绿色在手心浮动,那乞丐迅速将手背贴在江从道的掌心,目眦尽裂: “给我点吧,求你给我......”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不动了,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绿色的数字全数归零,慢慢熄灭为毫无生机的黑色,剩下的乞丐将那人的尸体踢到了一边,朝着江从道缓缓靠近。 “其实这么耗着也没什么影响,但是我现在心情不太好,识相的,离我远点。” 江从道冷冷道,蹲下拾起手套,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沙尘,慢条斯理地戴在手上。 随后他将手摸到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嗒”一声上了膛,对天就是一枪。 “五秒钟,把路给我让出来。” 周遭乞丐终于散去,江从道被这么一出毁了兴致,转身回了车上,朝着更远处的荒漠扬长而去。 驿站小镇里到处可见乞讨的人,江从道看着碍眼,决定再开上六个多小时,直接到十二里镇去。 来到驿站的人交得起一个月的过路费,一辆车起码也要十年才能买下来,人们便默认到这里来的全部都是富人。 或许真的是这样,江从道想,只有他自己是个只剩下两年还敢到处乱逛的“神经病”。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沙地荒漠,连修建在其中的公路都已经老化开裂,路面上是飘动着的浮沙,这辆车穿行在其中,是满目黄土之外唯一的颜色。 烈日当头,江从道打开了遮光板,将车停在路边揉了揉眼睛。 江从道已经连续开了八小时,眼睛酸痛。他翻开车前的抽屉,拿出一个有些年头的墨镜戴上,躺在座椅上眯了一会。 [以后这是你的家,刮风下雨了,就到这里来。] “艹你大爷肖闻!骗我......你他娘的骗我!” 他闭上眼睛没五分钟,忽然从座椅上弹了起来,神情像是愤怒又像是委屈,眼眶通红,抄起手边喝光的易拉罐扔向一边。 他又梦着那个人了,梦里那个人站在厨房,手边是煮沸的米粥,身后是飘起的白烟。 那个人生了一张极其俊俏的面孔,柔和又不失风度,江从道见他第一面就挪不开眼睛。 那个时候的他嘴上硬气,结果没撑半个月,还是跟人回了家。 “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他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哐”地一声,将躺在后座上睡觉的一条边牧犬吓得一抖。 江从道又不睡了,睡一会还不够他心烦的。 车辆再次行驶起来,他将油门踩到底,希望能在天黑之前到达镇上。那里有个不错的酒吧,他要去好好喝一顿,然后就能睡个安生觉。 --- [欢迎来到十二里镇,已缴纳过路费两个月零十八天,祝您旅途愉快。] 江从道从缴费机上收回手腕,垂眼看了一下剩余的时间,一年零七个月。 他原本其实有大把的时间,肖闻见面时就慷慨了送给了他五年,而他自己在酒吧里驻唱,因为长相出众气质独特吸引了不少富人捧场,只是买这一辆车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才导致他成为了一个仅仅剩下两年多时间的短命鬼。 第2章 但他就是不想留在原来的地方了,尽管那是整片荒漠里最受欢迎的城镇,江从道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那里。 那个镇子太小了,肖闻几乎带着他去过那个镇子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留在那里徒增伤心,他要跑远点,越远越好。 哪怕他永远都没法停留,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沙尘暴即将到达十二里镇,请居民不要外出,关紧门窗,锁好车辆,再通知一遍,沙尘暴即将到达十二里镇......” 小镇广播在天色快要暗下时响起,江从道下了车,从堆满杂物的后备箱里翻出一条锁链,将车辆的车身固定在地栓上。 这年头什么极端天气都是常客,沙尘暴龙卷风,偶尔下两场雨还是酸雨,要么就是突如其来的寒潮,地球的生态系统在过度开采和核战争的共同作用下彻底乱套。 人口锐减,活下来的不足原本人数的三分之一,且还在持续下降。 “您看看要喝点什么?” 这家独角兽酒吧是十二里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吧,江从道摘下兜帽和挂在脖子上的防尘黑巾,脱去外套。 酒吧里烟雾缭绕,五颜六色的灯光交杂转动。位于酒吧中间的舞台上坐着一位年轻人,抱着一把吉他,唱着不知道名字的歌曲。 “您是......江先生?” 一名服务生走至他身旁轻声问道,确认一般向前倾了倾身子。 “你认得我?” “啊......我以前在风山镇上待过一阵子,我的儿子,兴许你记得他,他曾经赏给了你十五年的时间。” “那个染着白头发的小子?” 江从道记得这么一个人,西装革履还想掐他的屁股,要不是那人大方地给他十五年当小费,他说不定已经揍了那个人一顿。 “是的,您记得他真是太好了......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时间被讨债的那群人取了个精光,那个,我现在也就十一个小时的时间了,不知道您能不能......” 江从道听到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摘下了自己的手套,亮给那个服务生看了一眼。 江从道:“十五年,我还不了。” 半斤八两,那服务生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从谄媚变成嫌弃,八成是嫌江从道浪费了他的时间。 “我还没有点单,你就是这么服务客人的?” 那服务生只好又停下了脚步,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您要喝点什么?” “长岛冰茶。” “一杯长岛冰茶,售价为十六分钟。” “涨价了?” 服务生从腰间掏出一个银色的机器,按了几下按钮,伸到了江从道的手边: “请支付吧。” 无所谓,他就是随口问一句,反正他也没指望自己能活几天。 又送走了几个前来搭讪的人,半杯酒下肚,那种和现实隔着一层雾气的感觉逐渐出现,江从道满意地叹了一口气,不远处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和他记忆中的声音蓦然重合,江从道猛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不好意思,我今天只想喝点冰水。” 旁边的卡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卫衣的男人,而那个人的身边站着的两个人,一看就是有钱的富家子弟,手里端着店里的招牌酒,硬往坐着的人嘴上蹭。 江从道看一眼便知道,那酒里必定有东西。 “穷成这样,连个手套都买不起了吗?”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翻开了坐着那人的手心,不屑地笑了一声。 “就剩下三个小时了?这样吧,这杯酒喝了,我给你五年,怎么样?划不划算?” 坐着的人缓缓起身,江从道握着杯子的手跟着一紧。 这个身型,站着时的姿态,和肖闻几乎一模一样。 “不必了,我没兴趣。”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那两人说着就要动手,其中一人已经拽住了他的手腕,另一人将他按坐在卡座上,粗鲁地将手中的酒杯对准那人的嘴唇。 这边俩人欺负一个,动静不小,但没人来管。 这年头没那么多法律条例,有也没人执行,等同虚设,各凭本事讨生活。因此江从道从不多管闲事,但今天这事如果牵扯到肖闻,他必定是要管上一管了。 “哗啦————” 酒杯被击落的同时,江从道迅速转身,对准其中一个西装男便是一脚,随后挥拳,肘击,再一脚将另一人也给踹到一边。 随后他掰过穿黑色卫衣的人的下巴,迫不及待地看向他的脸。 “肖闻......” 肖闻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偏过头去抬脚欲走,而江从道并不给他逃脱的机会,死死地攥着他的脖子,挟持着他朝着大门的方向去。 “你打伤了我们的客人,按规矩,是要叫保安来的,江先生。” 刚才那个服务生拦住了江从道的去路,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从道一眼,略弯着腰走上前。 江从道:“手伸出来。” 服务生眼中一动,掌心向上伸出了手,将自己的剩余时间暴露出来,是典型的示弱姿态。江从道摘掉手套把自己的手掌贴上服务生的手背,绿色的数字快速跳动,服务生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眼看着原本的十一个小时变成三个月后停止变化,才依依不舍地将手拿开。 江从道:“这个人我带走了。” 第3章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海星海星海星好想要海星!ps:本文在某种程度上是个爽文 备注:文内有时用钱有时用时间,因为是时间=货币的设定,所以这两个说法都是一样的。 第2章 旧情人 天空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沙尘暴已经到达了小镇入口,浩浩荡荡地朝着车辆停泊的方向袭来。夹杂着沙砾的强风划得人脸生疼,江从道硬拉着肖闻的胳膊,将人扔进了后座。 原本好好躺在那里的边牧被抢了地方,站起来转了两圈跳进了后备箱。 肖闻:“你怎么在这......” 江从道关上车门,将车窗防盗网拉了起来,车灯自动打开,江从道猛地向后扑了过去,双手按住肖闻的肩头,附身压缩距离,直到他和肖闻之间只剩下一拳之隔才停止。 兜帽被大风刮掉,江从道过长的头发垂下来扫过肖闻的鼻尖。兴许是有些痒,肖闻向后仰了仰头。 这是一种具有侵略性的姿势,按理来说下一步江从道就该从身上摸出一把刀,逼肖闻把剩下的时间交出来,然后搜罗搜罗他身上能当掉的东西,最后把尸体扔进荒漠里去。 更何况肖闻是他江从道放在嘴边上骂了那么多年的人,像这种乐于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死了也不可惜。 江从道无数次幻想要如何侮辱他折磨他,但此刻人在手中了,他又不知道要先做什么。 出于种种原因,肖闻抗拒和他对视。江从道红着眼睛,粗重的喘息拍在他脸上,墨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明明像是看着囊中的猎物,但偏偏又带着眼泪。 江从道不得不承认,他看见肖闻的第一眼,脑子里闪过的全是这个人的好。他没来由地酸了鼻子,喉结动了动,好像是要哭,但额上的青筋表明他正极力忍耐着,硬生生将快要汇聚成滴的眼泪憋了回去。 不能哭,现在哭算什么?当初肖闻做得那些事还不够混蛋吗?你对他而言什么都不算,就是个玩腻了扔掉的棍子。 怎么现在看见他又心软了?江从道,你还真是个贱命。 江从道:“我记得你跟我分开的时候还有三十七年的时间,怎么现在就只剩下三个小时了?都用来找男人了?他们的技术怎么样?比我好吗?” 他手指攥得发白,肖闻吃痛皱了皱眉,微微张开了嘴唇。 肖闻承认自己五年前做的事有失妥当,但归根结底,他对江从道恩大于过,而江从道今天对他的行径,当真算不上多好。 他还是更喜欢那个掐着他的腰,一边撞一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江从道。 肖闻:“你弄疼我了,把手松开。” “我不听你的,还当我是那个十八岁小孩吗?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今天是我救了你的,要不然你现在八成正躺在不知道是谁的床上,晃着腰求别人上呢。” 肖闻神色一变,似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十八岁的江从道绝对说不出来这样的话,那个时候的他连第一次行房事都坚决要拉灭灯。 肖闻一改刚才无所谓的表情,眉眼间带了点愠气: “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我不......” 话音未落,只见肖闻神色一凛,抽出被江从道压着的右手,朝着脸上就是一拳,霎时间血沫横飞,将人打得偏过头去。 他配合配合演演戏,江从道还真当他是个软柿子了。 肖闻掰了掰车门,打不开。他抹了一把溅在自己脸上的血,毫不手软地拽着江从道的头发,将还趴在地上懵圈的江从道拉了起来。 肖闻:“门开开,我该找个地儿死去了。” “闻哥......” 江从道语调里带上了哭腔,双手捂着脸,血混着泪从指缝中间渗了出来。 [闻哥,回来注意安全,我给你留了门。] 一开始江从道也是没大没小地叫他肖闻,尽管他比江从道大了六岁。肖闻第一次和他说话时,这人还是一副极其高冷的模样,实际扒开了看看,豆腐馅儿的,软得很。 特别是一口一个“闻哥”叫着的时候,江从道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肖闻都给他摘下来。 “我想你了,闻哥......” 肖闻受不了他这么说话,撒开攥着江从道头发的手,轻叹了口气,向后一倒靠上了后座,垂眼看着那个趴在车座上哭得一抽一抽的人,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 肖闻:“哭够了吗?够了给我开门。” 江从道忽然抬起脸,满面湿润,语调近乎哀求: “你亲我一口吧,之后我就放你走。” 亲一口不算什么大事,肖闻和江从道以前干的事比亲一口过分多了。就是这么多年都没亲过了,肖闻莫名有点怯,尽管那双唇瓣他品尝过无数次。 肖闻皱着眉头打量着他,心一横,不就是肉碰肉,反正也没几个小时可活了,当哄孩子玩了。 他向下弯腰伸手勾着江从道下巴,后者跪坐在地上,在双唇相碰的一瞬间扣住了肖闻的后脑勺,用力朝着自己的方向拥紧。 水声在车内弥漫开来,车身被到来的狂风吹得来回晃动,肖闻能清晰的听见无数沙粒撞在车皮上的声响,而这个吻也随着变大的风声愈加猛烈。 现在这个天气出去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走远一点,出了小镇,到荒漠里,然后被沙尘暴埋在沙子下面,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他死了以后的样子。 第4章 死之前还能讨到一个帅哥的亲吻,倒也稀罕。 肖闻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死要面子,饭可以不吃,但发型不能乱;水可以不喝,省下来买最贵的西装;到最后命都不要,可惜十二里镇没有西装店,他就挑了一件还算不错的卫衣。 为什么是还算不错呢?因为他实在是没多少时间了。 肖闻回想自己这二十多来年,觉得算得上是辉煌了,就连找对象,他找得也是风山镇里顶俊俏的那个。 没什么好遗憾。 吻至深处,肖闻不自觉地揽上江从道的肩膀,完完全全投入进这个绵长的吻中。他爱过江从道,这毋庸置疑,以至于最后愿意一命换一命,给江从道一个活着的机会。 “咔哒”的清脆响声突兀地响起,肖闻只觉得手腕上一凉,迅速将面前的人推开。 江从道阴谋得逞般勾了勾嘴角,亮出自己手里的钥匙,挑衅一样晃了晃,在肖闻愤怒又震惊的目光中把钥匙塞进了自己的裤兜。 肖闻看了一眼扣在自己手上的手铐,视线循着锁链落在后座边上的环扣,简直要被气笑: “拉着一个死人上路很好玩?还是打算把我当你的储备粮?” 现在这情况说难听了叫强制叫监禁,说好听了...... 这就说不好听。 要是以前的江从道,给他八个胆子他也做不出来这种事,肖闻就好奇了,这五年里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能让一个人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记忆中的江从道心思单纯,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而眼前这个人说笑就笑说哭就哭,一会装作深情模样,一会又是个搞强制监禁的变态。 江从道:“过分吗?我告诉你,你当年对我做的比我对你做的恶劣多了,亏我还想着一辈子跟着你,什么仇什么怨都放下,现在看,我还真是个傻逼。” 他自嘲般笑了笑,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你干的那些事我可惦记了好久,做梦都要梦到,扰得人觉也睡不好。现在你造的孽,该回到你的身上了。” “你脑子有病吧?我他妈跟你说了,我、快、死、了。” “没关系,死了活了都是我的。你化成灰,我的车就是你的骨灰盒,我走哪撒哪。” 肖闻不可置信地看着江从道的脸,抬起左手朝着那人脸上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干净利落。但右手被束缚着,左手的力道又没有那么强,这一巴掌也只是留下个浅浅的掌印。 江从道没还手,而是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窗外,随后拉灭了车上的灯,一骨碌跳下了车。 肖闻没想着死前还能叫人恶心一回,看了眼手腕上仅剩的两个半小时,心想着要不现在直接一头砸死在车窗户上算了,省得江从道再想出来什么花样折腾他。 反正这两个小时也不是非活不可,他五年前就应该去死了。 虽然砸死在窗户上不太好看,但是他有预感,等着江从道回来,他会死得更难看。 有想法就付诸行动,肖闻当即就朝着车玻璃上“咚咚”来了两下,力道之大将后备箱里的狗都震得汪汪叫了两声。 “还挺结实......” 肖闻不死心,攒足了力气又上去撞了一下,这次用力很猛,但还不是能把人撞死的猛,肖闻只觉得脑袋里一“嗡”,眼前一黑—— 撞晕了。 --- 江从道出车门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大水壶,重新回到酒吧里的时候沾了满身沙尘,他将水壶放在吧台上,指指那个酒保,让他给灌一壶水。 这年头水比酒贵多了,灌满这一壶起码要十个小时,那个酒保拿着收款机走过来,被江从道瞪了一眼又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那两个挨了他揍的富人还想找他麻烦,江从道把水放到一边,捋起袖子就要干,结果其中一个人掏出来了枪。江从道没怂,这玩意他也有,但是往腰间一摸,没带出来,估计是掉车上了。 这下就不妙了,江从道抄起壶拔腿就往车里跑,好在沙尘暴影响了视线,那人在后边一连开了几枪都没打中,只其中一颗擦破了江从道脸上的一块皮。 --- 肖闻是是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惊醒的,醒来的时候什么东西还压在他的腿上,热烘烘的,还有点沉。 “什么时候养的狗......” 肖闻撸了两把,觉得手感不错。这狗比江从道听话多了,肖闻心情稍微好了点,结果下一秒车门被人拉开,那个不听话的窜了进来。 肖闻:“呦,刚才不挺厉害吗,怎么还挂彩了。” 江从道趴在窗户上瞧了一会,没瞧见有人追上来,估摸着是怕西装弄脏了不好洗。 江从道打开副座上的箱子,从里面扒拉出来一瓶酒精和几块纱布。伤口靠近耳朵,还刮进去不少沙粒,他拿着刚灌的水冲了一下,拧开了酒精瓶的盖子。 肖闻:“够得着吗?要不要我帮你?” 【作者有话说】 虽然现在在互殴,但是真香永远不会缺席。 海星海星~喜欢的饱饱留个评论吧~ 第3章 交易 江从道拉下来镜子,没搭理他,把酒精倒在了纱布上,肖闻在后边翘着二郎腿看着,趁江从道把纱布放在脸上时猛地伸出了手。 随后肖闻在他的伤口上狠按了一把,江从道痛呼出声,血很快浸透了纱布。 肖闻在车座上蹭了蹭手上的血,冷不防道: 第5章 “你后车窗还挺结实啊,我撞了几下都没碎。” 江从道沾胶布的动作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般忙转过头: “别——” 说时迟那时快,肖闻举起自己戴着手铐的手腕便往车窗上砸去,坚硬的金属砸上玻璃,只听哗啦一声,原本就已经开裂的窗户碎了个大洞,细碎的沙尘很快透过防盗网吹了进来。 肖闻耸了耸肩:“你看你是现在给我个痛快?还是再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自由发挥?” 飘进来的沙尘飞进了嘴里,肖闻啐了口唾沫,随意一躺,把脑袋枕在了那条边牧犬的身上。 “狗不错啊,叫啥名。” 江从道闲不下来,刚给自己的伤口处理好又把脑袋埋进后备箱,从里面找出几件衣服,从烂掉的车窗处伸出手,摸索着固定住四角,做了个简易的车窗。 “狗叫小文。” 江从道终于把一切处理妥当,用毛巾拍了拍沾在脸上的沙土,口吻轻佻: “怎么样?这名字你满意吗?” “满意啊,好名字,这狗品相挺不错的,比你好多了。” 沙尘暴在一个多小时后逐渐停止,能看见镇上零散路灯的时候,江从道把捆在地栓上的锁链打开,沿着城市的主干道路缓慢行驶。 碎掉的车窗需要修,要不然等下一场极端天气到来的时候就不好办了。 而彼时的肖闻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江从道也不再同他说话,大有要等着肖闻自生自灭的意思。 路边偶尔遇见几个行人,江从道抑制住打开车窗问路的冲动,因为他就曾经被这么坑走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如果不支付问路钱,那些人就会从包里掏出来不知道什么东西戳爆你的轮胎。 江从道打开放在车前架上的手机,不出所料,没有任何信号。这手机大多数时候是个摆设,偶尔天气好了能听个广播或者音乐。 肖闻:“你要找地方修车吗?” 江从道向后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哪有?” “当然,我在这镇上待了小半年了,你要是跪下给我磕俩头,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江从道嗤笑一声:“那就不必了,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找。” 他也就戴着手套敢这么嚣张几句,仗着别人看不见充胖子,实际自己也就剩下一年四个月。 镇上的信号灯形同虚设,更不必说是夜半三更。镇子不大,江从道沿着主干道路开到一半,漫无目的地拐进旁边的小巷子,在二十多分钟后成功找到一间车辆维修处。 这年头大部分的作坊和超市都是二十四小时服务,三四个人两班倒,唯有这样才能使时间得到最高效的利用。江从道停下车,拽过肖闻的手看了一眼,三十五分钟。 他紧攥着戴着手套的右手,像是在抑制某种冲动。随后他将肖闻的手一把甩开,坐在驾驶座上低头思索许久。 “有什么遗言吗?我这有纸和笔。” 他背对着肖闻说道。 “没有。” 江从道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有些颓丧地低下了头。 这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他想听肖闻再给他一个解释,哪怕那个解释很扯淡,江从道都可以说服自己不再计较以前。他甚至还想着,只要肖闻改了,只要肖闻和他道歉,那他们还能重新开始。 反正现在人在他的手里,肖闻哪里也去不了,到死都只能和他在一起。 江从道下了车,车门关得震天响,把充当枕头的小文又震进了后备箱。 肖闻瞅了一眼满脸无辜的边牧犬,撇了撇嘴: “跟着这么个二逼主人真是委屈你了。” 他屈起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边,心想着当年那事是不是真的太过分,怎么都把人给气得精神分裂了。 --- 五分钟过去,江从道再次回到了车上,重新变成一副冷漠模样,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你把我的窗户弄坏的,这个钱该你来付。” 江从道摘下手套,手心向下: “半个小时。” “我可只剩下二十九分钟了。” “那剩下的一分钟算我的,付吧。” 话音落下,肖闻沉默片刻,眸光黯淡些许,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一沉。 他好歹也把江从道捧在手心里哄了那么多年,最亲昵的时候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都说过,他没料到江从道能这样不留情面,上赶着要他的命。 更不必提他第一面就给了江从道五年。 江从道:“你又浪费掉一分钟了。” “行啊......” 肖闻将自己凉得发冰的手心贴上,绿色的数字开始快速流动。 “我还真是高估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了。” 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肖闻木然地看着生命快速流走,只觉得讽刺。 哪有什么甜蜜爱情,都是虚的假的,但凡遇到点问题就分崩离析。只有这一分一秒的时间是真切的,这才是人活着最可靠的筹码,这才是江从道真正在乎的东西。 还余下五秒,肖闻闭上了眼,骂了句“白眼狼”,江从道却忽然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他飞速反握住肖闻的手背,同时倾身前去,扣住肖闻的肩膀朝着自己拉近,径直吻了上去。 肖闻还没反应过来,手心里的时间又开始快速增加,江从道的手指强硬地挤进他的指缝间,紧紧地将两个人的右手扣在一起。 第6章 唇齿相接处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江从道咬破了肖闻的嘴唇,后者想要推搡,但有一只手动不了,推半天反而另一只手也被抓了起来。 “我一次给你八个小时,想活命,就伺候好我。” 他说着便脱去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是上衣,露出起伏有致的肌肉和流畅的腰线。 修车店只能看见对面一辆车忽然熄了灯,随后便剧烈地摇晃起来。一开始里面还传出来几声叫骂或是争执的声音,但很快被另一种规律又激烈的声音取代。 江从道:“放松点......你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 ---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江从道提上裤子跳下了车。修车店的老板娘起身招待,看见来人脖子上一道猫抓似的血印赶紧别开了眼。 能嫖得起的要么能打要么就是富人,随便哪一个她都惹不起。 江从道:“车窗坏了,要换新的。” 老板娘放下手中的工具,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污渍: “那......我得去看一眼......” 老板娘说着就要往外走,江从道拽着胳膊将人拉了回来,报上车的型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直接给我拿块新的,我自己换。” 江从道脸上的纱布还透着血迹,嘴角还有被人打出来的淤青,老板娘明显有些害怕。江从道看出什么,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江从道:“多少钱?” “四个小时。” 江从道付了钱,问老板借了工具,交上两天的押金。回到车边时,肖闻正闭着眼睛躺在后座上,眼角泛红湿润,额头上还有尚未消下去的薄汗。 他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毛毯,露出的肩头白皙细腻,江从道站在车窗朝内望去,还能看见留在锁骨上的齿痕。 像一个隐秘的标记。 这个标记昭示着肖闻和他的关系,肖闻是属于他的,活着死了都是他的,那个标记不能淡下去,江从道暗暗发誓,除非他死,否则那个标记都必须是红色。 五年前江从道想要的“家”,肖闻没能给,现在江从道要把这个“家”给讨回来。 不管以何种手段。 --- 黎明的光晕冲破地平线,肖闻睁开眼睛时,汽车正平稳行驶在不知名的道路上。车窗外是无尽的荒漠,小文压在他的身上睡得正香。 身下传来异样的感觉,还有些凉,肖闻掀开毛毯一看,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老脸一红。他的上衣耷拉在手铐的铁链上,裤子被扔进了后备箱,光是拿到就费了好一番力气。 还有身上散落的星星点点,肖闻看见就觉得一阵头疼,三两下把衣服套上,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还剩下一小时零十三分钟。 也就是说,不管他愿不愿意,江从道都会在一小时十三分钟后将他刚穿上的衣服重新扒下来,然后...... 然后他下次可能坐都坐不起来。 他正想着要如何应对眼前的状况,远处的地平线处忽然出现一辆黑车,车身向着一侧倾倒,车辆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这种情况最常见的就是打劫,其次就是车坏在了半路,要请人帮忙。江从道显然并不打算多管闲事,把方向盘打了个弯,准备直接绕过去。 那人很快看出他的意图,又跟着往旁边跑去。江从道把油门踩到底,示意那个人躲开。 车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进,正当江从道再次转动方向盘,准备从这人身边擦过去时,却见那人是个女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干什么?” 车后掀起的沙尘将母子两人裹在其中,那女人用布遮住了怀中孩子的口鼻,快速靠近车窗。 “先生,您载我们一程吧,那群坏鸟要我们的命......” 女人说着亮出自己右手手心的时间: “我还有十二年的时间,我可以支付报酬......请带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越远越好。” 她神色慌张,不断拍打着那层防盗铁网。十二年不是一笔小数目,贸然亮出来给人看只会引人惦记,能做到这个程度,大概是真的走投无路。 但真正引起江从道兴趣,并让他决定带这对母子一程的,是女人口中的“坏鸟”。 那是伴随江从道十余年的仇恨的来源,他支付高昂的过路费,在不同城镇之间来回穿梭,就是要找到所谓的“坏鸟”。 他朝着副驾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掏出手里的手枪,在女人坐上来的一瞬间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把孩子给他。” 【作者有话说】 江从道:我不爱老婆 一分钟后:我装的 这是什么?海星?尝一口——海星?这是什么?海星?尝一口—— 第4章 坏鸟 他向后晃了晃枪口,女人含着眼泪,嘴唇颤抖,为了活命只得照做。肖闻本不打算配合,但听见孩子的哭声还是没忍住伸手接过。 江从道这才将手枪收起来,掉头向后,踩了脚油门,重新往十二里镇的方向去。 江从道:“你从哪个镇子上来?” 女人抹了抹眼泪:“从沙海镇。” 江从道了然,那里原本就是他的下一站,一个穷人聚集的地方,那里每条街上都有乞讨的人,富人情愿多绕几十公里的路都要避免从那里经过。 镇子上最高的楼房不超过三层,为了节省原料盖出来的房屋都抵不住大风,这女人剩下十二年,在沙海镇起码是中上等水平。 第7章 沙海镇是江从道出生的地方,而陪伴他二十余年的噩梦,也就在这个地方开始。 --- 十五年前。 “老江......穿黑衣服的那些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昏暗狭小的房间里,江母抱着八岁的江从道靠在角落。他们的房屋实在太小了,小到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江父微微掀动窗布,神情凝重。 他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来头,但这些人看起来,又确实像是朝着自己家来的。 江父:“赌场里要债的吗?我们已经还清了啊......” 那个时候第一把尝到了甜头,便以为找到了生财之路,直到最后输掉了五十六年的时间才知道,这不是生财之路,这是吃人的深渊。 江从道年龄小,原本还有四十多年的时间,为了还债被父母拿走将近一半,一家人硬生生凑出来五十六年还了债,生活才终于回到了正轨。 江母:“你又去赌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没再赌了......” 楼下有人朝上看了一眼,刚好对上江父的视线,他乱了阵脚,慌忙开始收拾东西,将所有值点钱的都放进背包,拉着江母就要往外走。 “我还了,钱我都还了,你知道的......” 他念叨着拧动把手,结果刚打开门,江父便瞳孔一震,汗毛倒竖。 “他们上楼来了......” 江母只怔了一瞬,随后快速将江从道推至一边,指着走廊尽头的一间木门: “从道听话,去找姑姑玩会......” “我不去。”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张嘴大哭起来,江母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胳膊。 “快去!把嘴给我闭上!别回头......” 江母用指腹擦去江从道的眼泪,来不及交代更多的东西,只反复说着最重要的一句话: “别回头......” 这是一栋不能再破旧的楼房,一层住着七八户人家,狭窄的走廊阴暗又潮湿,屋门前堆放着废品和垃圾。在这杂乱的景象之中,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缓缓朝着尽头挪动。 “叩叩叩——” 他敲响房门,同时身后响起尖叫声,那是母亲的声音,混杂着父亲的哀求声。随后那些声音变得嘈杂,沉闷。江从道不敢回头,仍旧自顾自地敲着门。 “妈妈......” 带着哭腔的声音引起了黑衣男人的注意,那人和同伴简单示意,随后快步朝着江从道的方向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江从道把一直打颤的手缩进了袖筒,更加用力地锤了一下门。 [别回头。] “呀,从从回来了。” 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在最后关头打开了门,黑衣男人在四五米的位置猝然止住了脚步。 “今天在阿姨家听没听话?妈妈买了你爱吃的......” 那女人娴熟地抱起门前的孩子,随后关上了门。下一秒,江从道便捂住嘴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支着身子趴在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 满地的血迹,回荡在走廊的惨叫,哪怕在尽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了刀,还有枪,但不是小摊上的五彩玩具,那些东西泛着冰冷的银光,是能要人命的东西。江从道看着其中一个男人将刀插进了父亲的肚子,拧动着,鲜血喷溅。 “爸爸,爸爸......” 他要喊,嘴却立刻被身后的姑姑捂住,只能呜呜啊啊地听见几声凌乱的、压抑的嘶吼。 那个男人的胳膊扣着父亲的脖子,而露出的小臂上,有一个形状奇怪的黑色纹身,他记住了。 那像是一只展翅的鸟,但鸟的尾翼又细长尖锐,展出的两翅化为护手,更像是一把邪戾的尖刀。 这似乎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记住那个图案的样子,画在纸上,刻进脑子里,希冀将来的某一天,能循着这一点线索,杀了夺走父母性命的人。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要把刀尖插进他们的肚子,像他们今天对父亲做的那样...... 那是夜夜出现在他梦中的梦魇,陪伴着他长大成人。 恨意生根发芽,最终占据了他的身心,成为他活着最大的动力。 “你怎么画这个东西?谁教给你的?” “您认得吗?” “坏鸟啊,你不会被他们缠上了吧?” 十三岁的江从道第一次听见“坏鸟”的名头,是在楼下商户的嘴里。那天他走神时将这个符号画在了手背上,忘记洗掉便出了门。 江从道:“什么是坏鸟?” “唔......其实叫‘无脚鸟’来着,做人命买卖,还搞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老板卷了一支叶子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朝外望了望。 江从道:“是专门讨债的人吗?” 姑姑是这么告诉他的,因为他的父母欠了钱,所以才遭了灾。但他不信,父母还清钱的那天,他是看见了的,父亲还给他买了新的布偶,说是庆祝新生活的开始。 “不,不是,他们只讨命,不讨债。” 那老板说:“具体我不清楚,但名声很臭,还是离远点好,四五年前楼上不就有一家招上他们了,尸体也没留,就剩半个脑壳子。” 从这一天开始,江从道便四处探听“无脚鸟”的消息,但除了那个老板,每个人都对这个东西讳莫如深。 第8章 就当他攒了点钱回到沙海镇,打算从老板那里打探更多消息的时候,那家小卖铺却已经关了门。 江从道便再也没听任何人说起过“无脚鸟”,直到十五年后的今天。 --- 江从道:“坏鸟为什么会找上你?” “我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你的丈夫呢?” “他已经死了。” 女人掩面哽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趴在车窗上向后望: “我看到他们的车了,麻烦你开快点......” 她说着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来,像是要给江从道支付时间。后者注意到她的动作,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肖闻,向后偏了偏头。 “我在开车,付给他。” “好......我付三年,请您务必帮我甩掉他们。” 江从道将油门踩到底:“虽然我也很想,但丑话说在前面,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你的安全,必要时刻,你最好能主动下车。” 他语气阴戾:“否则我会比他们先一步杀了你。” 女人支支吾吾地答了声好。 此时已经能看见进入十二里镇的闸口,江从道让女人支付了入镇的时间,随后迅速拐弯进入小路。 他们已经被坏鸟盯上,且车型少见目标明显。十二里镇的出口有两个,分别通往不同的城镇,这是唯一能够甩掉尾巴的机会。 江从道:“南北两条你来选一个吧,免得到时候再说是我运气不好。” “哪一条都可以,先生,走你熟悉的那条。” 江从道眉峰一挑,斜睨了她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卢可。” “卢可......像你这样随意相信陌生人,可是要吃亏的。” 江从道这句话意有所指,他当年就是因为轻易信了肖闻的话,上了当吃了亏,记恨到了今天。 “无所谓了,我没有太多选择。” 她落到坏鸟的手里必死无疑,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实属无奈之举。 但至少目前看来,她运气还算婻諷不错。 十二里镇的小路错综复杂,江从道看着路牌绕了几圈,最后还是肖闻大发慈悲给他指了路。原因无他,坏鸟的手段肖闻听过一二,他不想被拉着陪葬。 江从道:“现在我们只能指望那些人选择另一条了,如果他们追来,你就只能认栽。” 车辆疾驰在破旧公路上,身后掀起的沙尘比车身还高,卢可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暗暗祈祷那些人不要追上。 后座上的肖闻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抱着孩子,兴许是不舒服,那孩子一直哭闹。 江从道语气烦躁:“能不能让他安静会儿?” 卢可看了一眼,用手和肖闻比划着: “你得托住他的腰。” 肖闻没干过这种活,心想这么短的一截小孩哪里算是腰,靠上了感觉是胸,靠下了又觉得是屁股,索性直接把小孩放倒,平着搁在了腿上。 肖闻:“理解一下,我手不太方便。” 他晃了晃右手上的锁链,女人便住了嘴不再说话。 肖闻:“要不你和开车的帅哥沟通一下,看能不能给我解开?” 婻諷话音落下,车内无人回答,只有躺在肖闻腿上的小孩哼唧,还朝着前座上的卢可挥动着手臂。 肖闻:“唉,没办法,我儿子从小就这样,喜欢强人所难,你看我都四五十岁了,昨天晚上也被折腾得够呛。” 他说着往下扯了扯领口,露出脖子上的红色印记,卢可神色一僵,看向江从道的眼神变了味。 人的面貌会停留在二十五岁的模样,而肖闻言谈举止看起来都比江从道稳重不少,颇有一股饱经沧桑的味道,如果真是江从道的爹......好像也说得过去。 她本来以为这是一对情人,万没想到竟然是一对父子,更没想到这个司机是囚禁父亲还做出禽兽之事的变态。 江从道嘴角抽动,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实际上也并没有辩解的必要,囚禁之实存在,肖闻是不是他父亲也只是影响他变态的程度。 更变态一点,说不定卢可还会更老实。 于是江从道选择放弃解释,坦然接受前男友变父亲的现状: “难道不是你年龄大了,经不起造?” “怎么和你老子说话呢?有本事把这玩意给我解开,今晚谁在上边还不一定呢。” 卢可:“......” 【作者有话说】 卢可:那我走? 评论来~评论来~评论铺天盖地来~ 第5章 风山镇 “要起风了。” 黄沙越飘越高,风声透过窗户传到车内,正值晌午,阳光最烈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却渐渐暗了下来。 夏末秋初的大风最多,而在荒土之上的大风通常以沙尘暴的形式到来,偶尔运气好了还能碰上龙卷风和雷暴。 江从道:“我们得在前面的镇上停下了,起风不能赶路。” 大风动辄掀翻屋顶,车辆都需要锁在专门的地栓上,冒着这个风险赶路和寻死无异。 卢可焦急地搓着手指,小心问道: “那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不会,他们没走这条路。” 江从道看了一眼油表,车辆油箱已经快要见底。为了开远点他一直控制着车速,如果坏鸟走的也是这条路,那他们早就该被追上了。 第9章 卢可:“那他们......会不会再追回来?” “这个我还真说不准,不过就算他们回来,我们也有藏身的地方。” 风山镇的闸口已经隐约可见,江从道松了口气,给了一脚油,打开了副驾的车窗。 卢可知道他这又是要自己付过路钱,面带委屈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但一想到这是个囚禁父亲的变态,又把话咽了下去。 合着她付的三年还不是套餐,过路费还得乘客来承担。 这个镇子上的人口明显比十二里镇要多,路上不少人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远处往家里跑,还有的人着急忙慌地从楼上跑下来给自己的车拴上锁链。 到了风山镇就是到了江从道最熟悉的地方,倒是不需要肖闻再帮他指路。只见他七拐八拐到一栋平房的楼下,戴上兜帽下了车。 卷闸门已经生了锈,拉起来的时候响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江从道把车开了进去,也顾不上撞翻了放在其中的几把椅子。 这儿是他以前住的地方,又偏又破,卖也卖不出去。 “条件有限,凑合几天。” 他说着将门锁上,拉开车门,将小孩抱出来塞进卢可的怀里。总之现在江从道收了一笔巨款,不怕她会跑路,相反卢可跑路还能给他省下不少的麻烦。 肖闻:“不打算把爹放下去歇歇吗?好儿子?” 他扶着腰,面露痛色: “老了腰不太好,坐时间长了不舒服。” 江从道正摆弄着家里的电水壶,幽幽地回头看了肖闻一眼,随后起身走到车门边,掏出钥匙将挂在车上的手铐取下,随后一把将人拉出来,扛在了肩膀上。 卢可僵着脖子瞧着,大气不敢出,肖闻还对着她撇了撇嘴,无奈地摆了摆手。 江从道扛着人朝隔间里走去,随后“哐”地一声甩上了门。 就是不在别人面前,肖闻也不忘演戏,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愉悦自己,恶心别人。他现在就是乐得看见江从道看不惯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肖闻承认自己本质上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大仇小恨都记在心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肖闻:“好儿子,你现在脾气可真大,是不是我以前好脸给多了,把你惯得了?” 江从道把肖闻铐在床头,一把掀开盖在床架上的防尘罩,飞起的灰尘立刻让肖闻闭上了嘴。 这间屋子看起来很久没住过人了,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都是一层厚厚的灰土,江从道打开墙角的一个立柜,从里面拉出几个已经漏气的真空袋,三下五除二铺好了床。 江从道:“躺着吧。” 肖闻也不客气:“我不穿睡衣不上床,劳烦你给我找一套。” 于是江从道又从衣柜里拉出一个专门放衣服的真空袋,掏出一套皱了的男士睡衣。 肖闻:“真不错。” 他说着脱掉上衣,露出藏在衣料下的风光,随后十分自然地脱去衣裤和鞋袜,穿上了睡衣裤。 江从道就靠在门边,佯装清嗓,喉结滑动。 铐着手铐只能穿上一只袖子,肖闻提溜起睡衣褂子,面露难色: “聪明儿子,这个叫我怎么穿?” 江从道快步走至肖闻身边,动作略有些急。只见他将床头的手铐打开,铐在肖闻的左手上,随后将钥匙插进右手的手铐里,眉头一动,没等着打开又拔了出来。 他后退两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被束缚着双手的肖闻。 肖闻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下面的那个,就是比起他自己也毫不逊色。 不同于看起来的那般坚实,在他手中摆动时总是滚烫且柔软,曾经让他欲生欲死,甚至想要放弃一切,和这个人永久缠绵。 肖闻见他耳尖泛起红晕,藏在浓密睫毛下的一双眼睛逐渐溢满欲望,勾唇一笑,慢步走上前去。挂在一侧胳膊上的睡衣随着动作摇晃,腰腹上的红色吻痕若隐若现,更显色气。 他抬起被束缚住的双手,挂在江从道的脖颈上。江从道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他稍微仰起脸,细细吻着江从道的下巴,随后又亲吻他的唇角。 江从道像被定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但逐渐急促的喘息表明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 肖闻拥住他的肩头,贴近他的耳边: “不吻我吗?” 短短几个字就将江从道冷静自持的假象撕破,只见他将手掌紧贴住肖闻的后背,扣住人的脑袋便开始纵情亲吻,一时间鼻息交缠。 江从道吻至深处时会习惯性地闭上眼睛,肖闻往日里总喜欢在这个时候喊他睁眼,今日却不同。他狠狠地在江从道唇上咬了一口,随后双手下压,猛地提膝两次,次次直中要害。 “靠......” 江从道显然低估了肖闻找茬的能力,这两下直接让他痛到失语,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弯着腰走出房间锁上门,末了还剜了肖闻一个眼刀。 肖闻:“别走啊,我渴了,别忘了给我倒点水啊。” 他拖着长腔:“我要喝温、的。” 卢可坐在门外头也不敢转,虽说她年纪不小,但这番场景却是头一回见。且现在看来不仅江从道是个变态,他那个爹也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跟着这么两个人,还真是开了眼界。 --- 肖闻那两腿毫不留情,江从道坐在地上缓了得有十来分钟才能动弹。 第10章 他将肖闻锁在车上时料到他不会老实,但没料到能下这么狠的手。这个人对他好的时候无从挑剔,温柔细致,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肖闻从不乐意吃亏,谁犯着他的利益,他就必须得全数奉还回去,直到自己心里舒爽了才算罢休。 江从道以往大多见的都是肖闻好的模样,真把他当成了个脾气好的主,但从昨晚上到现在他已经挨了不下三顿,说实话,他还真有点怯了。 最要命的是,他偏偏还对肖闻下不去手。 别说对肖闻动手,江从道一看见他就想贴上去,想亲想抱,想脱衣服,就像一种刻进身体里的习惯,明明意识里自己该恨他,但这具身体又无法控制地依恋着他。 这么下去,怕是哪天到了床上都挺不直腰。 江从道扶着栏杆站起身,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他尽量忍着不让自己的表情过于扭曲,咬着牙走到大厅,翻出抽屉里的杯子。 好巧不巧,只剩下两只,还是他当时买给肖闻的情侣杯。 更闹心了。 卷闸门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将卢可怀中的孩子吓得一阵一阵哭泣,江从道听着心烦,将窝在车上的小文放了出来。没过一会,那孩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新玩意,终于止住了哭声。 刚才还在要温水的某人眼下盖着被子睡得正香,江从道把水端过去放在床头。养狗还得给点食呢,再怎么着也不能把人渴死。 他看见肖闻放在外面的双手,下意识帮他拉了拉被角,反应过来之后又一甩手扔了回去,心想冻感冒了才好,冻感冒了就没那么大力气找事了。 目光掠过蜷曲的手指,手铐铐住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约莫是昨晚在车上干架时磨出来的。江从道站在原地盯着那道痕迹,不知不觉地蹙起了眉。 良久,他终于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他走到车上,拿了酒精和一块纱布,放在肖闻醒来就能看到的地方,随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离开,钻进了车里。 这就好像阳台上有只流浪猫,有人嘴上说着不稀罕,还顿顿都要往外面扔点东西,偶尔还掀开帘子看看饿没饿死,别人要是问,他还要说:“我吃不完,随手扔的。” 自欺欺人。 江从道侧躺在后座上,将头埋进角落里,身体缩成一团,一边批判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如此地自轻自贱,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肖闻是否会明白他的用意。他想自己真是魔怔了,明明以前不是那么拧巴的人。 都是因为肖闻。 那个时候肖闻让他走,他偏不,死缠烂打地要讨个说法。涉世未深的江从道甚至一度放弃为父母寻仇的想法,放任自己沉溺在肖闻构建的,完美的情爱之中。 流浪已久的人偶然路过一扇门,里面有人“咚咚”敲了两声,他就停下了,然后,门打开,他走了进去,便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扇门是为他开的。 别人随便的拧一拧把手,江从道就以为找到了家。 他给肖闻买戒指,买项链,买各种他认为能代表情意的物件,不惜跑遍七八个小镇,只为了买一枚肖闻曾经喜欢但又弄丢的同款指环。他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换成情侣款式,只等着肖闻的一个承诺。 江从道自认为天底下再找不到这样的人,甚至接受了有仇下辈子再报的荒唐想法,肖闻却又亲手把他的幻想给撕破了。 那是一个事后的早晨,睁开眼睛的肖闻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说早安,而是: “江从道,我玩腻了。” 江从道当然不信,闻哥那么爱他,闻哥不会和他说那么轻浮的话。 肖闻:“你尽快从我屋里搬出去吧,最好是一周之内。” “为什么?” 江从道不甘心,问肖闻要一个说法。 “你说过我可以永远留在这里的,你说过这也是我的家。” 肖闻不以为意:“这种话我对很多人说过了,也就你这种小屁孩会信。” 江从道从没那么用力地挽留过什么东西,人生中第一次向着除父母之外的人双膝着地,是面朝肖闻。 他什么都不要了,尊严也无所谓,面子更不必谈,他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只求肖闻能够可怜可怜他。 他耍起了无赖,赖在肖闻家不走,直到一周以后,肖闻带着另一个男人回了家。 肖闻:“还没走?那来一起玩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点进来的读者朋友,祝大家生活愉快~ ps:以后更新时间为晚上九点 第6章 封城 江从道看着肖闻毫不避讳地在那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甚至拿着那个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 愤怒和不甘占据了理智,江从道扑上前便给了那个男人一拳,两个人很快扭打起来。对方手法比他老练,江从道打不过,渐渐就落了下风,而一向护着他的肖闻却冷眼站在一旁,直到那个男人快要掐断他的脖子才出声制止。 肖闻走到他旁边,用手抹了抹他脸上的血迹,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还不滚吗?难道要我们在这做给你看吗?” “对......” 江从道盯着他,眼角蓦然落下一滴泪。肖闻忽然别开了视线,他受不了江从道的那双眼睛,就像濒死的人看着最后一根浮木。 几近绝望,掺杂着疯狂。 第11章 “除非你做给我看......否则我都不走......” “别胡闹了!” 肖闻踹了一脚他的胳膊,将他拽起来扔到沙发上,拿纸巾胡乱抹了几把流出来的鼻血。 江从道捉住他的手腕: “要么让他滚,要么你们做给我看。” 肖闻气得脑袋一阵嗡嗡乱响,当即站起来脱去了身上最后的遮挡: “行啊,这可是你要求的。” 随后他走至男人身边,动作娴熟地解开他的领带。江从道神情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在肖闻的手指碰到那个人的腰带时从沙发上弹起来夺门而出。 一场闹剧就此终止,江从道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消沉了一段时间,浑浑噩噩地躲在自己原本的那间房子里不出来,但房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衣服、生活用品全都被他搬到了肖闻的家里。 后来他不得不回到肖闻家里拿自己的行李,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赶紧把你东西搬走啊,可算等着人了。” “肖闻呢?” “谁?那个房东?他把房子卖了。” “那他去哪了?” “这我哪知道。” 江从道稀里糊涂地把东西搬了回来,在一本他常翻看的书本里发现了肖闻的留言。 [我去别的镇了,你也可以理解成我嫁出去了,这都无所谓,总之我们的关系结束了,祝你好运。] --- 叩叩叩—— 江从道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敲了敲车窗,快速抹了一把眼泪打开了车门。卢可正站在车旁边,神情异常,似乎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江先生,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我刚才听见,有人说风山镇的闸口关闭了。” 江从道眉眼一凛,卢可便更加慌乱: “闸口关闭是什么意思?我们出不去了吗?” 小镇封锁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在江从道的记忆里风山镇每年至少会封闭两三次。 因为粮食的短缺,不少人饥不择食,街边的老鼠和来路不明的蝙蝠被端上了餐桌,更不用说路边半个月都没人来清理的尸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长期如此,小镇难免爆发瘟疫,而当第一个病例被发现的时候,闸口就会关闭。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傍晚,江从道趴在窗户上向外瞧了瞧,屋外光线昏暗,但风已经小了些。他穿上防尘的外衣,用一块黑布捂住了口鼻,戴上了墨镜。 江从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导致封城的原因不只是瘟疫,印象中还有几次封城并没有说明缘由。江从道一是要确认封城是否属实,再者就是查探封城究竟是何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瘟疫,那他们就必须更加警惕,前脚进镇后脚就封城,还是在被人追杀的情况下,很难不让人不多想。 江从道住的地方优点不多,离出入口近算一个。这边远离市区人口稀疏,房子最便宜,江从道能买得起。 闸口处的收费装置大多是自动,但一般都会配备一个管理员,江从道以前在这住的时候常来溜达,久而久之和这儿管理员混了个脸熟。 “这什么天你也往外跑?” “别老废话,先把门给我开开。” 江从道闪身进了门岗的小屋子,毫不客气地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把脸。 江从道:“封城了?” “诶,你怎么知道,这边接了通知还没一个小时呢。” “什么情况?” “谁知道啊?听说是富人区那边有人丢了个戒指,怀疑是叫人偷了,要挨家挨户找呢。” 这话乍一听是没什么问题,但江从道细思总觉得不太对劲。富人区鲜少闹出什么动静,光是进出的路口就十几号人把关,几乎与平民区隔离开来。 如果是一般的戒指,那大可以再买一个,如果真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就更不应该让偷窃的人逃出富人区。 “我好几个月没见过你了,话说你开着个车溜达啥呢?这路费你不嫌贵啊?” “在这呆不下去,出去散散心。” “真烧包,我这要是出去转两圈就没命了。” 江从道拍打着身上的沙土,翻开他的手掌看了一眼,还剩下四个小时。 他面露疑惑:“你这......?” 那人将手抽了回去,戴上了手套: “别说了,以前都是按月发,现在是下班了发十三小时,睡了觉明早来了再发十三个小时,算上日常开销跟他妈白干一样,也不知道上边抽的什么神经,非得把人逼死不成。” 江从道听着,又想起这几个月一直上涨的过路费和物价,连每升水都比以前贵上了二十分钟,堪称暴增。 他倚着墙沉默一会,末了抓着男人的右手给了一个月的时间,拍拍屁股拧开了门。 “哎,你这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说完,江从道就挥手出了门。尚未完全消停的大风掀起衣角,半长的头发被吹出兜帽,江从道独自一人走在风沙包裹的公路上,像一个流浪的独行者。 门岗的男人满头问号地向外望着,一个月不是小数目,江从道说给就给,明明他自己都穷得叮当响。 用一句话来形容江从道给人的感觉:活着挺好,死了也行。 江从道回到房子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脱去外衣就直奔里屋,肖闻正坐在床上看书,见江从道进来还跟他挥了挥手。 第12章 江从道瞧见他手腕上的白色纱布,悄摸松了一口气,一句话没说又回了外厅。 他看了一眼长相清秀的卢可,扔过去一把剃刀: “把头发剪掉。” 卢可不知道江从道出去都打听到了什么,但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消息。 “是因为我才封城的吗?” 她语气颤抖:“求您救救我,我还可以支付三年的时间......” 江从道:“是不是因为你,我想你该比我清楚。” 此事牵扯到了富人区,单凭一个沙海镇的贫民不会引起这么大动静,卢可一定隐瞒了什么信息,而这个信息就是导致现状的关键。 卢可眼神躲闪,思索片刻后畏畏缩缩地说道: “我丈夫......以前是给坏鸟做事的......” 江从道神情并无波动,只是指尖动了一下,瞟了她一眼。 卢可:“但是一个月前他和我说他待不下去了,我们有点积蓄,买了车准备走,没想到刚出镇子就被人盯上了。 坏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的人,我们走之前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他们杀死了我的丈夫,还带走了他的尸体,甚至连我们母子俩也不放过。 见过‘无脚鸟’的人,要么为了它而死,要么就会死在它的手上,所有人都这么说......我见过,所以他们要来杀了我。” 江从道一怔,眼前又闪过那个诡异的纹身图案。 “胡扯。” 他不就活得好好的。 江从道:“那群人见过你的脸吗?” “应该没有,我平时和丈夫住得很远......但是我开车逃走的时候,有个人透过车窗看了我一眼。” 江从道点点头,随后站起身走到里屋。 他将肖闻被铐着的双手解开一个,老样子铐在了床头,肖闻抬眼看着他,晃了晃手腕上的纱布,眼神中满是戏谑。 江从道没理会,从衣柜里翻出套稍微小点的衣服出了屋门。 “换上,到里屋里等着,任何人敲门都别开。” --- 卷闸门刺耳的声响被关闭的木门隔绝,换好衣服的卢可站在门口,正对着看书的肖闻。气氛一时尴尬,肖闻礼貌地笑了笑,指了指墙边的一把椅子: “站着干什么?坐下。” 卢可谨慎地抱着孩子走过去,不敢看床上衣服只穿了一半的男人,肖闻却对此毫不介意: “能不能帮我把衣服披上,晚上有点凉。” 卢可知道这是江从道的人,不敢得罪更不敢非礼,一只手挡着眼睛帮肖闻拉了拉衣服,勉勉强强盖住后背。 肖闻:“谢谢,你可比我那个儿子温柔多了。” 卢可坐回椅子上,转过身面朝墙,怀中的孩子却不安分地哭闹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肖闻:“你最好让他闭上嘴。” “我会的。” 她说着解开了胸前的扣子。 “孩子多大了?” “六个月。” “男孩?” “女孩。” “可以告诉我那只胳膊是怎么回事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肖闻坐端正,将书合上,尽管卢可背对着他。 “这没什么,生下来就这样了。” “唉,其实我儿子生下来的时候也有问题,医生说他脑子不太好。” 做母亲的人天生就对这种话题感兴趣,卢可很快便被引起了话头。 “您儿子看起来不像脑子有问题的样子,是接受了什么治疗吗?” “没有,我那个时候穷得揭不开锅。” 卢可下意识向后转了转头,发现肖闻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似乎觉得背对着有些不合适,她稍微转回一些: “但您儿子恢复得很好,他看起来很聪明。” 肖闻听到这忽然低垂下眼,作沉思状,两只手交叉相握,看起来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而忧伤。 肖闻:“他的母亲常年务工,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只能全天看护着,后来他长大了,慢慢对我有了一些可怕的想法,事情就不可控了。”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再结合上囚禁的事实,卢可明显信了他的鬼话。 “那还真是不幸。” 卢可不由得对他产生几分钦佩和怜悯,还略显生疏地开导起这个可怜的父亲,肖闻则一边听一边点头。 正当他准备添油加醋再发挥几句,好让这个扯淡的故事更加完整时,卷闸门却忽然响了。 卢可起身跑了出去,只见江从道神色匆忙地将门锁上,背上还挂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尸体。 【作者有话说】 江从道:感觉有人蛐蛐我。 海星(左猫猫脸.jpg)评论(右猫猫脸.jpg) 第7章 回家 “这个已经是和你最像的了。” 江从道把尸体放在地上,三两下脱掉了其上的衣服,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卢可站在一旁吓得脸色铁青,搞不清楚他的用意。 江从道走两条街才找着这么一个女乞丐,找到的时候这人刚咽气没多久。 “你换下来的衣服呢?给她穿上。” 卢可后知后觉地明白江从道要做什么,将衣服递了过去。 “这样行得通吗?” “不知道,你最好祈祷一下那群人不会太较真。” 江从道出去的时候并没看见可疑人物,排查到达这里估计还需要再等些时间,但只要小镇一直封锁,卢可早晚会被找到。他要做的就是赶在那之前将这具可疑的尸体送到坏鸟的面前。 第13章 他将处理好的尸体塞进车后座,抱走熟睡的孩子,随后再次拉开卷闸门,对卢可交代道: “如果有人敲门,立刻去找肖......里面那个人,把这个给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江从道从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包奶扔给卢可,驾驶着车辆扬长而去。 卢可搭眼一瞅,这奶已经过期一年了。 也不知道是作何用处。 风沙在翌日清晨完全停止,清起来还见着了太阳,是个难得的好天。 “富人丢了戒指”这件事很快在平民区里传开,居民都对挨家挨户排查这件事颇有微词。 过路费上涨、水价飙升的受益者全部都住在富人区,平民没地方说理,只有挨宰的份。眼下倒好,富人区丢了个戒指,他们就得停下手里的活,连出镇的交易都做不成。 “那群狗日的混蛋,这要封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昨天有人想夜里偷跑来着,罚了五个月呢。” “等我大赚一笔非得去十二里镇弄把枪来,把那群人都给一枪崩了。” 镇子集市的路口,江从道半开着车窗,类似的咒骂时不时传进车内,大家普遍觉得那群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找他们麻烦,但除了口头骂两句也没别的办法。 江从道戴上墨镜盖住口鼻,缓缓驶入集市的街道。 车在这里不算常见的东西,过路的人不少侧目瞧上几眼,胆子大的小孩还敢伸手摸两把。江从道无心管这些人,只时刻注意着倒车镜里一个穿着黑色外褂的身影。 这个黑影从早上开始便躲躲藏藏地跟了他一路,江从道也有意控制着车速不将人甩掉。坏鸟认得这辆车,有人跟踪正说明鸟嘴挂上了钩。 集市早餐店的水雾升起,新鲜出炉的几屉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江从道踩下刹车,买了个最便宜的,末了瞧见一旁的糖糕,松开刹车的脚顿了一下。 那是肖闻爱吃的东西,但不是每天都有,有的时候一周才能碰上一次。从前他每天都蹲在这家早餐店门口等着,买刚出锅的糖糕,趁热送到肖闻的手里。 “帅哥要买糖糕吗?还热乎的。” 江从道头一扭:“不买。” 他说着,却并不往前走,集市的路不宽,他的车占了一半,后边有人小声催促,让他不买赶紧走。江从道又看了一眼炸得金灿灿的糖糕,有些别扭地朝着老板伸出了手: “......拿两个。” 他拿着烫手的糖糕就扔到了后座,好像只要眼不见,就能当作没买过。后备箱的小文闻着味儿跑出来,还以为这是自己今天的早饭,没张嘴就被江从道凶了回去。 后方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转而出现一辆黑皮的汽车。出了集市不远处是一片坍塌已久的废墟,那里和江从道第一次来到这儿时一个样子。 这里充当了整个镇子的垃圾场,不只是垃圾,还有那些横死的尸体,最终都会被扔到这来。 车轮压过空的易拉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倒车镜中那辆黑色的车缓缓停了下来。从那辆车的后座上依次下来两三个人,早上跟车的那个人影也在其中。 江从道一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摸着腰间的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人影便已经走到了他窗前。 “打扰一下,先生。” --- 十分钟前。 卷闸门忽然一阵响动,坐在屋内的卢可猛然变了脸色。 是盘查的人找来了。 肖闻即刻放下了手中的书,从床头柜里拿出那包过期的酸奶,迅速用牙咬开。卢可登时惊慌不明用意,直到肖闻掀开被子,并让她把上衣脱掉。 “趴下,胳膊屈起来放在两边,尽量把胸遮住。” 肖闻的声音低沉有力,音量不大却让人慢慢踏实下来。门外的动静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铁棍撬动门沿的吱呀声。 卢可手脚僵硬地趴在床上,肖闻一翻身将她笼住,迅速将自己的衣衫扯乱,随后又拉过被子团成一团垫在卢可的身下,使得胸前的女性特征又隐去一些。 肖闻:“你只需要保持安静,剩下的交给我。”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卢可的头发,让她因为紧张和暴露而不断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肖闻对她来说仍旧是个陌生的男性,但卢可无路可选。 “你的头型很完美,寸头是个很不错的新发型......一会我可能会拉一下你的裤子,但不会很多,你尽量配合我......非常抱歉。” 卢可点了点头,眼泪浸湿了床单,屋外传来“嘎达”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断开,随后是卷闸门拉开的一阵金属摩擦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叩叩叩—— 木门被敲响,但只响了一次。站在门外的人迟疑着看了眼同伴,因为面前的屋内传来急促而又令人脸红的喘息,伴随着充满着引诱意味的男声。 “管外边的人干什么,咱们的事最重要。” “......这样舒服吗?” 三四个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一脚踹开了门。 “您好,请配合检......查。” 屋内是一片狼藉,床单上到处都溅上了不明液体,听见动静的肖闻甩了甩手,手指上还有颜色奇怪的水光。 他随手扯过枕头盖在卢可的背上,皱着眉头不耐烦道: “怎么一点眼色没有?比我还急。” 第14章 黑衣男走进屋关上了门,来回打量着这两个人,保持沉默踱步上前,气氛一时极度紧张。只见那人绕道床侧,离卢可仅仅两步远,走上前想要去看被挡住的脸,肖闻却略显暴躁地推了那男人一把。 “离远点,他胆子小得很,别把人吓着。” 黑衣男一把掏出枪,枪口正对着肖闻的脑袋。 “你闭嘴。” 两人目光相对,僵持几秒,肖闻顺从地向后退了退,耸了耸肩。 下一秒,黑衣男一把掀开盖在卢可身上的枕头,十分明显地皱着眉后退了两步。 沿着背脊一直向下满是湿痕,扒掉一半的裤子上方也是水光潋滟,而且这人还是个寸头。 肖闻:“看够了吗?” 男人将枕头扔了回去,转而将视线放在肖闻的手铐上。 “那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小情趣。” 男人将枪收了回去,将门前站着的三个人支走。 “很抱歉打扰,但例行公事,我需要搜查一下你们的房间,还请回避。” 肖闻心道不好,如果那群人记得卢可的脸,站起来就一定会暴露。 肖闻:“唔......这......”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搪塞时,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像鸟叫又像吹哨。那男人听见声音后挑了挑眉,随后换上一副绅士模样鞠了一躬: “现在看来不需要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汽车发动的声音透过水泥墙传到肖闻的耳中,他转过身,一边将地上的衣服拾起来,一边为自己刚才的行为重复地道歉。 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发生什么,但肖闻仍旧认为有必要重申一下自己的态度,一是为了更好地维护住“一位有礼貌的绅士父亲”的形象,再者来说,他确实扒了别人的裤子。 肖闻:“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卢可:“可以了先生,刚才......非常感谢你。” “帮我把外面的拖把拿进来吧,我来拖一下地。” “你的手不方便,我来吧。” 卢可走至客厅,将立在墙角的一个看起来有年头的布条拖把拿了进来。 因为地上的那些污渍刚才扮演的角色,卢可拖起地来有些尴尬。束缚着布条的是几根铁丝,将几十根布条在一端打结后和木棍连接在一起。 肖闻:“可以了,把它放在这吧。” 卢可听话照做,肖闻又说:“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换件衣服。” 换衣服当然只能是个借口,因为手铐的限制,他连衣柜都碰不着。肖闻勉强能用脚钩住放在墙边的拖把,用手将缚在其上的铁丝一点点卸下来。 这个过程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肖闻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拆解。他还要时刻提防着外面的动静,如果被江从道逮了个正着,那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 “别哭了,这就带你去找你妈。” 江从道被婴儿哭声扰得心烦意乱,不得已叫小文出来帮忙。 十多分钟前,那群人查了他的车,如江从道预料那般发现了藏在后座上的尸体和车上的孩子。 江从道:“昨天半路搭载的,该干的都干了,这不是来好好安置一下吗。” 江从道随口应付,仿佛没让这具尸体暴尸荒野就是一件非常值得说道的事。 他眉眼间带着一股绑匪亡命徒的狠劲儿,到下巴的长头发又显得痞气,像是能干出来这种事的人。 三四个黑衣人围住他的车,瞧了好几眼尸体的容貌,江从道心里就有了底。 他们不清楚卢可长什么样。 带走尸体他们还要抢孩子,江从道不愿意,声称这是他下个月的口粮,好在那些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小孩的死活,带着那个女人的尸体便走了。 不出意外的话风山镇应当很快就会解封,到时江从道把卢可送出去,也算是没白拿别人的钱。至于以后如何发展他是不会再过问了,这麻烦事着实有些耗人心力。 回到房屋时正值晌午,江从道停下车,拿出来扔在后座上已经凉透的糖糕。凉掉的糖糕不好吃,江从道心说,所以还是给肖闻吃。 或许是难办的事终于过去,他心情还有几分愉悦,不过开着车在路上晃了一夜,头脑难免有些昏涨,他揉着眼睛推开门,肖闻坐在床上,抬头看他。 一股莫名的满足感猝然涌上心头,江从道希望永远这样,永远都有肖闻等着他回家,哪怕这个人并不是出于自愿。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已经松动的手铐。 【作者有话说】 肖闻:老子要跑路喽。ps:糖糕是不是中原这边的叫法?就是一个手心大小的圆饼饼,烫面做的,中间灌点糖捏扁了下锅炸,炸到外表金黄捞出来,香的嘞~ 第8章 逃跑 肖闻:“给我带的糖糕吗?” 肖闻的声音于江从道而言有一种独特的魔力,只要听见这个声音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因为这个声音意味着,不管还要走多远的路,现在可以休息了。 更不必说现在肖闻嘴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一夜未眠脑子不太灵光的江从道就更加云里雾里,分不清今夕何年。 江从道:“凉的不好吃......我给你热一下。” 肖闻:“不用了,我现在很饿。” 他招手示意江从道过来:“昨天是不是踹疼你了?对不起。” 第15章 江从道一愣,面上忽然有些发烫,他将装着糖糕的袋子解开,递到肖闻的脸前。 江从道:“没事......你吃吧,我去给你倒点水。” 肖闻并未接过,而是就着江从道的手咬了一口,舔了舔沾在嘴角的糖浆。 “还是原来的味道。” 他把江从道手里的糖糕拿走放在一边,拉着胳膊让他坐下。 江从道满脸倦态,眼睛中带有些发红的血丝,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肖闻拍打着他的背,像安抚孩子那般轻柔。掌心的温热透过衣料抵达身体,江从道便卸下来所有戒备,紧紧抓住了肖闻的手。 或许还有一丝意志是清醒的,但清醒的那部分允许了他此刻的沉沦。 “闻哥,我累了。” 江从道望着肖闻的眼睛: “我想睡觉。” 肖闻听后扯了扯嘴角,缓缓贴近他的脸庞,在将要亲吻上去时蓦然停止。 “那就闭上眼睛睡吧,说不定还会有惊喜。” 江从道疲惫的眼眸忽然亮了一下,肖闻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欣喜,眉心一动,心间漫上一股难言的苦涩,一只手紧紧攥着床单。 爱他的吗? 那为什么做出的尽是混账事呢? 是觉得爱一个侮辱过自己的人很耻辱吗?所以恨意和爱意缠在一起,就这么消磨了一个人五年,好端端的人变成了一个精神失常、一点就着的疯子。 他承认,当年那样确实很过分,江从道的第一次爱恋,那样炽热的,由内而外渗进身体每一寸的爱意,被他当头一盆冷水浇灭,践踏,贬低得一文不值。 “三十五年呢,一条命都拿来救你了,没良心的玩意儿。” 肖闻嘀咕着,手铐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到掌心,他反手握紧,江从道的手腕咫尺可及,只要他轻轻一扣,便可以带着三年的时间一走了之。 但他并没有急着那么做,而是吻上江从道的嘴唇,任凭自己被他压倒,包围。对视间,江从道领口滑出一枚亮闪闪的东西,肖闻斜眼一看,是第一次约会时,他送给江从道的那枚指环。 这指环被一条细细的银链穿着挂在脖子上,是江从到身上为数不多看起来上点档次的东西。 肖闻摩梭着指环的圆弧:“你很喜欢?” 他将自己的无名指套入那个圆环当中,尺寸还是刚刚好。随后他猛一向下用力,险些将江从道拽趴下。 江从道似乎被拽醒了些,板着脸道:“......不喜欢。” 但肖闻用套着戒指的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他便又醉了。 肖闻:“不喜欢为什么戴着?” “因为......” 江从道眼神越来越飘忽,像是困到了极致,一边咕哝着一边倒在了肖闻身上。 “因为想你。” 这不是江从道第一次说想他,这句话肖闻曾听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直白不加任何掩饰。 但今天不同,这句话像是被埋了很久,压抑在某个地方,直到今天在神志模糊之间,一次次的挑逗之下才露出小小的破绽,那点真心便顺着这点破绽涌了出来,涌入肖闻的大脑,渗透进血液。 转眼间江从道已经睡着,待到那种浑身过电的酥麻感褪去,肖闻才从那一句话的余韵中抽离出来,缓缓探上他的右手。 “三年的时间是你的,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欠你。” 他给自己留了两个小时,随后将手铐铐在了江从道的手腕。 “如果你还来找我......” 肖闻的指尖流连在他的嘴角,轻声说道: “那我们就重新开始。” --- 五年前。 风山镇最繁华的地段,夜晚会亮起红色的彩灯,灯带围着每一栋楼房的边沿,在墙体上圈出别致的图案或招牌。 红光的穿透力最强,所以即使是沙尘暴来临的夜晚,途径的车辆仍旧能够循着这点光亮摸索到这边来。而在一个大型商场和旅馆中间,一排阶梯隐匿其中,通往地下的酒吧。 这一天,酸雨降临,没有雨衣的江从道只能坐在吧台,等着雨停。 江从道:“要不我走回去吧。” “你不要命,我还要钱呢。” 酒吧老板王辛是江从道的多年好友,作为这家地下酒吧的头号驻唱,江从道凭借自己独特的嗓音和傲人的外貌吸引了不少富人的注意。 那些人出手阔绰,动辄三五年的赏钱,就为了让江从道陪他们喝一杯。但没人摸得准江从道的脾气,大多数时候他都臭着脸拒绝。 王辛:“你这张脸要是淋坏了,我可是要赔钱的。” 其实留在酒吧等一夜也没什么,但是酸雨一下,雨水就顺着台阶流到了屋里,不到十二点,客人就走了大半。 王辛:“我这也难得这么清闲,咱们哥俩喝点。” 江从道摆摆手,意思是不用。他在吧台寻个地方坐下,专心倒腾起了自己的吉他。 酒吧里的人形形色色,途径的,在镇上居住的,富人,平民。平日里的江从道总是坐在人群中央,借着摇曳晃动的彩色灯光,在拨弦的空隙打量着台下的每一个人。 他在找那个记忆中的图案,然而从搬到了风山镇到今天,他还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再者说,他也不能看见一个人就捋起别人的袖子去检查。 积攒的时间也足够当做路费了,他想,是时候到别的地方去找一找。 第16章 江从道:“我可能过几天要离开这了。” 王辛:“我艹,咱们不五五了......四六分行不行?” 他一听摇钱树要跑路,顿时如临大敌,却听江从道接着说: “赚来的这三十八年给我先留个零头,以后用着了再来找你。” “你干嘛去啊?” 江从道没和他解释,只说自己还有点事没查清楚,要离开一段时间。两人来回扯皮,王辛嘴皮子都快磨出火来也没能改变江从道的想法,因为那根本就是一匹认准了就拉不回来的牛。 “行吧......诶,右边那帅哥老看你啊。” 王辛老早就发现坐在角落里穿着西装、一副正经模样的男人,用胳膊肘顶了顶江从道,往那边扬了扬下巴: “走之前再给哥们捞一把,二八分,可以吧。” 店里灯光繁杂,却挡不住那人优越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伏着微小的驼峰,一双薄唇显得冷淡又疏离,有些违和的是一双弯弯的桃花眼,正朝着江从道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江从道打心眼里不喜欢富人,尽管那是他大多收入的来源。富人的时间少则百年,多则千年,心情好便随手赏出去四五年,连眼都不眨一下。 但那些时间,对像姑姑一样的家庭来说,就是一笔巨款。 有的人终日享乐,有的人却只能勉强求生,这种落差,便是让江从道不爽的源头。 见江从道坐在吧台没有回应的意思,肖闻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王辛给兄弟使了个眼色,随后便退到了一边。 “你好。” 肖闻将手中的杯子顺势放在吧台上,摘下右手上的手套: “我叫肖闻。” 摘掉手套握手,在人际交往中是一种表示坦诚的示好表现。江从道垂眼看了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视线顺着手指滑到掌心。 三十七年,倒也算不上是个富人。 约莫过了三秒钟,他才戴着手套敷衍地回应:“江从道。” 肖闻:“我喜欢你的声音。” 这句话放在哪都可以是一句赞美,但独独放在这种场所,听起来充满了暧昧与暗示。 但这是完完全全的一句实话,肖闻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他讨厌里面奇怪的味道和震天响的摇滚音乐。契机是一次老朋友的邀请,说这里来了一个新的驻唱,一定是他喜欢的类型。 肖闻头一次来的时候没抱什么希望,之前朋友给他介绍的几个,他三两天就能挑出来一堆缺点,又是嫌弃人家长得丑,又是嫌弃人家没品位,刁得跟大爷一样。 久而久之,肖闻就放弃了找个对象的念头,想着孤独终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刚一踏进酒吧,远远地透过人群望那么一眼,肖闻就知道自己来准了。 原来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东西。 十八岁的江从道稚气未褪,但浓密有型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眸又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阴郁。肖闻不知不觉间已经挤到了最前排,目不转睛地瞧着坐在台上的人。 及颈的长发微卷,半扎在脑后,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垂下,模糊了江从道投向人群的眼神,肖闻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正了正衣襟。 神秘的,让人琢磨不透的,江从道越是不动声色,肖闻就越是想要探索。 他竟然开始期望,江从道的下一眼能够看向他。 肖闻自认为和那群被激素支配的凡夫俗子不一样,但那天江从道径直走到他面前时,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五年的时间,一秒也没犹豫。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的八点,他都会准时出现在酒吧最靠近舞台的位置,端正地坐上一个小时,等到这一个小时的个人独唱结束,肖闻就会果断地起身离开。 他在等一个独处的机会,而今天酸雨来临,酒吧内人影稀疏,肖闻就端着一杯酒找来了。 “我每次都坐在那里——” 肖闻指了指离舞台最近的一个卡座: “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江从道顺着他指的方向瞧了一眼,停顿片刻,确实想起来这么一个人,每次都像小学生听课一样往那一坐,等他下场的时候就跟着站起来。 “记得一点。” 肖闻眉眼一弯,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这个点还没走,是因为下雨吗?” 江从道不做回答,肖闻权当他是默认。 “我开了车,或许可以送你一程。” 江从道抬眼看了看他,眼神里带着戒备。 肖闻:“如果你愿意的话。” 【作者有话说】 被搭讪的江从道表面:云淡风轻。实际:有点帅,看一眼,我得端住了,再看一眼,有点帅...... 想要大大的海星,清蒸油炸都好啊~ ps:明天会早一点,早上十点更新。 第9章 未遂 江从道看起来并不是很乐意,面对一个对自己明显别有目的的成年男人,多些防备总是没错。 “我在这等雨停。” 这就是婉拒了,但肖闻并没有气馁,面带遗憾地摊了摊手: “那我借给你一件雨衣吧。” 他退而求其次,这次不等江从道拒绝,转身回到方才的卡座处,拿了叠好的雨衣放在吧台上。 约不了起码也要给下次的见面创造点机会,肖闻端起杯子将里面的冰水一饮而尽,随后便只身走进了雨幕。 第17章 江从道的视线不自觉地便跟着他到了门口,雨滴落在了肖闻的脸上,他的心也跟着一动。 那样好看的脸,被酸雨蚀伤了会很可惜。 江从道一只手搭在吉他的声箱上,指尖在肖闻的身影彻底不见时一蜷,蹭过琴弦带出一段杂音。他将吉他放在了地上,拿着雨衣便起身追了出去。 拥有千百年时间的人,张一张嘴,挥一挥手,就会有人争先恐后地拥上来,酸雨落不到他们身上。 但又忽然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西装革履,因为他湿了衣衫。 “肖闻。” 被叫到名字的人已经打开了车门,在听见声音之后快步走下了楼梯。 肖闻:“有什么事吗?” 江从道借着昏暗的光看见肖闻脸上的水珠,从兜里掏出两节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 肖闻:“谢谢......是为了给我送这个吗?” “......你送我回家吧。” 江从道答,随后他将雨衣打开,搭在了两个人的头顶上。 肖闻躲在雨衣下,唇角微微勾起,尽管脸上被雨淋过的地方有些发痛。雨衣下的空间不大,但肖闻有意保持着距离,或许正因为这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江从道逐渐对他产生了一点朦胧的信任。 说到底江从道的恋爱经验为零,那些想搞一夜情的男人他能分辨出来,可要是别人但凡花点心思,他就摸不清真假。 肖闻:“唔......油不多了。” 江从道:“但是我家离这里很远。” 肖闻转头看了江从道一眼,那人的坐姿有些局促,偏着头看向窗外。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我家凑合一晚。” 江从道听见这句话面色陡然一变。 他还以为肖闻和那些人不一样,没想到刚坐上了车就原形毕露。 “不用紧张。”肖闻说着从车座下摸出什么东西,江从道看不清,但听见了咔哒咔哒的声响。等他看出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枪柄就已经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肖闻:“如果我要对你做什么,你大可以开枪毙了我。” 他自己都没料到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但江从道的每一次服软都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肖闻想自己或许是疯了,竟然就这么把性命交到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 那些他曾经鄙夷的欲望,征服,占有,此刻便如洪水猛兽一般冲走了理智。激素是可怕的东西,肖闻这一刻才算真正领略到。 江从道:“好啊。” 他将那把枪揣进怀里,手指摩挲着枪身。窗外闪动的红色灯光透过车窗,冷硬的枪管上映出几道别样的光泽,危险而诱人。 江从道忽然就起了几分兴致,他倒是想知道,能这样把枪交到别人手里的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就去你家。” 肖闻的家离酒吧不远,总之比江从道的那间房子要近上不少。 与总是被黄沙侵占的街道截然不同,屋内纯白风的家具,条理有致的摆放,锃光发亮的地板,窗户上一层又一层的防沙网,乍一眼便教人觉得这房子的主人沉稳而内敛。 看来肖闻的家居风格和行事风格并不大相称。 江从道的家里和这儿一比简直乱得像狗窝,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从没把那里当成个家,他只当那只是个过夜的地方,睡了便走,不爱惜也不在乎。 肖闻:“我朋友总说我是穷讲究,但没办法,谁没点毛病呢。” 他走进卫生间擦了把脸,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被雨滴过的地方有几块不大明显的红肿,涂点药应该明天就能好。 “喝点热水吧。” 他像招待朋友一样端上茶水,又到卧室里翻出一套睡衣。 “这一套买大了,我只穿过一次。” 其实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坐在沙发上深入交谈一番,或者打开电视放些光碟,再不济做顿饭吃个夜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事实上一切进行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客厅的沙发足够宽敞舒适,肖闻没有过多推让自己的床位,只抱来一床松软的被子。他换了衣服,道了晚安,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只剩下江从道一个人,不知所措地守着一把枪。 --- 按理说一切都安置妥当,坏鸟停止了搜查,卢可很快就可以出镇,一身轻松应该一觉睡上大半天,但实际上距离闭上眼只过去了二十分钟,江从道却忽然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时外套已经被人脱掉,鞋袜也扔在一边,被子盖到胸前,边角被人平平整整地掖在身下。 睡着之前的事一件件浮现脑海,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暗骂自己没出息,他给肖闻买了糖糕,还要给他倒水,甚至那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讲话,结果...... 江从道神色突然僵住,手定格在半空。右手掌心的时间多了三年,手腕上铐着手铐,银色的锁链还在轻轻晃动。 “艹你大爷,肖闻......” 他咬着牙骂道,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将锁链解开,鞋都没穿就出了屋门。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许小镇已经解封了,肖闻可能已经出了镇,又或许已经耗光了时间,像那些乞丐一样倒在某个街头。 肖闻是个爱干净的人,他不会喜欢睡在脏污的地面上。 这是他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想法,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否定。肖闻就是死,也得死在他江从道的身边。 第18章 他沿着街道狂奔,粗糙的沙砾和尖锐的杂物刺破脚掌,很快所经之处便带出一行血色。 钻心的剧痛没能拖住他的脚步,江从道大口喘着气,三分钟跑了一千多米,都没能找见肖闻的踪影。 是方向错了吗?再回去需要多久?肖闻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那样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肖闻了。 他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是该折返还是挑一个方向继续漫无目的的追逐。阳光太烈,照得他眼前一阵阵发昏。江从道扶着膝盖缓缓蹲下,重心不稳瘫坐在了地上。 “出来得那么急?鞋也没穿?” 热风刮过耳边,江从道红着眼睛抬起了头。 看见那张脸的第一瞬间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但随后占据上风的就变成了暴戾与愤恨,他扑上前去,巨大的冲力将肖婻諷闻撞到在地。 豢养的宠物不能独自走出家门,爱也好恨也罢,都只能乖乖待在主人的身边。 “谁他妈让你走的......” 江从道双眼猩红,像是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原本俊朗的脸庞此刻竟显出几分狰狞。他掐着肖闻的脖子,力道之大连骨节都咯咯作响。 掐死了也好,那样肖闻就再也跑不掉了,再也跑不掉...... 活着是他的,死了也得是他的,肉体属于他,尸骸也属于他。 他这么想着,近乎发狂,直到看见那枚垂下的指环才找回一些神志。 “我问你谁让你走的......” 肖闻满脸涨得通红,被一股强力压迫着咽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看见江从道举起了拳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只听一阵风声划过耳边,之后便是骨头砸在地上的闷响。 随后身体猛然悬空,江从道把他扛在了肩上,快步朝着住处走去。 “咳......放我下来......咳咳......” 肖闻用力拍打着江从道的后背,但大脑缺氧后一片空白,力不从心,更不必说江从道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一直到走回了房间他也没挣开半分。 卢可抱着孩子,坐在墙边不敢动弹。肖闻离开的时候她没敢拦,实则她也有心要放肖闻走,但没想到这才过去三十分钟,肖闻的逃跑计划就宣告失败了。 她有些怵,害怕江从道会找她麻烦,但那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锁好门,到车里去。” 那串血脚印一直延申到了床边,江从道拽过肖闻的手,再一次铐上了手铐。 “你不是想跑吗?” 他狞笑着,笑得肖闻一阵恶寒。 “我让你坐都坐不起来。” 肖闻:“外面还有人......你干什么......” 没有任何准备,一场情事就此开始。江从道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禽兽,丝毫不掌控力度,粗暴又猛烈。 床板吱呀作响,清脆的声响在屋内响起,频率也越来越快。肖闻死咬着胳膊不愿出声,很快齿缝间就渗进了血腥味。 “啊......滚开......” 江从道把试图向前溜走的他按回来,动作更加野蛮。进行到后半段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除了痛什么都感觉不到。肖闻手指紧紧绞着被单,没过多久,手背上覆上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江从道将已经破了皮的手臂拿开,手心握住正在渗血的伤口。 “怕什么?让别人听听怎么了?” 他压低身子,肖闻的肌肉猝然绷紧。 江从道:“我以前真以为你是个多讲究的人......进过这儿的人不少吧?没想到你还知道害臊,还怕别人听见?” 江从道一刻都没歇着,肖闻被折腾地说不成话,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慢慢昂起了脸,颤抖地望着前方,眸中泛寒。 重新开始? 那要等先清了眼下的账。 【作者有话说】 作者过审不容易,来点海星鼓励一下吧(星星眼) 第10章 时刻准备着 两道门的隔音效果还是欠佳,奈何卢可只有两只手,捂住小孩的耳朵就捂不住自己的,被迫坐在车上听了全程。 等江从道出来时约莫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卢可默默祈祷着这个男人不要找自己的麻烦,好在江从道只是到车里掂走了水壶,并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当这个人的爹可真是不容易,卢可不禁有些担忧肖闻那一身老骨头吃不吃得消。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的问题,逃过一时不代表就永远安全,她得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继续待在江从道家里并不是个好的选项。 “先生......” 她敲了敲房门: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江从道正拿着一块手帕给睡熟的肖闻擦掉身上的污渍,说是睡熟,但用晕过去来形容其实更为贴切。 江从道:“再等一会。” “......好的。” 门外响起离开的脚步声,江从道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俯身在肖闻的额头落下一吻。 “这样就是最好的,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他用手指拨动着肖闻耳边的碎发,目光扫过他的脸孔,再细细端详五官,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江从道不久前结束一场“暴行”,此时心里总算平衡些,认为对肖闻和气一点也无妨,于是自觉大度地帮他擦了身子又换了一身新的衣服,趁着睡着将人转移到了后座。 第19章 “小文,过来。” 江从道随手拉来一件衣服搭在边牧肚子上,然后把肖闻的脑袋放了上去。 他锁上了卷闸门,这里兴许又要很久都见不着人,至少江从道短期内并没有要留在哪里的打算。 卢可老样子坐在副驾驶,江从道上了车打着火,戴上墨镜。 “你现在打算去哪?” 卢可:“您还是送我回沙海镇吧。” 她倒也想去别的地方,但剩的时间又着实不多,到了别的镇子也没处落脚。最好的办法是先回沙海镇把老房子卖掉,再带着这些时间到远点的地方安家。 江从道只管照做,他前前后后收了卢可四年多的时间,送哪去都不亏油钱。 “你知道那群坏鸟,在哪里能找到吗?” 他开着车,忽然问了一句。既然卢可的丈夫以前为坏鸟工作,那怎么也得比他知道得多。 “具体我不清楚,但你可以在十二里镇多找一找。” 卢可知道这不是个正经职业,为了安全与丈夫聚少离多,而十二里镇正是他们偶尔相聚时碰面的地方。 十二里镇就那么大点,一个小时就能从这头开到那头,要是确定这镇里面有要找的东西,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风山镇如预料中那般已经解封,而这也坐实了所谓的找戒指只是一个幌子。万幸坏鸟认不清卢可的样貌,要不然她可捡不回这条命。 沙海镇离出发的地方有一百多里,而越靠近那里的道路就越难走,中间还要经过一段没有水泥路的沙丘,这一赶路就赶到了晚上。 荒漠里的夜黑得纯粹,一点光亮也看不着,江从道打着车灯也只能勉强从沙堆里摸出路来,还时不时会开进沙坑。 “车轮好像又卡进去了。” 江从道嘀咕着下了车,让卢可帮忙扶着方向盘,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车子推了出来。 一下午这一幕就已经上演了四五次,江从道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他整一天就吃了两个包子,从昨晚到现在只睡了二十分钟,中间还经历了一次剧烈运动,脚上还带着伤,如果车辆再陷进沙子里,那他就直接在这荒漠里睡一晚上算了。 小文是一只狗,是狗就闲不住,尽管江从道三番两次地将小文喊回去充当枕头,此刻这只边牧犬还是不老实地蹿进了后备箱,肖闻只觉得脑袋下面一空,眨巴眨巴眼睛醒了过来。 最先感知到的就是痛觉,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扯断重新接上了一遍,腰腹和肩膀最甚,就是连头都扬不起来,坐起来更是免谈。 他回忆着几小时前的那场运动,空前的粗莽,好似并不以获得快乐为目的,而是以将他折腾散架为目的。 他想起江从道握着他的肩膀,用力之大像是能把骨头硬生掐断,还有铐在床头的手铐,将他的胳膊险些拽脱下来。 更不必说又烧又胀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痛着。 “真是服了......”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倒也能抬得起来,就是一直打颤,被看见了还不够丢人。 江从道听见了后面的动静,从手边捞起来一瓶水,看也不看就朝着后面扔过去,刚好砸到肖闻的鼻梁骨,又是一阵剧痛。 他肖闻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抄起来水瓶就要朝着江从道砸过去,但是胳膊不给力,刚举起来肩膀就一阵酸胀。 肖闻不得不接受现实,那就是他现在没那个本事和江从道对着干。眼下最明智的选择是养好身体恢复战斗力。他吃力地拧开瓶盖子灌了两口,随手丢在了一边。 “吃的呢?我饿了。” 江从道又从兜里掏出包压缩饼干,那是他车上最后的口粮,揣着一下午也没舍得打开。 肖闻:“给我撕开。” 江从道捏着包装袋,提溜了好一会,撕开以后自己先啃了几口,牙硌得嘎嘣响,剩下一小半递给了肖闻。 卢可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俩把一包压缩饼干啃得渣都不剩,自己吞了几口口水。 远处已经可以看到点稀疏的灯光,来自一些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小作坊,江从道松了口气,提了提车速,直接开到了一家旅店的门口。 卢可已经到了地方,江从道也没留人,她要去哪都跟他再没关系。 他锁了车门扛着肖闻踏进门槛,开了一间最贵的房。 老板娘说这最贵的房里有干净的水能用,但住进来以后又说水要另外付钱,免费的只有壶里的那一点。 肖闻一进门就看见了浴室,这可是他朝思暮想了好几天的地方。水这么贵的年头,他情愿一顿饭吃半饱,也要一周洗上三次澡。 “放我下来,我要洗澡。” 江从道困得睁不开眼,把肖闻搁在沙发上,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一些后开始给浴池放水。 他把肖闻的衣服扒掉,往水里一扔,倒头便睡到了浴缸旁边的地板上。 他倒也不怕肖闻跑,因为那人现在走路都困难。 说是旅店里最贵的套件,实际上和江从道那个狗窝比起来也没好到哪去。墙上就糊了一层腻子,隐约还能看见灰色的水泥,为数不多看得过眼的是还算干净的床,和这个送了一张塑料膜的浴缸。 这年头早就没有纯天然的水,不管是生活用水还是饮用的水都来自富人区的水厂,他们收取高额的费用,再将这些水提供给平民。 第20章 但肖闻毫不吝惜地将浴缸全部接满,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 浴缸里水温刚好,氤氲上升的水汽模糊视线,因着水的浮力,身上的那些淤青也不再隐隐作痛,倒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他闭上眼,水挨到下巴,慢慢地意识也随之淹没,好像是已经入了梦乡。 约莫过了半小时,水温慢慢下降,肖闻无意识地向下滑动,水涌进鼻孔,又一下将他呛醒过来。 他抹了把脸,看见地上睡得打呼的人,心里的火气渐渐蓄了起来。 江从道做的一幢幢“好事”他都记在了脑子里,再加上五年前他替江从道收拾烂摊子的恩情,足够让这个不知好歹的人跪在地上给他磕头道歉。 但这还远远不够,肖闻闭着眼睛默默盘算,他要看见江从道重新像当初那样迷恋于他,摇尾乞怜请求自己的原谅,那样他心里才痛快。 人活着可不就是图个痛快。 “猪儿子。” 肖闻捧了把水泼到了江从道的脸上,但后者只是翻了个身又接着睡去。 看来确实困得不轻。 肖闻丝毫不手软,一把不行第二把,第二把不行第三把,直到江从道的上半个身子快要全部湿透,被强制开机撑着地板坐起来才算罢休。 肖闻:“我洗好了,让我出去。” 按理说美人在怀一丝不挂,怎么着都得讨点甜头,但江从道提不起一点兴致,抱着肖闻都觉得脚步飘忽,把人塞进被窝就想跟着躺上去,却被肖闻掂着耳朵赶下了床。 肖闻:“脏,去洗澡,最好把衣服也洗了。” 他交代完就若无其事地扭头睡去,留江从道自己坐在地上幽幽看了他一眼—— 随后躺在地板上睡了。 --- 整个沙海镇都找不到一辆像样的车,江从道的车就那样大剌剌地停在楼下,好像在跟别人说:我有钱,来抢我。 而楼下的老板老板娘则帮他看了一夜,当然不是白干,这年头没有什么活是白干。于是江从道睁开眼以后接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补交五个小时的服务费,还被迫拉到楼下看老板展示成果。 成果就是一辆完好无损的车。 “小伙子,你得付钱啊,我昨个晚上可赶走了好几个要偷你轮胎的人呢。” 老板娘在一旁帮腔:“还有要砸你车窗的嘞。” “真的?” 他阴恻恻地看向两人,随后干脆地给出去了十天: “房费加上服务费,续到明早。” 老板老板娘见这人出手阔绰笑开了眼,但还没高兴两秒又听江从道说: “少一样东西,你们翻两倍退给我。” 他掏出自己腰间的枪指了指老板的右手,颇有威胁警告的意味。 --- 右手手心又湿又痒,肖闻面带疑惑地睁开眼,低头一看,那条叫小文的狗正窝在地上舔他垂在床边的手。 肖闻感觉身体恢复了点,扶着床头栏杆坐起来打算去洗个手,却发现自己再次被铐了起来,右手的时间也从四个小时变成了八个小时。 “睡醒了?” 刚洗了个澡的江从道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拿起桌子上的馅饼朝着肖闻扔了过去。 江从道:“我们后天出发,这中间我保不准会干什么,你最好先准备着。” 【作者有话说】 ps:总是被杀,读者饱饱们给点海星鼓励一下吧(泪流满面.jpg) 第11章 小偷 肖闻现在除了命令之外懒得同他讲一个字,举起自己被铐着的手,语气强硬: “我要洗漱。” 他坐起来,被子滑下去,露出光溜溜的身子。 江从道瞥了一眼,喉结一动,反手拉住了窗帘。 肖闻:“......” 等到真正进入洗手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休息一晚上的恢复成果全数作废,肖闻又成了快要散架的半残疾人。他现在是看出来了,但凡自己能动弹,江从道就要卷土重来。 目的就是要给他钉在床上哪都去不了。 唯一的好处是他早上又喜提了一次泡澡的机会,这次江从道就站在一旁看着,也不是要占便宜,毕竟他刚刚吃饱喝足。他就是怕肖闻一个没扶稳摔进水里,把自己给淹死了。 “你别站那,我看着恶心。” 肖闻说起话都有气无力,但仍然藏不住满满的戾气。他阖眼泡在水里降火,如果人生气就能喷火,那他现在就能烧了这栋楼。 江从道:“你闭着眼又看不见。” 肖闻当即把眼睁开瞪着他: “老子现在睁开了,滚蛋!” 他说着用力向上仰头,肩颈一阵酸痛,表情扭曲地躺了回去。 江从道也就不继续站在这自讨没趣,反正一时半会的淹不死,他隔两分钟过来看一眼也不是不行。 早餐是在隔壁街上买来的,沙海镇的人穷,东西却不便宜。供货的人以交通不便为理由漫天要价,不少有点积蓄的人都迁出了沙海镇,留守在这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实在没钱的穷人。 江从道拉开窗帘,今日难得一个无风的好天,洗了澡换了衣服神清气爽,心情也愉悦不少,倚在窗边哼起了调调,那是一首姑姑小时候常哼给他听的童谣。 距离姑姑离世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想来也就是在肖闻离开风山镇前后。姑姑和姑父在去沙海镇做生意时遇上了劫匪,连人带车全都被抢了去。 第21章 江从道成年后攒的时间,有一半用来买了一把枪和一箱子弹,这就是原因。 想要安稳活命,就得有让别人顾忌的东西。 “洗好了。”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肖闻的声音,江从道娴熟地一手托背一手穿过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除去在床上的时候举止粗暴,其余时间江从道的行为还勉强说得过去,虽然一直板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但肖闻本身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江从道是图肖闻的身子,强制包养小情人,就连肖闻自己偶尔也这么想,但江从道应该不会在睡觉时钻到小情人的怀里,也不会一遍一遍地叫小情人的名字。 旅馆位于沙海镇的边缘,从窗口向外望去是看不着边的沙漠和一条蜿蜒其中的公路,那条公路上的下一个镇子,就是江从道的目的地——十二里镇。 原本今天就能出发,但鉴于昨天在路上颠簸了一下午,人和狗都很累,江从道便临时决定多休整一天。 “站住呀!有人偷东西啦!” 老板娘尖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江从道伸出脑袋去看热闹,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和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抬着个轮胎跑在大街上,衣衫破烂,边跑边回头。江从道越看那轮胎越眼熟,探出身子一瞧,自己的车已经瘸了一条腿。 “艹了!” 他骂着出了门,肖闻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撸狗。 下楼时那个老板娘刚好气喘吁吁地回到门口,两手空空,江从道没来得及跟她算账,赶忙追了出去。 一个轮胎能值不少钱,他们敢偷第一个就有人敢来偷第二个,到时候四个轮子一个都没有了,哪都去不了。 还有那俩没用的老板夫妻,收了那么多时间又干不好活。 “站住!” 那两人抬着轮胎跑不快,但也已经跑出去了二三百米,路边停着一辆人力三轮,那俩人把轮胎放在车上,眼看着就要跑路。 砰———— 子弹击中三轮的前轮,穿透橡胶打中铁皮车身发出“锵”一声响,年纪小点的男孩立刻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另一个男人惊得一抖,赶忙挡在了男孩的身前。 见江从道手里拿着枪,两个人蹲在原地不敢再乱跑,生怕不眨眼的子弹就落到自己身上。 “好人......好人饶了我和爷爷吧......” 江从道走过去,男孩立刻抱住了江从道的大腿,像是认准了他是个有钱的主。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一踢腿将男孩甩到一边,给远处探头探脑的老板招了招手,老板便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来,点头哈腰: “我这就给您抬回去,是我们没看好,绝对没第二次。” 他赔着笑,额头都吓出了冷汗。刚才的动静他听得清楚,江从道手里拿的可是个实打实的真家伙。 “年纪这么小就开始偷东西?” 江从道握着还热乎的枪管,用枪托抬起男孩的下巴,冷漠的神情中又带着一丝悲悯。 他五六岁的时候见过父亲偷东西,偷了楼下小卖铺里的三瓶水,那个时候父亲还跟他说这么做不对 ,长大了不要学。 五岁的江从道不理解,不对的为什么要做?后来他才知道,因为不做就会死,在死亡面前,对错廉耻都是其次。 或许是江从道异样的神色让一旁的男人动了心思,他低着头,以十分卑微的姿态抓住了江从道的裤脚。 “这孩子可怜啊......时间都被爹妈拿去还债了......好人,让他跟着你吧......” [从道,你给妈妈二十年的时间好不好?妈妈替你保管着。] [妈妈以后还会还给你的。] 初生的孩童拥有五十年的时间,算上日常损耗,约莫到了二十五岁就会清零,想要延续寿命就必须赚取时间。而在沙海镇,多得是找不到出路,年纪轻轻就惨死街头的人。 江从道:“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他把枪塞回腰间,翻开男人的手看了看。 怪不得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抢东西呢,这人只剩下一个多小时了,他的那个孙子也没比他好多少,两个小时多十分钟。 江从道皱了皱眉,转身欲走,刚迈出去一步又回过头来,摘掉手套抓住了男孩的手背。 “这一个月的时间够你到别的镇上去谋个活计,以后别再偷东西。” 他说着收回手,在一旁看着的男人却猝然扑上前,转眼的功夫,便将自己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给了江从道。 “好人,让他跟着你,求你了,让他跟着你......” 谋个出路说来容易,可路途上的凶险,人心的丑恶,要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自己来应付谈何容易。江从道有车,有枪,如果他的孙儿能随江从道一起,那往后的路会好走不少。 这里看不见未来,想活命就得到沙海之外的地方去。 而直觉告诉他,江从道会带他的孙儿走出这片荒芜之地。 江从道最讨厌麻烦事,后退躲掉男人伸来的手: “我他妈就是多管闲事。” 他快步离开,身后的男人推了男孩一把,随后时间清零,倒在了路边。 身后多了个尾巴,跟着他回到旅店,又被他“哐”的一声堵在了门外。 “赶紧滚蛋!” 他隔着一道门吼道,随后咔哒几下上了锁。抱着狗看热闹的肖闻不嫌事大,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第22章 “我这想走走不掉,你还叫人讹上了,要不让他替我锁这得了。” “闭嘴。” 江从道正被扰得头大,透过门上的猫眼一瞧那尾巴还没走,哐哐哐哐地猛拍了几下门,像是要把人吓走。 看来是真不太喜欢。 但没关系,肖闻想,只要是江从道不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 “我们现在就走。” 江从道看见那人蹲在门口就心烦,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实际除了几件衣服也没什么别的行李。楼下的老板帮他装上了轮胎,害怕重蹈覆辙直接搬个凳子坐在了车旁边。 他解开肖闻的手铐,把人往肩上一扛,小文就在后边跟着,两人一狗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猛然打开的木板将男孩撞到在地,江从道看了没看一眼,脚底下像踩了风火轮,转眼就到了门口。 “好人......好人就让我跟着吧......” “滚开!” 他用手肘将扑上来的男孩顶到一边,拉开车门,给老板使了个眼色,要他过来帮忙。 “您行行好......带着我吧......” 他说着,拦腰被老板拉到一边,豆大的眼泪滴了下来,江从道把肖闻塞进车里,后者却伸手挡住了车门。 肖闻:“让他跟着。” 江从道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向肖闻的眼睛,关车门的手还在用力,沉默着表示反驳。 肖闻的手劲不如他大,车门一点点关闭,就快要将他的手指夹进门缝里。江从道这才松开一点,无奈问道: “理由。” 肖闻:“我刚好行动不方便,这个留给我使唤。” 江从道眼神一动,有些嫌弃地看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男孩,揪着他的领子拉到跟前。 肖闻挑眉看着,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甚是有趣,尤其江从道的表情很是精彩,讨厌都写在脸上,但细品吧,还带着点酸。 他好像还挺不乐意把伺候肖闻的活交给别人,但是碍于面子又不能表现出来,别别扭扭地瞪了男孩几眼,认命一般撒开了手: “叫什么名?” “方多米......方正的方,很多大米的多米。” “上车。” “谢谢好人......”方多米说着就要钻进后座,又被江从道掐着脖子拽了出来。 “坐前面!” 【作者有话说】 ps:他们只是现在是穷鬼,以后比我活得长。 第12章 醋坛 肖闻:“孩子多大了?” 方多米:“十七。” 肖闻:“把脸伸过来让我看看。” 方多米瞥了一眼江从道,见后者正专心开车没发表什么意见,提心吊胆地把脖子伸了出去。 肖闻屈起手臂垫在脑袋下边,上下扫了几眼。这小孩脸上沾了灰土,头发也是沙海镇最常见的寸头,要是撇开脸上那点脏污,长得其实不错,并且眼神里还带着这个年纪罕见的天真,应该是有长辈护着长大。 “脸蛋生得倒不错,怪嫩。” 肖闻眼神里带着挑逗,似乎对眼前这个小孩颇有兴趣,江从道从后视镜快速瞟了眼,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猛地一转方向盘,车子一颠,方多米的脑袋不知撞到了哪,磕得咚一声响。 江从道:“坐好了,别乱动。” 类似的事件在从沙海镇通往十二里镇的路上频频发生,比如肖闻让方多米帮他递一下水杯,江从道没几分钟就会把车子开进沙坑里,让方多米自己下去推;再或者肖闻和方多米闲聊了一会,江从道就会猛踩刹车,然后说: “车子碾到东西了,你下去看看。” 方多米看着他踩的刹车,但是不敢还嘴,只能憋憋屈屈地下去看,还没等他弯下腰,江从道就嗖地一下开出去几十米远,留方多米一个人在后边追。 肖闻知道这气是对着自己来的,毕竟他现在在江从道眼里就是个谁都能上、并且一有机会就沾花惹草的渣男,只是江从道还留着以前的那点情分,不舍得折腾他,方多米就成了充当出气筒的冤种。 不舍得折腾他也不准确,应该将在床上的情况排除在外。 肖闻:“行了,停车。” 虽说已经到了初秋,但晌午头依旧热得要命,地面上不知道有多少度,太阳又大,在车里不动尚且热得冒汗,更别提在后边跑着追车了。 江从道不情不愿地将车子停下,仅仅五分钟方多米就晒得满脸通红,坐上车以后喘了好些时间才缓了过来。 地痞无赖,肖闻腹诽着江从道的行径,心道当年乖顺的小猫怎么现在成了一条乱咬人的狗。 肖闻看不下去江从道这样来回胡闹,后半程也老实了许多,专心和跟自己同名的边牧培养感情。 抵达入镇闸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余晖落在荒漠之中镀上一层橙红的光晕,这片寸草不生的地方难得能叫人停下来看两眼。 这里以前还能稀稀拉拉地长些野草,后来酸雨降临,就是连野草也长不成了,能瞅见的活物越来越少,生命力最顽强的就数下水道里的老鼠。 江从道在十二里镇没有落脚的地方,但肖闻在这待过半年,房租还有三个月到期。为了让自己也能住得舒坦一点,他给江从道指了路,车辆最终停留在一栋三层居民楼的楼栋前。 这地方差不多就位于镇子中心,房租不会便宜,十分符合肖闻这个穷讲究的性格,屋内的装修更是如此,虽然简陋,但什么东西都摆得整齐擦得干净。 第23章 桌子上的水杯要放在最中间,沙发的抱枕之间要等距,不穿的鞋要放到纸盒子里塞进鞋柜。 宁可缩短生活时长,绝不降低生活质量,说好听叫讲究,难听了就叫作。 不过江从道就没那么多的规矩了,他向来不在意这些细节,肖闻以前调理了两个月才让江从道养成了动了东西要放回原位的习惯,五年过去,忘得干干净净。 “把拖鞋给我换上。” 肖闻躺在江从道怀里,指了指门口的方多米: “还有你。” 方多米唯命是从,从门口的鞋柜里拿了一双看起来最埋汰的换上,看着肖闻的眼色,把换下来的鞋放进柜子里,火速溜到一边,离两个人远得不能再远。 肖闻颇有警告意味地看了江从道一眼:把鞋换了。 江从道岿然不动:不换。 换了。 不换。 ...... 江从道打横抱着肖闻,后者一手紧抓着门把手,大有江从道不换鞋他就不撒手的意思,而江从道也跟他较上了劲,用腿向上一顶,肖闻便吃痛松开了手。他就是要让肖闻知道此一时非彼一时,这个时候就得听他的。 江从道抱着他就进了卧室,肖闻刚一碰到床就以一种十分不雅堪称诡异的姿势弹了起来,顾不上浑身的酸痛,揉着腰指着柜子: “睡衣......给我。” 他这副样子滑稽又带着可怜,江从道嘴上没说什么,仍旧一副“我才不关心你怎么样”的冷峻面孔,但还是用手掌扶住了肖闻的腰,堪称细致地帮他换了衣服。 以往同房时从未出现过的淤青和淤血占满了腰身两边,碰一下都将肖闻痛得倒吸凉气,那都是江从道的杰作。 肖闻自认为没怕过什么,但此刻一想到那双手掰着自己骨头的感觉,面色扭曲地打了个寒战。 并且非常不幸的是,他的时间只剩了一个多小时,很快,江从道又要履行他的八小时一次的规矩,肖闻想,自己大抵是要死在床上了。 被人干死,这还真是个新鲜又窝囊的死法。 他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心道现在能歇一会是一会,但没多久就听见江从道进来的动静。这会江从道已经简单洗漱过换了拖鞋,站在床边上开始脱衣服。 肖闻的心跳蓦然开始加快,出于恐惧和紧张。他感觉到身旁轻轻凹陷,有人躺在了他身边,慢慢朝着他贴过来,很近很近,近到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 下一步就是要掀开被子上去了,肖闻想。 果然,一只手伸进了被窝,肖闻立刻睁开了眼,嘴角抽搐: “江从道......” 被点名的人疑惑地“嗯?”了一声,肖闻吞了口口水,低声道: “今天能不能轻点?” 面子什么的哪有命重要。 江从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又迅速收敛起神情。 他握住了肖闻的手背,一次性给出去十二个小时,随后拿出手铐的钥匙,将自己的左手和肖闻的右手铐在了一起。 倒不是因为他突发奇想,是因为肖闻的床头没有留给他挂的地方。 江从道:“今天不做,我累了。” 真好啊,肖闻想,这是他近几天听见最好听的一句话了,情话算什么,心意算什么,承诺算什么,都没这一句不做了让人潸然泪下。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那个要上刑场的死刑犯,临了了刽子手说大刀拿成了鸡毛掸子,今天不砍了。 “那,睡觉?” 肖闻尾音上扬,像是求证又像是劝说。赶紧睡了吧,老子都快被折腾死了。 江从道:“睡觉。” 世界上没有比睡觉更幸福的事情了。 两个人挤在一张一米五宽的单人床上,窗户外面的天色才刚刚暗下,现在睡觉确实是有点早,但就是睡不着在床上干躺着也比某人没事找事来得好。 方多米被无声地排挤在外,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睡在了客厅。兴许是看出了肖闻的“洁癖”,他也没敢睡上沙发,从上边拽下来个枕头将就着睡在了地毯上。 白天里走得匆忙,只顾着抱着江从道这根救命稻草,这会终于是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才想起来自己爷爷还横尸街头,吸着鼻子哭起来,越哭越厉害。 在里面还没睡熟的江从道就不乐意了,抄起床头柜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朝着门甩手一砸,“哐”地一响,外边才安静下来。 这一下砸得肖闻心都在滴血,咬着牙道:“那是我花三个月买的摆......” “再买一个赔给你。” 江从道没等他说完便答道。 他此刻处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是肖闻难得能听见几句真话的时候。 肖闻:“砸一个赔两个。” 江从道皱着眉哼唧两声,佯装不经意地将胳膊搭在了肖闻的身上。 “赔。” 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肖闻缓慢又艰难地调整了一下睡姿,因为腰一挨着床板就发酸发胀,一边扭动着寻找最佳姿势,一边道: “这么大方......我差点就想谢谢你了......哎呦——” 这下不知又碰到了哪,肖闻没忍住痛呼出了声,旋即感觉腰间一热,什么东西垫在了他的腰下。 舒坦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 第24章 --- 卢可提供的信息很是有限,只说在十二里镇,如果要一寸一寸地找费时费力,想要走点捷径,况且这种组织也不会出现在明面上,很可能就藏在一个路过也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 更让人头大的是,和无脚鸟打过交道的人大多都没了踪影,想找几个知情人打听打听也难如登天,迄今为止除了沙海镇那个没了动静的商户老板,江从道还没从任何人嘴里探听到有用的信息。 没用的倒是不少,例如他们杀起人来手段如何如何残忍,例如他们有时候还会把人的尸体捆在房顶任飞鸟啃食,一个比一个玄乎。 但江从道还是打算先去酒吧碰碰运气,那样总比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强得多。十二里镇上的独角兽酒吧在附近几个镇子都有些名头,传言里面会提供一些其他地方没有的特殊服务,堪称一大特色。 当然这些服务不只是肉体,听来过的人说只要时间到位,这里就能拿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故而很多人慕名而来,便导致来这儿的人鱼龙混杂,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但一不小心也会被动机不明的人盯上。 江从道初次来时被肖闻打断,没来得及办正事便匆匆离去,这次故地重游,势必不能再空手而归。 但事实证明,他想得有些过于简单,因为这里单单是看起来和风山镇的酒吧并没什么两样,也找不到什么玄机。江从道在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中途还跟着几个可疑的人兜了几个圈子,但全都跟丢在了半路。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跟得很紧,前后不超过十米,但街角一个拐弯,人就不见了。 只有那个不大识相的服务生,每隔几分钟就要拿着酒单过来问一趟。 “先生,看看喝点什么吧。” 江从道看也不看,这屋里的灯光闪来闪去晃得他眼睛痛,久久找不到头绪又心烦意乱。 “拿走。” “先生,您还是看看吧,这么等着是喝不到酒的。” 【作者有话说】 方多米:我只是你们play的一环罢了。 (昏昏欲睡)油炸海星(口水直流),香的嘞~ 第13章 黑市 江从道眸光一动,将眼神转向那个服务生,后者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将酒水单又向前推动了一点,暗示意味明显。 看来这倒不是个普通的酒水单了。 他狐疑地接过,那服务生站在旁边,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盘,按一下便亮了起来。 “这里光线不好,您用这个会更方便。” 那光圈也不是个寻常的照明物件,冒着荧荧的紫光,虽说看起来并不像能帮上多大忙的样子,但江从道还是接了过来,将光圈捏在手指间。 从刚才服务生走过来便有了端倪,眼下就像是在走什么程序,只要这个程序走完,就能离他想要的东西更近一步。 江从道的手指从第一行开始随着目光下滑,那圈紫色的光晕也随之掠过酒水单的边边角角,将每一寸都照了个遍。 “现在几点了?” “十点整,先生。” 江从道盘算一番,晨起时趁着肖闻没醒给了他四个小时,眼下距离肖闻的时间清零还有一个小时,回去的车程又需要二十分钟,时间确实有些紧迫。 说话间,光圈已经照到了最后一行,一行泛着荧光的小字蓦然出现在纸上,江从道将手指移开些,那几个字又不见了。 但他还是看见了字的内容。 [其他价格:三天二十一小时] “您要支付吗?” “其他,是什么意思?” 服务生仍旧微笑着,从衣兜里拿出专门缴费的收款机,又问了一遍: “门已经打开了,您要支付吗?” 他将收款机放在桌子上,身子稍有些前倾,像是一种催促。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路可选,江从道犹疑着付了时间,那服务生便拿起收款机回到了吧台,将他自己晾在了座位上。 吧台的调酒师远远地向他投来一个眼神,随后敲了敲身后的墙壁,约莫过了一分钟,一个穿着艳丽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坐到了他身边。 这人抹的口红活像吃了死老鼠,裙子紧得不能再紧,凸显出火辣的身材,神情谄媚,但面孔不失英气,眉眼间还带着些锋利。 “先生。” 那女人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刺鼻的劣质香水味道扑面而来,江从道被熏得喘不来气,一把将那人推到了一边。 “这就是‘其他’的服务吗?” 江从道说着,捏起酒水单拍回女人怀里,起身走向吧台: “那你们还是把时间退给我吧,我对你没兴趣。” “别急啊先生。” 江从道刚走出去两步,那女人又贴了上来,故意似的倒在他身上。江从道下意识扶了一把,还没等推开,那女人便立刻换了副神情和腔调,转头朝着门口走去。 “行了,走吧,衣服都给我拍脏了,真他妈烦人。” 江从道被这一通操作整得云里雾里,但还是连忙跟了上去。那女人本就个子高,踩着七八厘米的细高跟比江从道还要高上一些。这点高跟似乎并不影响她行动,相反还走得异常得快。 她循着支路拐了几个弯,不一会避开了人群拐进小巷。江从道越走越觉得眼熟,直到走至一个偏僻的斜路口,才认出这就是他不久前跟丢那两人的地方。 第25章 那女人一把揪过江从道的衣领,力气之大将后者拽了个趔趄,只见她伸出抹了指甲油的手指指着巷子尽头的一堵墙,说: “再往前我就不能去了,你自己过去就行了,硬着头皮走。” 说完甩了甩手,露出些许嫌弃的神情,潇洒离去。 --- 卧室里的钟表刚刚指向八,肖闻打了个哈欠,恹恹地翻了个身,身旁还有另一个人的余温,但摸过去已经没了人。 他使唤方多米给他倒些水,一杯凉水下肚,清起的燥热消下去不少。方多米看着他喝,舔了舔嘴唇,肖闻便挥挥手让他给自己也倒一杯。 得益于有人托着他的腰,昨晚算是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时淤青消下去不少。外面依旧是晴天,肖闻心情难得松快,躺下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十点。 “好儿子,我要洗漱了。” 他闭着眼喊道,方多米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瞧了两眼,试探着问道: “......叫我吗?” 肖闻猛地睁开眼,扫了一眼四周: “江从道没在家?” 方多米也不知江从道是什么东西,但大概能猜到他说的就是那个开车的司机,摇摇头道: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肖闻抹了把脸,右手的手铐已经被松开散在了一边,掌心的时间只剩下可怜的五十分钟。 不出意外江从道已经反锁了门,肖闻没做无谓的挣扎,遛到客厅里走了两圈,指使方多米到厨房里弄了点吃的,饱餐一顿后抱着狗到沙发上放了个光碟。 正看着,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一阵接一阵,越敲越急。 “你他妈没拿钥匙啊?!敲什么敲。” 肖闻理所应当地以为那是江从道,毕竟昨晚一回来,他的钥匙就全被江从道拿了去。 可下一秒,一个熟悉且令肖闻听见就恶心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我听见你的门响了,失踪了这么多天,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 长长的甬道通往地下,嘈杂的人声沿着楼梯传到江从道的耳边,身后忽然翻转的墙壁转眼间便严丝合缝,日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盏一盏的壁灯。 一个长胡子男人冷不防从一旁的房间里冒出来,吸着鼻子围着他转了一圈,末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朝着下面扬了扬下巴又回了屋。 “过去吧。” 台阶是人为修葺,但十分简陋,不平整也不均匀,江从道只得拽着一旁生锈的锁链才能勉强走得稳当。 台阶不算短,估摸着已经是到了地下的十多米,越往下走嘈杂声就越大,慢慢地,整个地下空间进入视野。 脚步终于落到平地,从他出现在入口的那一刻起,各种眼神便朝着他投来。打量,猜疑,带着不善,像是在看一件商品,眼神移开时,就像是给这件商品估出了价。 江从道本能地感觉不适,将系在脖子上的黑巾向上一拽,盖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眼睛,警惕地望向四周。 不同于甬道中的狭窄幽暗,这里的空间很是宽敞,足有五六米高,支在其中的地摊一眼望不到尽头,乍一看去,好像除了在地下跟别的集市没什么两样。 但这里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臭,还有点腥。 江从道随便走至一个摊位前,只瞧了一眼便拧起了眉头。那摊位上摆的竟然全都是人的的残肢,断口还带着血水。 “怎么样,今早刚拿的货,才四五岁,嫩着呢,只要三个小时。” 江从道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抬起脚便朝着前面走,每一个摊位上摆着的东西都不尽相同,但那些商品都有一个共同点:出了这个门,找不着第二家。 包括但不限于人的各个零部件;和寻常药品长相一模一样,价格却只有零头的假药;市面上买不到的军用枪支;以及颜色奇怪的粉末。 位于整个集市的正中心,甚至还有活人的买卖。 “十六岁的姑娘,走过路过来看一看啦,还剩下二十年呢,长得还俊,上不了床板也能上案板啦。” 巨大的铁笼里关满了年轻的男人和女人,沾满血泥的脸上只能看见惊恐的双眼。一呼一吸间尽是危险的气息,江从道摸了摸腰间的枪,低着头快步走过。 他要买的不是这些东西,他要买的是消息,但这里面实在是太大,他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能够打听消息的摊位。 眼看着时间只剩下三十分钟,江从道顿然停下前进的脚步,转而往回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夹杂着抽噎,以及那些顾客轻浮的腔调,违和的淫笑,江从道被这些东西包裹着,只觉一阵窒息,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两个字——黑市。 他从前只听别人提起过,也不甚在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来到这里,成为灰色交易里的一员。 而每一个走在黑市里的购买者,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其中的商品。 “你不能从这出去。” 江从道连走带跑到了入口,看门的长胡子男人却始终不给他开门,而是指着集市的对角,撂下一句: “那儿才是出口。” 要说这男人还真会指地方,整个集市就数那里离入口最远,中间还要穿过密集的摊位,怕是走过去就得用上二十分钟。 “我有急事,行个方便。” 第26章 那男人还要说什么,江从道先一步掏出了枪。 别看这东西不大也不沉,关键时候总能解决很多问题。男人阴恻恻地剜了他一眼,被他挟持着走到了屋子里。 “新来的,你坏了这儿的规矩。” 江从道嗤笑一声,对这种装神弄鬼的行为表示不屑: “那可真对不起。” 他说着给子弹上了膛: “现在先放下你的狗屁规矩,把门给我打开。” --- 时间成为货币,一分一秒都是真金白银,通过路人行走的速度大致就能判断出贫富程度,走得越慢的自然就越富有,而像江从道这样一路跑着穿街过巷的,大概率就是不剩几个子儿的穷鬼。 但只有江从道自己心里清楚他在着急什么,距离肖闻的时间清零只剩下二十分钟了,他甚至还没坐上车。 按理说方多米也能帮肖闻续上点时间,但这种事情不能心存侥幸。江从道一路将车速开到最快,但不巧赶上了人多的当头,穿过市集时喇叭摁得如催命,到肖闻楼下时还剩下五十多秒。 来不及关上车门,江从道一口气奔到四楼,开了门就往卧室里去,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心猛地一紧。 一个陌生男人正坐在肖闻的旁边,右手还握着肖闻的手背。 见江从道忽然闯入,男人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笑容中还带着嘲讽: “嗨?” 【作者有话说】 相信我,肖闻只是在叠buff。 海星海星~~评论评论~~来来来来来~~~ 喜欢本文的宝可以去作者大眼仔看看哦,周末会更一些《时间到》的小剧场~ 第14章 质问 这男人是谁?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肖闻愿意让他握着自己的手?他们是什么关系? 疑问伴随着怒火,轰地一下窜了上来,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江从道快步走至床边,用力一扯将两人的手分开,翻开了肖闻的手心。 十个小时,那是别人给肖闻的十个小时。 “不能要......还给他......” 肖闻只能靠江从道活着,只能靠他活着。 阳台上的猫如果有一天接受了别人的投喂,很可能再也不会到他的窗前来了。 胸膛的起伏越来越明显,原本冷厉的双眼此时盛满了怒火,江从道看着肖闻,声音忽然拔高,猛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让你还给他!” 伴随着这一声怒喝,脖颈上爆出了青筋。变调的尾音带着颤抖,乍听是威胁,但闪烁的眸光中,是快要冲破出来的惶恐与不安。 肖闻伸手掰着他的手指,但江从道使了狠力,几根手指像是钢筋一样纹丝不动。那双手越绞越紧,将他的脸憋得发紫,进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到最后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大张着嘴,面上尽是痛苦的神色,窒息缓慢而煎熬,颤动的眼睫和抽搐的肌肉,丑态尽显,江从道却仍旧重复着那句话: “还给他......” “你......想杀了我啊......” 一些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喉间溢出,肖闻的眼神中带着挑衅,像是笃定了江从道不敢真的要他的命,便也不再试图掰开他的手,而是将自己的手和他的叠在一起,朝着咽喉处用力。 [有本事杀了我。] 江从道感觉到一股意料之外的力道,瞳孔骤缩,猝然松开了手。 他翻过右手的掌心,已多了十个小时。江从道隐隐松了口气,下一秒肖闻却对着他举起了掌心。 五、四、三———— 他忘记了,肖闻原本就这么十个小时,全拿走相当于直接清零,所幸他还给自己留下了十秒钟,江从道来不及考虑,一个猛子扑上前,抓住了他的右手。 “真精彩。” 方才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这就是你说的前男友吗?那你眼光可真不错。” 他看着肖闻说道,随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那十个小时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提醒你一句,对他好一点,小心死了下地狱。” 铁门关上的声音响彻房间,余音落下,久久无人说话,肖闻揉了揉方才被抓过的地方,那里仍旧又紧又痛,很不舒服,一道淡淡的青紫伏在皮肤上,衬得他的脸更显苍白。 “咳咳......咳......” 江从道站在原地,有些心虚地动了动手指,一时间的冲动逐渐消退,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他到客厅倒了一杯水,“咣当”一下放在了床头柜子上。 那道触目惊心的淤痕使他有些愧疚,他怀疑自己是否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一旦头脑发热便会不计后果,狂躁起来正常的思绪便会戛然而止,只剩下像丛林野兽那般野蛮的占有欲。 但很快他又说服了自己,那不是他的错,他不应该对肖闻产生诸如内疚之类的情绪,明明到处留情的人是肖闻,把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领到家里来的,也是肖闻。 思及此他又觉得自己有了底气,关上门质问道: “那个人是谁?你的......男朋友?” 那个人是个生面孔,与肖闻上次带回家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一个类型。 “口味还挺杂,分得清是第几个吗?” 声音不大但字字刺耳,肖闻头也不抬,拉来枕头垫在腰下: “想多了,邻居。” 第27章 “邻居还有你家的钥匙?别是方便随时进来和你增进邻里关系吧?” “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爱信信不信拉倒,但你今天能把我锁在这儿,干这些混蛋事儿,还得谢谢他。” 那个邻居,算他半个救命恩人,但肖闻对他一点也不感激,那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装得一副绅士模样,私底下就是个喜好折磨人的变态。 江从道和他比起来,那都得是值得说道好男人了。 江从道恨得牙痒痒,但方才折腾过肖闻一番,还险些走了火,眼下不敢再干什么。况且当年肖闻和他分手时也是实话实说,想来是不屑于同他撒什么谎,他便信了‘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说辞。 他回到客厅,琢磨起刚才那人说的话,心里又犯起了膈应。 [对他好一点,小心死了下地狱。] 他是不信什么天堂地狱之说的,但信不信并不妨碍他理解里面的逻辑关系,听那男人的意思,好像是他欠着肖闻什么,非但没还,还以怨报德。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中乱作一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方多米不敢贸然前去,一个人躲在厨房门后头,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饭渣子。 “你过来。” 被指到的方多米肩膀一抖,木头人一样走到江从道旁边,离人两米远。 “手伸出来。” 语气倒不算很凶,就是看起来心情不太美丽,方多米看了他一眼,离近了些,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 江从道也伸出手,但俩人中间隔着一条银河,没够着,他“啧”了一声,方多米又赶紧往前走了两步。 十二个小时的时间眨眼便到了方多米的手上,江从道把人拉过来,指指里面的房间,语调平缓,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这十二小时不是给你的,是给他的。” 他说道: “要是哪天他死了,你也得死。” 方多米点头如捣蒜,他最害怕江从道这副样子,看不出情绪,叫人摸不准他下一秒要做什么。果不其然,江从道交代完就甩开了他的手,颇有警告意味地补上一句: “还有,平时少往那屋里去。” --- 这出插曲最终以江从道换了门锁收场,新的钥匙有两把,一把放在兜里,另一把备用的放在车里,如此一来那个什么狗屁邻居进不来,他反锁住屋门,肖闻也出不去。 肖闻家里原本还有些干面包片和几片绿菜叶,但等江从道回来时已经只剩下一盘空气,他看着方多米嘴边上那点面包渣,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得劲。 以前他想吃什么肖闻就能给他买来什么,现在倒好,有点吃的还被这半路冒出来的小孩抢了去,江从道心理不平衡,一下午盯得方多米浑身发毛,不知道哪又惹到了这尊大佛。 长得一般,个子还矮,江从道在心里评价道,而且肖闻以说过,他不喜欢看起来傻不愣登的,也不喜欢比他矮的。 这年头的土壤种不出农作物,大多都是温室大棚里靠着各种各样的激素吊着才能得到一点可怜的收成。站在风山镇的道路上,往南望,最高的那栋建筑,就是附近几个城镇绝大部分粮食的来源。 蔬菜水果的价格最高,其次就是米面,最便宜的当属冷冻了不知多少年的肉类,新鲜一点的照样贵。这些东西从富人区出来价格就要翻上一番,单单一个土豆,售价就能高达半个小时。 “苹果呢?” 江从道游走在附近的集市当中,大包小包地提了好几个袋子。面前的货架上摆着二十来个卖相不错的苹果,过路的人停下来问问价,但大多都撇撇嘴便走了。 “五小时一斤。” 镇上的普通工作一天下来也就赚一两个小时,这一天的工资,差不多能够买一个苹果。 “拿三个。” 江从道在集市上晃悠到太阳落山,总共消费了快一周的时间,买了一袋子米,一袋子面,几样蔬菜和水果。 不常开的小冰箱重新开始工作,江从道将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塞进里面,将一个苹果单独拿了出来,简单用纸擦擦,拿刀切出两小块,难得大方塞给方多米一块,剩下的四分之三被他以吃不完为理由,留在了肖闻的床头。 --- 江从道本想再去一趟独角兽酒吧,但忙活完了已经到了夜里九点多钟,看着床上闭目养神的肖闻和床头柜上啃得瘦如闪电的苹果核,他突然又不想走了。 反正大可以明天再去,江从道想着,心安理得地脱了外衣上了床。 这里没有令人作呕的黑市,这里只有肖闻和软和的床,这是他强行抢夺来的家。 一天没开荤,肖闻就知道江从道上了床必定不会老实,一个小时完事了之后的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但没进去他就谢天谢地了,这证明今晚又能睡个好觉。 相安无事了半个小时,肖闻已经浅入了梦乡,身后却响起低沉的声音。 “闻哥......” 江从道这么一换称呼,肖闻就觉得后背发凉。上一次江从道叫他闻哥之后把他铐在了车上,这一次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样。 肖闻屏住呼吸,趁着江从道没带手铐,随时准备一个打滚跑路,却听他说: “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举止反常,肖闻猜测,这八成又是快睡着了。 肖闻知道他这句话意有所指,但目前时机不对,他又困又累,并不想跟这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说太多,只搪塞道: 第28章 “比如你可以离我远点,很热。” 他背对着江从道,后者的脑袋紧贴着他的后背,头发蹭过皮肤有些发痒。肖闻翻过身,稍微挪远了一些,面朝天花板,江从道就缩在他旁边,丝毫看不出白天时候的嚣张模样。 呼吸声蓦然变得粗重,江从道似乎对肖闻给出的这个答案很是不满意,猛然坐起身来,将肖闻吓了一跳。 黑暗中只有一道月光挤过窗帘的缝隙,映在江从道眼中折射出一道森然冷光。他翻身压在上方,双手擒住肖闻的手腕,急切地质问: “闻哥......我欠你什么吗?” 第15章 困兽 这语气,说是委屈,又像是反问,总之江从道说出来,肖闻一下就能听出他更倾向于哪个答案。 江从道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欠肖闻的,那样他就能心安理得的做个混蛋;但又害怕自己真的欠他点什么,那之前所行的种种,囚禁,强暴,就真的成了以怨报德。 “你欠我的可多了。” 肖闻动了动手指,江从道抓着他手腕的手松开了些,灼灼的目光看着他,顿然停住了呼吸。 心像被人紧紧攥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全身,利剑一般斩断了理智。 “不会的,我不会弄错的......我不欠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好像说得次数多了,一次一次地穿过大脑,它就能变成一句真话。 [还没走,那来一起玩啊。] [难道要我们在这做给你看吗?] [行啊,这可是你要求的。] “我不欠你。” 他说着,原本紧绷的肌肉忽然垮了下来,回过神时背上竟已出了一层薄汗。炽热异常的呼吸带着微弱的颤抖,猛烈的心跳逐渐恢复沉寂。 我不欠你。 肖闻:“你......” 刚张开嘴便被人捂住,江从道由上而下地看着他,良久松开了手,肖闻也没了想说的欲望。 江从道:“我不想听,睡觉吧。” --- 翌日早晨,九点钟。 江从道又一次出现在了独角兽酒吧的门前,今日没见着阳光,从出门时天色就有些阴沉,开至半路时便起了风。江从道把车锁在地栓上,有些心不在焉地走进了酒吧。 今早做出的饭卖相很丑,味道也不大好,肖闻吃饭又挑,大抵是不会喜欢。江从道想到这就有些烦躁,一是因为他费尽力气也做不出好吃的东西来,二是因为,他觉得这种想法就不该有。 他给了肖闻吃的,还做熟了,肖闻就该知足感恩了。 独角兽酒吧二十四小时营业,白天的客人相对较少,江从道走进去时大多的卡座都没有人。说是酒吧,但由于离闸口不远,这家酒吧同时还提供净水和住宿,甚至还有汽油。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江从道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没等着别人来找,直接走到了吧台。只见他拿起放在台上的收款机按了几下,调酒师视线停留,泛着淡淡蓝色的屏幕上出现了收款金额: 三天二十一小时。 “云刃。”调酒师敲了敲身后的隔板:“来客人了。” “知道了,还没到整点,让他等一会。” 隔间里传来慵懒的说话声,透过一层木板听起来有些沉闷。江从道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没过一会,高跟鞋敲在地上的声音响起,那个叫做云刃的女人原本堆了满脸的媚笑,但在看见江从道的一瞬间就拉下了脸。 “你昨儿弄脏了我的裙子。” 她脱下外套,往江从道怀里一扔: “自己蹭蹭吧,没这个味儿你进不去。” 她坐在江从道旁边,翘着二郎腿,胳膊支着脑袋,心道这么俊俏的面孔,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臭脾气。 江从道闭着气拿着那衣服在身上滚了一遍,他实在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香水味道,直冲得人脑袋发昏。 “你这么着可不够,那老头子年纪大了,鼻子没以前好使。” 到了街口,云刃又从拿着那衣服好生在江从道身上擦了一番,吸了吸鼻子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将人放了进去。 江从道念及着那老头昨天说得话,今早出门时还专程换了身衣服,散落的头发也难得扎了起来,黑巾堪堪拉到眼下。这一招似乎是奏了效,长胡子围着他转了两圈便回屋关上了门。 靠近出口的这一片小摊昨天已经看过,江从道没做停留,径直朝着还没光顾过的地段走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从道总觉得今天打量他的人更多了,而那些眼神来自两旁的摊贩。他确认自己带了枪,步伐更快了些,几乎要跑起来。 “小伙子,走得这么急啊,要买什么?这里面的摊位我都知道。” 一个光头男朝他挥了挥手,见江从道放慢了脚步,赶忙道: “我只收你五分钟,怎么样?” 果然,在这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价码,哪怕只是指个路。但五分钟这个价格还是颇有诱惑力,知道了具体的方位会比他漫无目的地找寻节省更多时间。 那光头男的摊位上放着一个竹筒,竹筒里放满了竹签,地上垫着一张旧得发黄起卷的布,布上还画着他看不懂的图案。 “我找打听消息的地方。” “哎呦,那你可找准了。” 光头男眼冒精光,笑起来时脸上的肥肉都堆在一起。他一把扯过江从道的手腕,挑起不剩几根的眉毛: 第29章 “你要打听什么?这里头可没人比我知道得多了。” 那双看起来像是一个月没洗的手让江从道一阵反感,用力一扯挣脱出来,毫不避讳地掏出兜里的纸巾擦了擦。 “无脚鸟。” 他将纸巾折好了塞回衣兜: “告诉我到哪能找到他们。” 光头男一听,眼一闭,手一拍,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要问那鸟儿,哥给你打包票,出了门就找不到别人。” 说罢他脸色又一变,难为情般说: “你既然是问这鸟,肯定也知道,我得来点消息不容易,差点人头落地......” 江从道没耐心在这听他卖关子,摘掉手套,干脆道: “多少?” 光头男见这是个爽利人,咧嘴一笑: “一口价,半个月。” 问个路要五分钟,问关于坏鸟的事就要半个月,不知翻了多少倍。但事已至此,半个月要能换来些有用的信息倒也划算。江从道付了时间,光头男便支起个写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招呼江从道离得近些。 “其实吧,你要问细处,我还真说不上来,但你要哪能找着,这我知道。” “少废话。” “好好好,”光头煞有介事地拿起块硬纸板子挡在嘴边,像是怕被人听了去:“酒吧对过那街上,正中间有一门,沿门口的楼梯一直往下走,别拐弯,就能找着鸟窝。” 江从道似是不大信: “要是没有呢?” “嗐,您当这什么地方,在这干生意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到处诓骗的早给一枪子儿崩了,你以为来到这儿的都是什么人?不是什么善茬。”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连着江从道一并骂了,又赶紧找补: “瞧我说快了,您长得板正,跟那些人不一样。” 江从道没那个功夫在这听他贫嘴,抬脚就要走,却感觉领口一紧,被人用力向后一掼,紧随其后便是一声吆喝: “在这儿呢!” 声音直冲房顶,在空旷的地下集市散播开来,尖利的男声混着回音显出几分诡异,而周遭摊贩却兴奋起来,甚至有几个直接朝着这边跑来,手里还拿着刀枪。 事发突然,江从道本能地反身肘击,提膝一顶从光头的束缚中逃脱,快步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地下集市转眼间成为追逐猎物的狩猎场,嘶吼咆哮的野兽伸出利爪,而被围在其中的猎物在劫难逃。 “胳膊腿儿嚼劲指定好,卖个好价钱。” “你别想,这货色分了可惜,不如囫囵个的卖到富人区去。” 看热闹的人说说笑笑,如同林中凶兽的眼神一道道射过来,已然将江从道视为了囊中之物。 “跑快点啊,被抓住了就惨喽。” “别把人吓死了,死了不好卖啦!” 只顾着往前跑的江从道顷刻间掀翻了数十个摊位,眼看着离出口处的甬道越来越近,脚下却猛地一沉,一根埋在地下的麻绳刹那间绷紧,拦住了他的去路。 身体忽地滞空,随后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速度太快,他甚至能听见掠过耳边的风声。地面并不平整,肉眼可见散落的石块,剧烈的撞击之后是蔓延整个背部的钝痛,像是生生被人拍断了骨头。 追逐的人已经赶了上来,江从道一只胳膊支撑着身体,另一手掏出了枪。 这把枪自他买来后从未对人开过,大多都是当作对峙的筹码,只偶尔放两个空枪吓唬吓唬人,而眼下已然到了非开枪不可的时候,握着枪柄的手指紧得发白,枪身几不可见地颤抖。 擦伤的眉骨渗出鲜血,沿着皮肤缓缓向下流动,鲜红的液体染湿睫毛,循着纹路渗入眼角。 江从道:“别过来......” 没有人会将这句话当一回事,江从道就如同一只负伤的笼中困兽,于狩猎的人来说,可怜而诱人。 绳索,尖刀,枪支,泛着冷光将他包围,江从道心里清楚,如果继续这么趴在地上,那他早晚要成为黑市中央那个巨大铁笼里的一员。 离他最近的男人阴笑着举起了枪,枪口中填着一支药剂,那兴许是一针麻醉,江从道来不及再多想,当即扣下扳机—— 砰———— 子弹出膛,打穿麻醉枪穿过男人的手臂,带出一道血线,江从道腰腹发力,将挡在跟前的两人踹倒,猛地从地上弹起—— 刀光划过,险险削去几根发丝,银色的光刃在瞳孔中映出形状,江从道向后撤身躲过一击,背后却一凉,他无处可避,任凭刀尖陷入更深处,手中的枪在回身时打了个旋,江从道手握枪口,枪柄直击那个人的太阳穴。 通往甬道的方向终于在这一番出其不意的反击后闪出一条道,江从道一秒不敢耽误,尽管背后的衣料已经被血浸染了大片,但这是他唯一求生的机会。 “别让那小子跑了!” “开枪啊,咋都愣着啊?” 方才那群人都自觉地远离了这里,不明情况的一两个还想上前去追,但很快又被人拉了回去。 “老胡头来了,闪开点。” 只见入口处立着一人,手里端着一把自动步枪,俨然是那看门的长胡子男人。 连续射出的子弹追着人跑,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嵌入墙体,激起尘土,刹那间墙上便出现一连串的弹孔。 第30章 江从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射中,脑海里只有那么一个想法——往前跑。 肖闻还在家里。 不能就这么死了。 踏入甬道楼梯的那一刻,光线立刻昏暗下来,距离出口只有几步之遥,江从道倏地笑了。 马上就可以回家了,肖闻在等着他。 他受伤了,肖闻会心疼吗? 就像以前那样...... 他艰难地朝上走着,或者说是爬着,从单向门内探出身子的那一刻,江从道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是破了一个洞,力气都从那个洞中流走了,热量也流走了,后知后觉的疼痛逐渐蔓延开来,一点一点啃噬着他的生命...... 江从道伸出手,探向肩头,粘腻,温热。 “血......” 第16章 中枪 镇上的人在路上碰见尸体都见怪不怪,所以当江从道浑身是血地出现在街头,人们也只是偶尔侧目,最多议论两句,但毫不例外都避得很远。 江从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到家的,总之方向盘上沾满了血,座椅上也是,挂在脖子上的黑巾勒住了伤口。 失血过多导致晕眩,他一路上横冲直撞,似乎还撞倒了一个路边的指示牌,开到楼下打开车门时,头比脚先着了地。 双腿发软,轻飘飘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风里。大脑昏沉,拖着他的身子往地上倒,他分不清自己是摔了多少次,每每看见那个熟悉的绿皮门,觉得自己到家了,便卯足了劲爬过去,临到门口才看出那是别人家。 楼层为什么会那么高呢,他在心里抱怨着,如果能低一点就好了,那样他就不需要再往上了。 往常半分钟都能走完的阶梯,此刻每上一阶都要耗费极大的体力,额头都渗出了虚汗。 他想自己此时的形象应该是极其狼狈的,灰头土脸满身血污,还有一缕头发沾在了脸上,他伸手想要拨开,手指尖却一阵阵发麻,怎么都摸不到。 距离四楼只剩下五六个阶梯,江从道拉住两边的围栏,只靠一条手臂用力,拖着整个身子向上缓慢移动,他不敢换气,生怕一口气松下去,就真的把命撂这了。 铁栏上生了锈,看起来从未被检修过,焊接处都裂了缝,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散架的样子。 这根摇摇欲坠的铁杆在勉强支撑了四五秒之后猝然断裂,江从道手中忽然没了着力点,向下一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铁杆掉入楼梯的缝隙,在几秒之后听到一声“锵啷”的刺耳脆响,钢管砸在了地上。 那一下像是砸在他的心上,心脏漏了气,一片片塌了下去,再撑不起来。 他抬了抬眼,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一滴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滚了出来,最终混入尘土。 江从道动了动嘴唇,沙哑的嗓音,像是漏了气的风箱。 “闻哥......开开门吧......” 我回不到家了。 --- [五年前] 自从在肖闻那里睡过一夜之后,江从道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便会有意无意地扫过那个最近的地方。 肖闻有时端着一杯酒,有时是一杯冰水,更多的情况下什么也没有。那个人从发型到穿着都一丝不苟,好像正在做一件正式而又庄重的事情。 但他不过是听了一个小时的歌。 在所有情感都浮于表面、交易而不是交心的酒吧里,混乱繁杂的人群中,肖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江从道从未见过他与别的任何人攀谈,久而久之他便觉得,肖闻不为除他之外的任何一样东西而来。 这不是自作多情,他曾问过肖闻最喜欢喝什么,后者有些茫然答道: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你可能不信,但看着你的时候......我尝不出酒的味道。” 怎么会尝不出呢?江从道想,有的入口是甜的,有的是酸的,还有苦的,辣的,滋味可太多了。但细究下去也有些道理,有些时候肖闻看着他的眼神太过热烈,他也会听不出自己按错了和弦。 再有时候他弹着琴,肖闻对着他抿唇笑了笑,江从道便觉得,那未绝的弦声晃悠悠地飘进了心里。 余波敲击着心房,并不猛烈,却曲折而绵长。 江从道原本说要离开这儿,但不知什么原因一拖再拖,且接受赏钱的频率越来越少,到后来干脆戴着手套全都不接,给王辛都愁出来了白头发,嚷嚷着要辞退他。 “你之前不是说离开这来着,怎么忽然就不想走了?” “再等等。” 是在等什么呢? 他十八岁之前的人生像是泡在一潭泥水里,仇恨化成一道索,缠着勒着,阴魂不散将他向下拉拽,他以为自己会带着这条索烂在泥里,岸边却出现了一个人。 [我开了车,或许可以送你一程。] 他远远地看着,点了点头,眨了眨眼,觉得岸好像离自己又近了些。 江从道想等一等,或许等得时间够长,岸就会驮着那个男人漂过来,他也可以到岸上去。 不知是过了一个月还是多久,风山镇又下雨了,江从道再一次被困在了酒吧,因为和上一次相同的原因,但肖闻却迟迟都没有出现。 江从道坐在吧台,等到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肖闻才神色匆匆地从门口跑了进来。 “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左手和额头在流血,江从道只看了一眼便跑进王辛休息用的房间,从里面拿出来两瓶酒精和几块纱布。 第31章 肖闻:“车子昨天被扎爆了胎,修车的地方也没有开门,我走着来,到楼梯口那摔了跤,还破相了。” 江从道拧开酒精盖子推到了肖闻的面前: “淋雨了吗?” “没有,我穿着雨衣。” 看见江从道皱着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那点擦伤,肖闻便打趣道: “日后要是留了疤,你是不是就对我没兴趣了?” 江从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肖闻哑然失笑:“那我能理解成,你现在对我有兴趣吗?” 他将酒精倒在纱布上,擦了擦伤口,笑着皱了皱眉头,应当是有些痛。 江从道:“可以这么理解。” 肖闻有些意外,怔住几秒,弯了弯眉眼: “那今晚可以让我送你回家吗?” --- “江从道......”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江从道动了动手指,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别他妈睡了,江从道!拿钥匙,开门!” 这个声音和肖闻有点像,江从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掌心却被一块冰冷的铁板挡住无法向前。 闻哥为什么不给他开门呢...... 心底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委屈,以前肖闻是会给他留门的,从没把他关在外面过。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下一秒铁门就“哐啷哐啷”地发出几声巨响,伴随着肖闻骂骂咧咧的声音: “靠,你敲个屁啊!钥匙在你兜里,听着没,在你兜里!靠!” 江从道这会才算是醒了来,只不过钥匙不在他兜里,而是在他手里,因为沾了血一直打滑,掉地上几次了还没戳进去锁孔。 肖闻在门内听着叮叮当当的声响急得恨不得一脚把门踹烂,心道这人在床上倒是挺准的,偏偏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约莫过了五分多钟,门终于打开,肖闻两手拽着江从道的衣领便把人拖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扒掉了他身上的衣服,方多米拿着个方形的透明箱子从里屋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打开放在了地上。 两人合力将江从道翻了个面,放下的时候太急,江从道的下巴在地上磕出了响,咬到了舌头哼哼了几声,肖闻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拿过地上的酒精便拧开了盖子。 “你摁着他,别让他动。” 方多米:“那要是摁、摁不住了怎么办?” 他也就那么一小条,江从道的身量,横着看狠不得顶他俩。 肖闻:“要么你就骑他身上。” 方多米不说话了,他还是觉得摁住比较安全。 酒精药瓶里本来就没剩下多少,肖闻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酒精渗入血淋淋的弹孔,江从道剧烈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方多米半个身子都压了上去才没让他起来。 “疼,闻哥......” 肖闻“啧”了一声,从那箱子里扒拉出个镊子,放在碘伏里泡着,翻身骑到了江从道的身上。 “还知道疼呢,掐我的时候你也没手软,受着吧你。” 他让方多米到卫生间拿来一条毛巾,叠成小块,毫不怜惜地塞进江从道嘴里,将泡了一会的镊子拿出来,小心翼翼地伸进血洞。 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探进了身体,旋转拧动,痛得江从道脸上都没了血色。他想让肖闻轻一点,嘴又被堵住,只能发出些“唔唔”的声音表示抗议。 肖闻:“你这是招惹上谁了?又是挨枪子又是挨刀子的......” 他问着,眼睛眨也不眨地找寻着陷在肉里的子弹,找见了之后丝毫不手软,招呼也不打,快准狠地把子弹拽了出来。 江从道手指扒着地,指甲都快陷进肉里,在镊子抽离身体的时候发出一声低吼,额头上的青筋突突乱跳,脑子里一片空白,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 当然最累的要属方多米,几次差点被江从道撅飞,硬是没敢松手。他现在就靠着这个人续命,江从道死了,他也没多少时间活。 除去这一个要紧的,其余都只算是皮外伤,全都处理完了之后已经到了傍晚。 肖闻嫌弃江从道一身血腥味,用毛巾蘸着水擦了几遍才愿意让他上床,还在他躺的那块地方专门铺了一块毛毯。 这种情况最好是要找医生,但十二里镇就一所医院,收费奇高,江从道那四年多的时间,到里面走一趟很快就会全都花干净。 能活活不能活死,肖闻破罐子破摔地想,就算江从道真的死了,要不了多久,他也能下去陪着一路。 “刚洗的新床单,别给我弄脏了。” 他倒来一杯水,放在床头,江从道半睁着眼睛,抿了抿嘴唇。还有一只胳膊是能动的,肖闻从他边上走了过去,躺在了他旁边,他便伸手拽了拽肖闻的衣服。 肖闻:“干什么?” 江从道眼下还是一副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样子,或许是流了太多的血,脸色病白,嘴唇只剩一层不能再淡的粉,唇瓣一张一合,好像说了些什么。 肖闻:“听不到,大点声。” 江从道睁着眼,眼眶微微泛红,昨天威胁肖闻的时候有多嚣张,这会的模样就有多可怜,抓着肖闻的衣角,像是卖力求人收留的流浪猫犬。 他这会是醒着的,也清楚是怎么个情况,肖闻这个时候要是想走,他肯定是拦不住的。 肖闻:“要我喂你喝水?” 第32章 江从道点了点头。 欺负过人之后再求人帮忙多少有些心虚,江从道偏了偏头,将视线移开些,不敢和肖闻对视。 肖闻合上手里正在看的画集放到一边,端起水杯,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吸管。 “我用过的,嫌弃就......” 没等他说完,江从道张嘴叼住了吸管。 【作者有话说】 微博一直闪退,我哭死(;′Д`),更新时间为周四,周五,周日,新人跟榜请大家多多体谅,等微博不闪退了会去上边发点小剧场~ 感谢大家支持,不要钱的海星来一点吧~ ps:长佩更新后海星在赞赏里面~ 第17章 意外之吻 江从道近两天的战斗力近乎为零,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而肖闻只喂他吃过一次饭,剩下的时间里大多都是方多米在代劳。 方多米也不是自愿接下这份差事,肖闻把碗和勺子递给他,他就得接着,寄人篱下没多少话语权,倒是肖闻重新成为了这个家的主人。 他搜了江从道的身,从里面找出来了钥匙,把手上那副戴了好些天的枷锁摘掉,当着江从道的面扔到了一边,而后者能做的就是在肖闻靠近他的时候伸出手,死死地拉住人的手腕。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肖闻这是要把他扔这然后远走高飞了,毕竟他之前所行的种种没一件好事。现在自己落了下风,又希望肖闻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来可怜他。 江从道:“......你到哪去?” 肖闻:“你管我到哪去?” 他甩了甩手,没甩开,江从道受伤的那只手不知怎得力气还挺大。肖闻瞧见他眉头微蹙,便知道这是扯了伤口吃痛了,叹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床旁边: “酒精没了,我去买一瓶行吗?” 江从道眼底一亮,支着脑袋就要坐起来: “我也去......” 肖闻连忙把他按回去: “想都别想,你就在这待着。”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江从道却握住了他的手背,等肖闻反应过来,自己手上已多了八个小时的时间。 他盯着那行跳动的绿色数字,好一会,忽然想到什么般狡黠一笑。 他放软了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强硬,哄小孩一样说道: “半个小时,我一定回来,行吗?” 这人果然无论何时都是吃软不吃硬,说罢他便感觉到江从道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一些,但眼神中仍旧满是犹疑。 约莫过了十几秒钟,江从道将视线从肖闻的脸上移开,侧过身子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满的弹匣。 那是他第一天来到时放进去的东西,藏在一个糖果盒子的包装里。 他把弹匣塞进了肖闻手里,交代道: “记得带着枪。” 肖闻握着那一匣子弹,动作有些僵硬。他明白江从道是什么意思,这是要他拿自己的枪防身。 但江从道似乎忽略了什么,或者说对肖闻有些过于盲目的信任,这份信任一时间让肖闻自己都产生了困惑,以至于除去那一瞬间的荒谬之外,他还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深重的悸动。 “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把枪口对准你吗?” 江从道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但脱口而出: “你不会。” 话说出口连他自己也有些脸红。 明明肖闻就是个片片沾身玩弄感情的人,昨天救了自己或许只是顺手,就像五年前和自己谈个恋爱一样随意,也就他吃一堑不长一智,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回事。 况且相较于旧情人,肖闻明显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是囚禁他的人。 “呵。”肖闻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自信。” 江从道顿了顿,又道: “对准我了,你就活不长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肖闻正在给枪换新的弹匣,听见他这么说,轻抬了抬眼皮。 肖闻:“你可别这么想,我现在没什么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死了还能拉个垫背的,何乐而不为呢。” 江从道眼神躲闪,伴随着弹匣装上的清脆声响,黑洞洞的枪口便抵上了自己的脑袋。 冷硬的触感,直教人心里泛寒。 肖闻:“现在后悔把枪给我了吗?” 江从道咽了咽,喉结滚动:“你没给子弹上膛。” 肖闻咬了咬后槽牙,食指在扳机上摩挲几下后又释然一笑,将枪收起来放到身后,转眼间换了一副面孔,敛去了戾气。 只见他一手撑着床板,快速俯下了身子,在江从道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转瞬即逝,电光火石,江从道只觉唇上一热,瞳孔骤然放大。心跳停了一瞬,收缩膨胀,循环往复,却一次比一次猛烈,像是要冲破胸膛。 肖闻:“无所谓,索性就当我不会把枪口对准你吧,在家等我回来。” 他说罢,起身离开了房间,而江从道如梦初醒般用手指碰了碰嘴唇,全程目送。 肖闻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个阴谋得逞的微笑。 看来江从道的这五年全都拿来涨了脾气,心眼是一点都没长进,别人稍微挑逗两下,他就上了钩,分不清东西南北是非好坏。 虽说他也确实不敢拿着上了膛的枪对准江从道。 --- 走廊的风更大些,肖闻刚走出屋门下了两步台阶,转角的楼梯处却悄然出现一个人影,只一面,便刷地一下让他的心情一跃千丈跌至谷底。 第33章 那就是他那个阴魂不散了五年的“邻居”——白廷舟。 那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后从容地走上前去: “让我想想你今天为什么会被放出来。” 肖闻不理会他,“别来惹我”几个字就差写脑门上,抬脚朝着楼下走去,但白廷舟早就料到般,赶在肖闻离开前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肖闻握紧了拳头,强硬地推开那人的手臂: “你说过的,我自由了。” 白廷舟:“没错啊,你是自由了,难道你自由了,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了吗?” “那我也有拒绝和你说话的自由——起开点,别再挡我的路。” “你的小男朋友受伤了对吧,清理掉楼道里的血迹真是花费我不少时间,你不谢谢我吗?” 肖闻冷冷地嗤笑一声:“如果住在这不舒服,大可以回你的好地方。” 他快步向下走去,白廷舟斜倚在楼梯扶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肖闻略显仓皇的背影。 白廷舟:“你说那些视频要是给你的小男朋友看见了,是不是也挺好玩的。” 肖闻顿然止住脚步,眸中闪过冷光,缓缓向上昂起头: “我劝你还是不要。” 这几个字就像是被嚼碎了从牙缝里挤出来,肖闻只留下一句颇有警告意味的话语,随后便扬长而去: “他一定会杀了你。” --- 距离住处不远就有一家药店,这也是镇上开得最久的药店,原因很简单,这家药店老板不知道从哪淘来了一把颇有年头的m60机枪,就架在收银台旁边动动手指就能够得着的地方。 那老板长得十分魁梧,走起路来的时候地板都要跟着震上一震,两根手指头捏一瓶酒精像捏着一小瓶口服液。 这药店十分简陋,就像是上个世纪村口的小卖铺,所幸常用的药品里面都有,只是价钱偏高,就这么一瓶酒精,都能卖到三个小时。 走回住处的时候楼道里已经没了人,肖闻瞧见白廷舟那个离自己几步远的房子就心烦,寻思着哪天贴个小广告,把自己住的这间卖出去,到别处换个小点的,还能赚些差价。 虽然那样也躲不过一个月。 肖闻:“外面起风了。” 他进了屋,脱去外套抖了抖上面的沙砾,小镇广播也正在这时响了起来。 [沙尘暴即将抵达十二里镇,请居民不要外出,关紧门窗,锁好车辆......] 方多米慢慢也有了些眼力见,听见肖闻说起风了一骨碌从地毯上爬起来就去关窗户。肖闻也没闲着,刚刚踏进家门,拿了车钥匙又下楼去锁车。 风越来越大,小镇闸口外的沙漠里已经是黄沙漫天,他锁好车上了楼,寻思着进屋之后要好好地擦擦身子。 结果门一打开就和人撞了个满怀,江从道正面色慌张地往外走,因为受伤而稍微弓着腰,一只胳膊还被方多米向后拉着,用力之大整个人都快贴到了地上。 “我跟他说了你就是去锁个车......”方多米累得满头大汗,见肖闻回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非得要去找你。” 江从道也不吭声,长头发睡得有些乱,挡在眼前,看起来有些瘆人。他抓住肖闻的胳膊,语调稍显慌乱: “不要再出去了,外面起风了。” 他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可以将肖闻留在家中的理由,说出来的时候还隐隐有些兴奋。 肖闻说了句“知道”,江从道便点点头,拉着他的胳膊朝里屋走去。 “可是我们的东西快吃完了。” 肖闻佯装为难道:“我觉得有必要出去买些。” 江从道又点点头,将肖闻拉进屋里关上了门。 江从道:“我会去买的。” 肖闻:“算了吧,你现在还不能出门。” 江从道转过身,面对着肖闻,一步步上前。这是个具有侵略性的动作,而江从道的眼神里却有些与之相反的东西。 那双乌黑的眸子像是会讲话,这房间里四下安静,肖闻却觉得自己听到了那双眼睛的声音。 你不能离开我身边。 你永远都只能和我待在一起。 肖闻没有拒绝,只是随着他的前进一步步后退,很快后背抵上了门板,江从道也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闻哥,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别这么叫我。” 肖闻皱了皱眉,微微偏头,露出了横亘在脖子上的那道淤青。 这点颜色不知刺激到了江从道的哪根神经,只见他缓缓抬起手靠近那道痕迹,方才眼中的柔软也逐渐消退。 “闻哥,你不能离开我......” 他说着,一下发狠又掐了上去,但他此刻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被肖闻一推就坐在了床上。 肖闻:“我可以不离开你,到死都不离开......” 他缓缓走到江从道的身旁,腰背挺直,低垂着眼,伸手勾起江从道的下巴: “但我有条件。” 【作者有话说】 想要海~星~星~ 非常抱歉,我有罪,序号搞错了,作者这几天实在有点忙,对不起! (鞠躬!) 第18章 误入 “第一,不能再把我铐起来,第二,不能再对我动手。” 肖闻一字一句道:“很简单吧?你应该做得到。” 江从道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思索片刻后说道: 第34章 “那我还是可以和你上床的对吗?” 肖闻:“......” 把这条给忘了。 “可以是可以。”肖闻清了清嗓子:“但是不能太过分。” 江从道听到这,不大甘心地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手铐,显然,他认为那个东西更保险。 肖闻猜出他的心思,将地上的手铐捡起来,打开门扔进了垃圾桶,并且叮嘱方多米等风停了就把垃圾扔掉。 江从道肉眼可见的失落,那毕竟是他好不容易抢来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结果还没用几天就被扔掉了。 他还觉得挺好用的。 江从道:“那你跑了怎么办?” 肖闻:“只要你做到我说的几点,我就不会跑。” 江从道显然不信,肖闻五年前骗过他一次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骗他第二次。但坏就坏在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肖闻只要不怕死,就总会有那么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来逃离自己。 即使他有那副手铐,肖闻要是不乐意了,随时都可以以一种不可逆的方式离开。 肖闻:“你自己也该清楚,我提供给你的就是最好的选择。” 江从道似乎是放弃了抵抗,捂着肩头的伤口,一点一点地躺回自己的位置。他背对着肖闻,蜷着身子,大有受了打击而一蹶不振的意思。 “如果我不锁着你,你为什么要留下?” 他闷声问道。 这是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如果没有枷锁,他找不到肖闻能够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 “就当是为了你吧。” 肖闻说:“本来我是没打算继续活着的,我说过,我早就该死了。” 他语调平缓,江从道却从中听出几分悲丧,正是这些藏匿其中混杂又压抑的情感,让肖闻所说的话多了些可信度。 肖闻:“但是你想让我陪着你,那我多耗几天也无所谓。” 这是一句完完全全的实话,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他在江从道那吃的亏还没讨回来,要是就这么死了,心里不够痛快。 “你这几天没事还是别下床了,没好利索之前老实一点。” 要说江从道这次能捡回一条命,运气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子弹没有打断骨头,也避开了主要的血管。约莫过了五六天,他就已经可以自己端着碗吃饭了。 当然那样会牵动受伤的肌肉,他只自己吃过一次,肖闻收走碗筷时看见了他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之后的每一顿会勉为其难地帮他举着碗。 江从道偶尔也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那个垃圾堆,但最终放弃了去里面把手铐刨出来的想法,一是不体面,二是没必要。 他摸索出了新的方式来留住肖闻,那就是做一块狗皮膏药。 而晚上睡觉的时候最甚,两只手臂把肖闻圈在怀里动也动不得,让人翻个身都困难。 “睡觉的时候不要抱我......” 江从道一脸无所畏惧的赖皮样儿,被数落着也不忘抓着肖闻的手指。后者无奈叹气,接着说道: “不要抱得那么紧。” 这几日肖闻走到哪,江从道就会跟到哪,尽管肖闻几次三番地警告他不要随便下床,江从道还是和没听见一样,如果肖闻要指责他,他就会板着脸耍无赖: “我刚好也要到这来。” 只有肖闻每次去采购东西的时候他才会被强制关在家里,他当然不愿意,但肖闻是这么说的: “如果碰见点什么事,你只会拖后腿。” 江从道便只能待在家里,而每每这个时候,方多米就会抱着小文缩在沙发的一角,因为这个时候的江从道总是神色漠然地站在阳台,仅仅是靠近身边就让人心里发怵。 他会盯着肖闻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消失不见仍旧站在原地,他要看着那个身影重新出现在视线里才会愿意挪动脚步,并在肖闻上楼之前回到卧室,假装一切都未曾发生。 这种“肖闻随时可能会跑路”的不安全感让他有些心力交瘁,直到自己的伤差不多痊愈才有所好转。 在江从道发现自己差不多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便趁着半夜里拿走了家里所有的备用钥匙,等到肖闻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身边不仅没了人,连房门也被反锁了。 肖闻拧了拧门把,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该再加上这么一条:不能限制人身自由。 --- 十二里镇虽然没有沙海镇那般穷困,但穷人却不见得比沙海镇少。江从道也是今日踏进了这藏在地表之下的八角楼,才觉出这一点。 初入小镇时所见都只是其表,实则走入某个不显眼的洞口,就会发现败絮其中。 江从道循着黑市那人提供的信息找到了这里,没走几步便闻到一股酸腐味道。两边是画满了凌乱涂鸦的砖墙,越往下走光线越暗,直到楼梯消失,面前又出现了另一幅景象。 看不到尽头的旋梯从楼梯消失处延申向两边,绕着深井一般的巨大建筑盘旋向下,不知道有多少层。而在每一层都住着至少白来户人家,堆不下的杂物占满走廊,甚至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 江从道拉起黑巾戴上了兜帽,随便选了一边阶梯继续往下。争执的声音,跑动的声音,江从道甚至担心这脆弱的楼板会有一刻因为不堪重负而倒塌。掺着黄沙的废水被随意地泼在阶梯上,沾湿了江从道的鞋底。 第35章 这里就是一个深坑,而唯一的光源是上方两个边缘不规则的大洞,就像是终于有人忍不了里面的黑暗之后拿石头块子砸出来的一样。阳光便从这两个洞照进来,成为整个八角楼里为数不多带着生气的东西。 “这人谁啊?哪一层的?” “没见过。” “个头挺高呢。” 身边响起一些议论的声音,江从道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越往下走,那股又臭又酸的味道就越浓,简直要把人腌入味。整个八角楼的最底层正中有一个水潭,几个女人和孩子正在水潭边浣衣。 江从道被熏得一阵头晕,几乎是闭着气下到了最底,抬眼一瞧斜对面竟还有一排向下的楼梯。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而这一举动不知怎得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只见他们纷纷探出头,看江从道的眼神变了味。 “还这么年轻呢,竟然就要到那种地方去。” 婻諷  “希望他不要出来的时候输得裤衩都不剩。” 几个人哄笑起来,江从道顿了顿脚步,确定自己带了枪,弹夹也是满的,才继续抬脚向下走去。 他本以为下面的场景会比上面的更加恶劣,不成想这下面的光线反倒比上面亮堂,几盏大灯悬在顶端,如黑市那般宽敞的大厅里摆满了方桌。 嘈杂,混乱。 纸牌,堆叠成山的筹码,摇晃跳动的骰子,浓重的烟草味和汗臭味。 江从道从踏进的一刻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里时而爆发出欢呼,时而又陷入一片死寂,贪婪,恐惧,兴奋,绝望,靠在方桌旁的有西装革履的富人,但更多的是想一步登天的将死之人。 按照姑姑一直以来的说法,他的父母就是因为进了这种地方才会遭人迫害,但江从道真正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尽管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难免有些恐慌。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墙角站着一些穿黑色衣服的人,随时准备处理赌场里的突发情况。那些人的穿着和江从道记忆中的坏鸟有几分相似,他下意识看向那些人的手臂,但衣袖和手套紧密相连,将小臂遮得严严实实。 “饶了我吧!我会把时间还上的!” 不远处的赌桌旁传来一阵哀嚎,遂又被淹没在了更高的欢呼声中。一个几乎瘦成骨头架子的男人被两个黑衣人押送着穿过人群,江从道心头一动,跟了上去。 在赌场的后面别有洞天,像是一个简易的足球场,只不过场地非常小,阶梯座椅也是由泥砖堆砌,但这并不妨碍里面的火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入口处的那个男人身上,而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由铁丝网围成的巨大铁笼。 像是拳场,但铁笼中的地面上满是血迹,笼里坐着一个男人,满身肌肉,脖子比脑袋还要粗,站起来时得有两米多高,脚腕上还拴着铁链。 而下一秒,笼门打开,刚才那个瘦高的男人被扔了进去,原本坐在观众台上的人开始躁动,甚至有人站起来,挥动双臂欢呼。 但这并不是拳场,体型的巨大差异早就注定了结局,他们在等待一场血腥的盛宴,这注定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瘦男人毫无反抗之力,但大块头显然不想让他太快死去,那样会败了观众的兴致。每一拳下去都血沫飞溅,却又一直吊着一口气。 刺眼的聚光灯照着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直到他如一滩烂肉一样不再动弹。下一秒,灯光忽然熄灭,人群的目光开始朝着江从道这边汇聚过来。 危险的气息愈发浓烈,他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身后的大门却“砰”地一声突然关闭。 熄灭的聚光灯猝然亮起,光束在众目睽睽之下投射在了江从道的身上。 三四个黑衣男人也转过头,一时间江从道成为了场内的焦点,而在这里成为焦点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江从道:“我想你们可能搞错了。” 几个黑衣男人已经开始朝着他走来,江从道说着,伸手去摸腰间的枪。 但那里空空如也。 “踏进门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观众,还有一种,就是要进到那里去的人。” 和他说话的人手里正拿着他的那把枪,指了指铁笼,不怀好意道: “但是很抱歉,您不在我们邀请的行列。” 铁笼里的大块头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脸上还露出些许期待的神情,像是终于等来一个可口的猎物。 就是正常的情况下江从道也不敢说能打得过,更何况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但事实是他现在走不掉,进入铁笼似乎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但那是明晃晃的死路。 “好吧,规则是什么?” “超过三十分钟,如果你还活着,就可以离开这里,还能获得五年的时间。” 江从道点点头,假装服从,朝着笼门处走去。 灯光也追随着他的身影,而在踏上擂台的前一刻,江从道倏地转身,朝着拿枪的那个黑衣人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是不是放暑假了哇~祝假期愉快! 第19章 生机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聚光灯下的两人缠打起来,江从道掰着那人持枪的手,后撤闪过一旁挥来的冷刃。 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肩膀上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江从道不敢松手,向下一遁,黑衣人被他绊倒在地,江从道便趁机扭转枪口,使之对准了黑衣人的下巴。 第36章 手指放在扳机上的人才有说话的权力,他深谙这一点。 “把门打开,放我出去。” 被挟持的黑衣人不屑一笑,只见江从道一阵抽搐,手中的枪掉落在地,黑衣人收起手里的电击枪,揪起江从道的领子便扔进了铁笼。 笼门关闭,聚光灯重新回到台上,四周的人群再次亢奋,昂首等待一场精彩的表演。 “你确定现在还要再等等么?他很快就要挨打了。” 靠近大门的最佳视角上放着一排皮质座椅,白廷舟坐在正中,而他身旁坐着的那人面如土色,额上青筋凸起,赫然是肖闻。 --- 二十分钟前。 房门被忽然敲响,原本开开心心喂狗的肖闻一下子黑了脸。那敲门方式一听便知道是谁,不紧不慢,但就是不停下。 “我这次可不是来骚扰你的,瞧瞧你的小男朋友跑到哪里去了,确定不管吗?” 肖闻本打算就这么把他晾在外面,但听见他说江从道的事,悄没声地趴在猫眼上向外看了看,只见白廷舟拿出手机,放在视线正中的地方。 “今天天气还算可以,信号也不错,我的朋友给我发了一张照片,你看看?” --- 白廷舟可以打开任何一扇门,这是肖闻早就知道的事情,虽说白廷舟住在十二里镇这个地方,身份却与这个镇子格格不入,他有花不完的时间,几乎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权力,至少目前为止,肖闻还不知道有什么是他想做而做不成的。 “放你走的时候我答应过你,可以帮你一个忙。” 话音落下,场内掀起一阵热潮,江从道被大块头抬了起来,重重砸在了铁网上。 白廷舟:“比如我可以立刻叫停这场比赛。” 铁笼里的江从道站了起来,肖闻看得出他在想尽办法逃离大块头的攻击范围,但地上斑驳的血迹足以看出大块头的经验之丰富,江从道并没撑过多久,再一次被摔在了铁网上。 这一次他趴在地上更长时间,狼狈地捂着肩膀,半边脸着地,再抬起来时脸上满是鲜血。 纵然知道那不是江从道的血,肖闻还是别开了视线。 能够叫停比赛当然最好,但白廷舟不是那么好心的人,肖闻早就摸清了这个伪君子的习性,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在暗中标着价码。 他不希望江从道像他一样招惹上这个麻烦,但当大块头再一次举起拳头,准备朝着江从道的腹部砸去时,肖闻知道,他必须得做出选择了。 肖闻:“停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 --- 看见大块头面露杀意准备朝着自己挥动拳头时,江从道心里清楚这次是玩脱了。 他还想朝着旁边躲一躲,但兴许是肋骨被砸断了,他动不了。 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 江从道闭上了眼,铁笼之外却响起一声哨响,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视线被流进眼里的血模糊,所见之处都蒙上一层厚腻的红布,他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传来,那是铁笼打开的声音。 可距离半个小时还早,为什么铁笼会被打开? 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他躺在地上,任由血液流进耳朵,朦胧地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把他抬了起来,好像是拖了出去,拖到了某个地方。 那束刺眼的灯光越来越远,聚光灯离开他了。 疼,累,衣服被血和汗黏在身上,身上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睡一觉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肖闻会帮他把身上的脏污都擦干净的,肖闻会帮他处理好一切。 他这么想着,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脸。 “江从道?” 见人躺在地上没反应,肖闻又朝着人脸上拍了几下。 “能起来吗?” 是肖闻的声音。 江从道方才几乎都不动的胸膛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起伏起来,一是因为他还活着,二是因为肖闻在他旁边。 他摇了摇头,眼泪混着血淌出来,被人用指腹擦去。 江从道还没来得及开心,却听见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熟悉,但听过。他用力睁大了眼睛,看见那人就站在肖闻的旁边。 白廷舟:“他现在需要治疗,我可以把我的私人医生借给你。” 他把手搭在了肖闻的肩膀上,后者厌恶地甩开,嗤笑一声道: “我怎么就不相信你能那么好心?” “就是李先生,你知道的,他以前经常照顾你。” 江从道闻言眉心一蹙,他并不记得肖闻和他在一起时请过私人医生,那段时间肖闻几乎没生过病。 那就是他和肖闻分手之后发生的事情。 肖闻小心地掀开了江从道的外套,两侧的肋骨不大对称,他伸手轻轻一触,江从道身子一抖,倒吸了一口凉气。 肖闻:“大不了我们两个一起去死。” 白廷舟:“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是你愿意死,他不一定。一个只剩下不到五年时间还四处打探消息往狼窝虎穴里跑的人,可能还是有些事没做完的,你说呢?” 肖闻沉默着,搞不懂江从道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上赶着给人送命。 白廷舟:“看来你是要拒绝我了?” 肖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躺在地上的江从道一眼,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此刻丁点气焰也没有,只抬手拽了拽肖闻的手指头,像是在试探他有没有生气。 第37章 答案显而易见,肖闻从前是个很讲究礼貌的绅士,但自从再遇见他之后就频频失态,好比他现在甩开了江从道的手,还控制不住地翻了半个白眼。 肖闻:“让李先生自己来。”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干涉你们的。” 这话在肖闻耳朵里听起来和“我一定会干涉你们的”没有任何区别,白廷舟嘴里蹦出来的字,肖闻信一句就会多一分风险。 肖闻:“你可以离开这了,我会回到屋里等着李先生。” 他又强调了一遍:“让他自己来。” 肖闻松了口气,蹲在江从道的身旁,单膝跪地。那些脸上的血渍过于扎眼,他攥起衣袖,一点一点地擦去,白廷舟靠在原地,看戏一样观摩了半分钟,随后悠哉悠哉地踏上了楼梯。 肖闻警惕地看着他离开视线,舒了口气,随后一手揽住江从道的脖颈,另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抱起,于额间轻吻。 呼吸逐渐平稳,江从道缓缓合上了眼睛。 “走吧,闻哥带你回家。” --- 肖闻和江从道的第三次私下约会,在肖闻的家里。 一开始喝的是茶,直到夜色渐浓,江从道轻车熟路地来到厨房,从里面拿出一瓶朗姆酒。 “我上次来就看到它了。” 肖闻见状,从身后的橱柜里拿出两个酒杯,假装惋惜地接过酒瓶轻放在桌上: “这杯酒和我的枪一个价钱,放了很多年都没舍得喝。” 他说着拿出开瓶器,江从道却按住了他的手。 “那你确定要开吗?” “你想喝,那就开。” 肖闻看着江从道的那双眼睛,手上动作娴熟且利落,只一下,酒香味便从瓶口处溢了出来,吸入鼻腔,在尚未品尝之时就已经开始扰乱人的思绪。 肖闻:“放心喝吧,我不会要求你对这杯酒负责的。” 江从道接过酒杯,细细抿了一口,有些甜,伴着馥郁的浓香。 肖闻:“你成年了吧?确定能喝?” “我已经十八了,很快就十九岁了,再说了,你别忘了我在哪工作。” 肖闻笑了笑道:“我第一次喝这么高度数的酒是十六岁,喝完吐了一晚上。这跟酒吧里的那些酒不一样,所以前车之鉴,注意点量。” 江从道:“你喝了很多么?” “没办法,不陪酒就没有生意做......但好在现在我已经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达成目的了。” 江从道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肖闻怔愣片刻,打趣道: “你这是暴殄天物,哪有把酒当水喝的?下次别再动我的酒。” 江从道并没理会,而是有些突兀地抛出了一句话: “你是想睡我吗?” 酒劲很快就上了头,江从道来时便在心里盘算好的,他今天要将关于肖闻的这件事厘个清楚,被一个抓不住又躲不开的人操控心绪的滋味不好受,他需要给这段关系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是呢?” “那就睡吧,今夜之后你都不要再来找我。” 肖闻也断断续续地喝了半杯,眼神有些迷离。 “如果不只是想睡你呢?” 他放下酒杯,慢步靠近,用手指擦去江从道嘴边残留的酒液。 干柴烈火,只需一个眼神便一发不可收拾,那瓶仅仅倒了一半的朗姆酒洒在了地毯上,酒香弥漫,占据每一寸空间,将两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 唇瓣相接,一张一合地探索,肖闻只觉得自己是遭了酒商的骗,那瓶朗姆酒并不足够美味,远没有此刻舌尖探入的地方来得甘甜。 从沙发到卧室,所经之处都沾上了酒的味道,江从道眼眶通红,粗重的呼吸间是浓烈的欲望,肖闻感觉到自己领口的扣子被人粗暴的扯开,事情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便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强行中止了这场亲热。 肖闻:“告诉我你要干什么?我不希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和人上床,别明早你一起来,再跟我说是喝多了耍酒疯。” 【作者有话说】 最近的收藏涨的好慢,哭哭(;′Д`) 第20章 隐瞒 江从道:“我没喝多。”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肖闻推了他一把,江从道顺势坐在了床上,抬眼看着肖闻。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和你清楚你在干什么,这是两回事。” 肖闻和江从道拉开一段距离,远远地靠在窗边。 “我清楚,”江从道说,“不是因为我喝酒了才做这些,是因为我想做这些才喝酒......我想试试。” “试什么?” “你知道我要试什么。” 他顿了顿,身子有些不稳,便向后仰倒在了床上: “我没谈过恋爱,”他眼神灼灼,虽喝多了酒,语气却真诚,“肖闻,你教教我吧。” --- 肖闻一手支着脑袋等在客厅,几件带血的衣服扔在地上,旁边是大气不敢出的方多米和已经吐着舌头睡着的小文。此时已经到了夜晚,为了省点电费,客厅里关着灯,只卧室的门缝里透出些许光亮。 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卧室门被打开,一个面目和善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肖闻点了点头。 “肋骨轻微骨折,还有一些软组织挫伤,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就行。” 第38章 肖闻道了谢,李先生却停住了脚步,看了坐在沙发上的方多米一眼,方多米一愣,反应过来这是要他回避,便跳下沙发,打开屋门跑了出去。 肖闻:“有什么事吗?” 他下意识以为是江从道出了什么情况,但看李医生不急不忙神色淡定,想来是与此事无关。 “没什么,就是问一问,你近来身体怎么样?” “我挺好的,”肖闻闷声笑了笑,“以后应该不需要您费心了。” “你们最好还是不要住在这了,尤其是......” 他看了看卧室的方向,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 “我不便说太多,但你们最好离白先生远一点。” 他说完便提着自己的工具箱快步离开,方多米趴在门上探了探头,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关上了门,肖闻仍旧站在原地。 他何尝不想赶紧离开,只是不管他跑到哪里去,躲藏都只是一时之计,白廷舟找到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挨过五年终于是让白廷舟失去了兴致,不成想江从道又惹上了这个麻烦。 那是一条喜欢啃硬骨头的疯狗,白廷舟最喜欢的做的事就是一点一点磨掉别人的锐气,把原本高傲不屈的人的尊严踩在脚下。 肖闻握了握拳,平了平心气,交代道: “方多米,去烧些水,两杯就行。” 他说着,一个人走进卧室关上了门。江从道正双目无神地看向天花板,闻声眨了眨眼,朝着肖闻的方向看过去。 自从再见他以来他就性情多变,而此时面容平静,肖闻摸不清他又在想些什么。 “肖闻。” 江从道叫了声他的名字,“我们分开之后,你去哪了?” 语气像是质问,但可能是因为带着伤,少了些厉气。 肖闻苦笑一声,对这个问题不大感兴趣般,坐在床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眼神躲闪道: “去别的镇子上玩玩,看看风景,还能有什么。” 他说完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蠢,这年头有什么风景可看,到处都是荒漠,连根绿草都少见。 “看风景......” 江从道似乎也觉得这个说法好笑,肖闻连骗他都不愿意编一个真一点的理由。 “那个男人,为什么他愿意帮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肖闻一个字也不回答,他不想对任何一个人讲那段时间里的任何一件事,因为仅仅是想起来就让他恶心、反胃,那些事就该烂在肚子里,和他一起入土。 肖闻端起床头的杯子走出去,往剩余的半杯凉水里填了些热水,自己抿了一口,随后放在了床头。 他还有心拿来了一把勺子,舀起一些吹了吹,送到江从道嘴边。 江从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肖闻木然道:“喝点水吧。” 江从道眼眶发红,喉结滚动,将脸扭向一边。 “我不喝。” 随后他便听见了铁勺碰撞玻璃的叮啷声响,溅出的些许水花喷在了江从道的脸上。 肖闻:“你不喝我要睡觉了,什么时候渴了可别叫我。” 他说着便关了灯,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月光穿过云层和灰尘,再挤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内时,只剩下一点点淡淡的白,随风摇曳的光斑掠过肖闻的面庞,江从道方才看见他紧蹙的眉头。 肖闻在人前向来都是洒脱的,江从道曾问他活着是要干什么,他只说是为了痛快。 [就当是为了多喝几口美酒,我也要活着。] 当年半瓶价值不菲的朗姆酒洒在地上时,江从道也没看见肖闻脸上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心事重重,束手束脚,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鹰。 江从道想,或许自己也是除去他羽翼的一员,从重逢的那天开始,就慢慢将他从高空中拽了下来。 现如今,他的目的好像达到了,肖闻愿意停留在地面上了,江从道却又开始怀念他从前的模样。 人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肖闻......” 他动了动嘴唇,仿佛只是一句梦呓:“我渴了。” 刚躺下的肖闻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有病。” “我现在就是有病。” 肖闻:“......” 他坐起来,江从道能感觉出来他瞪了自己一眼,但随后又躺下了。只不过没撑过五分钟,他又坐了起来,愤愤地拍开了灯,趿拉着拖鞋坐到江从道的旁边。 水还没凉,温温的,略有些热,肖闻没吹,直接送到江从道嘴边上,铁勺子撬开牙关就把水塞了进去,带着明显的恼气。 结果不出意外地把人呛到了。 “咳......咳咳......” 江从道肋骨被那大块头砸裂了两根,需要长时间的静养,而咳嗽的动作明显牵动了受伤的部位,只见他忽然抓住了肖闻的手,脸憋得通红,像是极力要把呛咳的冲动给压回去,不一会的功夫就冒出层薄薄的虚汗。 肖闻连忙将水杯放下,肉眼可见地慌张,眼神中带着些无措,手帕没来得及展开便擦去了江从道唇边的水渍。 起伏的胸膛约莫过了三五分钟才趋于平静,肖闻自这之后便小心了很多,无论如何,他都不大愿意看到江从道那副痛苦的模样。 肖闻:“李医生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江从道表情一滞,几滴水沿着唇缝流了进去,他咽了咽,轻声道: 第39章 “没有。” 肖闻:“你说的那个男人,别招惹他,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 他眼眸低垂,略显倦态: “我会尽快把房子卖出去,等你好点了,我们就搬走。” “你害怕他。” 肖闻手上一顿,像是自嘲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是一个人无奈至极时才会露出的神情。 “没错,我害怕他。”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我们能招惹得起的人,听我的,离他远一点,他会害你,我不会。” 一杯水很快见了底,江从道摇了摇头将水杯推开,肖闻将剩余的那些水一口喝掉,关上灯,躺在了江从道的旁边。 或许是折腾累了,没过几分钟身旁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江从道悄然睁开了眼,侧过头,久久凝望,耳边回响起那个医生的话语。 [先生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想继续查下去,就到独角兽酒吧,找一个叫云刃的人。] --- 荒漠化之后的地球,单凭眼睛是很难分辨出四季的,没有植被,只能看见终年肆虐的黄沙。唯有一天天降下来的气温,悄无声息地宣告着季节的更替。 “这已经是最后一瓶酒精了,你再晚来一分钟估计就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肖闻觉得最近几天,药店里的人忽然多了起来,比往常空了一半的货架最能说明问题,而他不常出门,并不清楚这外面发生了什么。 “最近镇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药店老板正拿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擦着枪,那枪口任谁看着都后背发凉。 “闸口关闭了,听说是起了疫病。” 疫病?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是比酸雨沙尘暴更让人头疼一百倍的事情。 “那药店里......” “药店里没有那种特效药,你也知道那种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到的,实不相瞒,这里可能有用的东西只剩一盒润喉糖。” 肖闻只好拿着刚买的酒精和纱布走出药店,正在这时街上突然响起几声怪异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的鸣叫,随后三四只黑色的、叫不上名字的鸟快速从低空飞了过去。 他抬头朝着远处望去,一簇簇云团正逐渐成型,而穿街走巷的风声也发出了瘆人的哨声。 这将注定不是一场寻常的雨,肖闻加快了往回赶的脚步,在踏进楼栋的一瞬间豆大的雨滴便倾泻而下。雷声轰鸣,正午十二点的当头却黑得如同夜晚,时不时地还会亮起几道闪电。 他心头一动,加快了上楼的脚步,打开门便朝着屋内跑去。果然如他所料,江从道已经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手里还攥着衣服,看架势是准备下床。 见肖闻从门口走进来,他又赶忙将那件衣服撇开,开口道: “扶我一下,我要去厕所。” 看破不说破,肖闻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上前去搀着他的胳膊,一路扶到马桶边,正当肖闻准备离开时,江从道拽住了他的手腕。 他翻过肖闻的掌心,垂眼看了看,还剩下三个多小时。 江从道:“我们是不是很多天都没做了?”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条件,肖闻腹诽道,连上个厕所都要人扶,竟然还有信心觉得自己能上床。 肖闻:“你在开玩笑吗?” 江从道本就没打算上厕所,脱掉了裤子发现自己一滴也挤不出来,索性不再装模作样,揽过肖闻的肩膀便吻了上去。 后者下意识想要推搡,但临了顾忌着什么又收回了手。江从道眼下自身能力有限,连亲吻也比之前轻柔了不少,反倒显得有些生涩。 唇齿相接处的水声被窗外的雷声盖过,肖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意思是可以了,先停下。 镜子里一双嘴唇沾着水光,透出几分不自然的红。 肖闻:“窗户关了吗?” 话音落下,雷声突起,客厅里传来一阵犬吠,大概是小文受了惊。 “方多米会关的。” 风推着雨砸在窗户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响。带着湿气的风钻过窗户缝吹了进来,肖闻吸了两口冷气,喉头一紧,咳了几声。 躺回床上的江从道仍旧贼心不死,看着肖闻,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我手不方便,你帮我。” 【作者有话说】 本周更新两次哦~任务已经完成~ 第21章 寒流 肖闻:“医生说了,你需要静养。”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但江从道没当回事,仍旧指着那说: “你动,我不动。” 肖闻只觉两眼一黑,他现在没有兴致也没精力做这种事,眼下又要照顾病号,又要找房子,还要防范着疫病,以及对面房里的那个麻烦,每天脑子里都乱作一团。 肖闻:“我这两天很累了,你老实一点,实在忍不了,我可以倒点凉水,再不行我给你放冰箱里冰冰,不过这个电费最后还是你来出。” 江从道听罢恹恹地盖上了被子,而房门也刚好被敲响。 “进来吧。” 方多米拧开门,小文紧跟在他身后。 “哥,还是没有水吗。” 江从道听见方多米的声音霍然扭过头,后者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些蒙圈地站在原地。 躺在床上那位投来的眼神不太友善,方多米立刻看向肖闻,求助意味明显。 第40章 肖闻:“我让他这么叫的,你有意见?” 意见肯定是有的,江从道张了张嘴,看起来颇有些不服,但转念一想似乎除去“哥”就只能喊“喂”,他想了想方多米叫肖闻全名的样子,心尖一酸,觉得还不如叫“哥”。 江从道:“不是和你说了少到这屋里来。” 他语气中带有些斥责,假正经的模样,肖闻一眼识破: “行了你,成天刁难小孩。” 于是江从道听完之后更酸了,“小孩”这两个字听着也扎耳朵,怎么听都显得亲昵,肖闻还帮着方多米说话,他就更不爽了。 他瞥了门口不敢走也不敢进来的人,只得说一句: “长得丑。” 像是在提醒某人擦亮眼睛。 肖闻不和他掰扯,摆摆手让方多米先出去,走至窗边掀开了窗帘,屋外已经是一片滂沱,即使是拴上了锁链的车辆,在大风的吹刮下仍旧摇晃得厉害。 “我们只剩下一口水了,在你的杯子里。” 他靠在窗沿,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很是烦恼的模样,看得江从道心里不是个滋味。 水量从三天前就已经告急了,可是镇上放水的地方不知怎的全都关了门,他开着车转了一圈,愣是一滴水也没带回来。 为水发愁的不只是他自己,肖闻已经不下三次看见有人在路上因为争抢一桶水而大打出手。 肖闻:“兴许是风山镇的天气不好,那些水商没办法把水运来。”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但十二里镇的雷雨只要不停,水就一直没办法送过来。 江从道若有所思,这几天他的水从没断过,反倒是肖闻和方多米的嘴唇干裂起了皮,如果不是今天方多米插来这么一嘴,他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独角兽酒吧里有水,”江从道说:“虽然比其他地方的价钱贵些,但是我曾听人说过,那个酒吧永远都不会断水。” 这还是王辛当初告诉他的,这个成天嫉妒同行的人,眼红独角兽酒吧的生意做得广,便成天在江从道耳朵边上叨叨个没完。 肖闻转头看了看他,将信将疑。倒不是疑江从道会骗他,他只是不确定一个酒吧能独立于供水链之外,在别处都没有水的时候仍旧售卖。 但这种疑惑只存在了一瞬,对水的冲动随即便将这种疑虑淹没其中。 他的手放在窗户的玻璃上,指尖微微发白,似乎想要开窗。但很快他便一把拉上了窗帘,呼吸稍显急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伸出手去,接一些雨水来喝。 肖闻:“我去酒吧看看。” “别去,”江从道忽然叫住了他:“等雨停了再去。” 整条街上都看不见几个人,大风恨不得把房顶都掀起来,窗架和窗轨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碰撞,让人担心下一秒那玻璃便会爆裂开来。 肖闻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从突然的刺痛中找回一些理智。 “那我......我去睡觉......” 他眼神飘忽,不知是对谁说,说完便上了床,钻进被子里,捂住了耳朵,好像只要这样就不会再感觉到渴。 我不想喝水。 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 江从道看不见他的脸,但床上隆起的那个包正在微微地颤抖。他一时慌了神,端起床头仅剩下一口水的杯子,拉开了被子,却见肖闻正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脖颈上渗出一层冷汗。 江从道:“这里还有水,我不喝了。” “我没事......别管我......” 屋内光线昏暗,肖闻侧过身去背对着他,江从道见与他说不通,杯子又递不过去,便用指尖蘸了些水,摸索着送到肖闻的嘴边。 肖闻起先是有些抗拒地紧闭着唇,但一些清凉湿润的液体滑进了唇缝,他便像是尝到了诱饵的鱼,扭动着身子追随着那点甘甜而去。 等他转过来,江从道便将水杯递了过去,但肖闻看向那个玻璃杯的眼神十分怪异,江从道一时分不清那是渴望还是厌恶,而肖闻再次抗拒地转过了头。 江从道发现了他眼中那点异常的情绪,将杯子暂且放置一边,拉着人的衣领,费力地将肖闻扶坐起来,一只手穿过他的脑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掌心的睫毛还在颤动,带着些许的湿意,蹭得他心里有点痒。 连哄带骗地终于把这一口水灌了进去,末了肖闻像是没喝够,伸出舌头将粘在杯壁上的几滴也舔了个干净,还没控制住咬了一口玻璃杯,硌到了牙。 江从道:“好了,没有了。” 闻声,肖闻不悦地挪开了江从道的手,一仰头向后倒去,几分钟后便合眼睡熟,屋内才终于是安定下来。 --- 雨停这件事讲究运气,有些时候的雨下一两个小时就会停,有些时候要下上两三天,而很不赶巧,这场雨连续下了两个整天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荒漠里很久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这一年的上半年遭了干旱,这一来又像是要遭水灾,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水,这下得是酸雨,肖闻清早起来的时候,窗户外面的铁窗沿已经被蚀出了锈。 并且气温还在下降。 “听楼下年纪大点的人说是遇上了寒流。” 肖闻裹了裹衣服,偏头打了个喷嚏。他打开衣柜,扫了一圈,愣是没看见一件能抗寒的衣服。 第41章 这也没办法,他搬来这边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夏,什么棉袄厚被褥全被他扔到了上一个住所,因为他没想着能活到现在。 江从道车上倒有几件厚衣服,但当他后知后觉穿上的时候似乎已经染了风寒。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得去弄点水。” 他的嗓子已经哑掉,每说完一句话就要咳上一会。顾忌着药店老板说的疫病,他有意和江从道保持着距离,打算从今天开始就睡在沙发上,有什么活都交给了方多米。 但说来神奇,他这么一病,江从道这个原本胳膊都抬不起来的人倒是能自己吃饭了。 雨声伴着雷声发出巨响,晌午时分,整个小镇黑如夜晚,实在不像是个适合出行的天气。 江从道:“现在不能出去。”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 长时间的缺水使肖闻的情绪有些焦躁,干裂的嘴唇已经渗出了血,眼眶中布满了红血丝,满脸病态,此时却不合时宜地亢奋着。 熟悉的饥渴感使他产生了类似应激的异常反应,以至于有时意识恍惚,几次试图伸手去接窗外的雨水。 [你很渴吗?肖闻。] [我这里有水,爬过来,它就是你的。] 不能渴,要喝水。 肖闻:“我需要水......咳咳......” 看出不对劲的江从道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拿出放在床头抽屉里的枪,撑着床板要站起来: “我现在可以走路了,我和你一起去。” “别添乱了!” 肖闻感觉自己的气管像是被人开了个洞,说不成字,猛地用力又带出一阵咳嗽,扶墙缓了好一段时间,挥开了江从道伸来搀他的手臂。 他抬起眼,江从道冷不防地后退一步,那眼神中满是焦渴与恐惧,江从道只在沿街将死的乞丐身上看到过。 “都是因为你......”肖闻低声道:“离我远一点......咳咳......” 他转身便出了门,江从道追到门口时,大门已经被人反锁住。 “靠!回来,你疯了!” 过于激动的情绪和没控制住放大的音量牵扯到肌肉,连锁反应一般触动了伤口,江从道扶门弯着腰,无奈至极地锤了一下门。 大脑中一片空白,还是方多米比他先一步反应过来,跑到阳台边打开了窗户,朝着楼下喊道: “哥,车钥匙!你没拿车钥匙!” 江从道这才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放在门边的车钥匙,塞进方多米的手里。他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后退几步,躲在窗后肖闻看不到的地方。 江从道:“让他上来......跟他说......我们会把钥匙给他。” 方多米脑子不灵光,但也远远算不上傻,江从道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哥,你上来,我把钥匙给你!” 楼下的肖闻抬头向上看了一眼,看样子是有些犹豫,他抬脚朝着雨中走了两步,但因为雨实在太大,只得重新退了回来。 方多米见有戏,立刻开始趁热打铁: “哥!我是方多米,屋里就我自己,我把钥匙给你,你去买些水来吧!” 这句话似乎奏了效,最主要的原因是肖闻此刻的确不怎么清醒,他转头进了楼栋,很快楼梯处便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江从道听见了动静,闪身躲在了门旁的墙壁后面。 叩叩——— 门外响起肖闻有些发闷的声音:“我打开门,你把钥匙......从缝里扔出来就行......” 江从道对着方多米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 钥匙转动的声响传来,在只差最后一圈的时候猝然停下。 肖闻:“你确定......里面只有你一个人吗?” 【作者有话说】 好想要海星星~~~~祝大家假期愉快喔~~~ 第22章 降温 方多米:“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话音落下,屋外沉默了十多秒,钥匙才重新开始转动。 江从道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在门开的一瞬间插进了缝隙之中,肖闻立刻察觉出不对劲,转身要跑,方多米却推开门冲了出去,将肖闻扑到在地。 江从道长舒一口气,趔趄着朝外面走去,忽然一阵“吱呀”的开门声响起,斜对面的门打开,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提着一桶水放在了地上。 白廷舟似乎对这走廊里发生的事情颇感兴趣,脸上还挂着那抹永远都一样死板且不怀好意的笑。江从道看到他便觉得反感,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缺水吗?我这里有,免费送给你们,怎么样?” 那桶水对三个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但谁也说不准那捅里有什么东西,因为送出这桶水的人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十二里镇找不到比这个更干净的水了。”像是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白廷舟拧开盖子,倒在手心,一把灌进了嘴里,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想要吗?送给你们。” 透明的水在塑料瓶中轻轻晃动,溅出的水滴落在地上,晶莹诱人。江从道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肖闻干裂的嘴唇。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们出不去。 白廷舟见他们犹豫,提着水桶上前,江从道立刻支起胳膊,将方多米和肖闻挡在身后。 “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吧。” 白廷舟说着,将水桶的盖子拧开,倒出一些水在盖子里,放在距离肖闻两米远的地方,拍了三下手。 第42章 而原本还在方多米怀中挣动的肖闻在听见之后立刻安静了下来,嘴唇颤动,只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盛着水的盖子。 [我这里有水,肖闻。] [我这里有水,爬过来,它就是你的。] 他缓缓地用一只手撑住了地,双眼血红,死死盯着那点水,但随后又强硬地别过头去,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腕。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一个了,渴死了我还真不舍得。” 白廷舟说着,忽然放声笑起来,不一会整个走廊都回荡着他令人不适的阴森笑声。 他端起水,朝着肖闻走过去,江从道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离他远点。” 白廷舟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挑眉看向对他充满敌意的江从道,手指一动,盖子中的水便尽数浇在了江从道的脸上。 蛮横,跋扈,狂妄,江从道不敢想象,肖闻是怎么遇见这样一个人,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瓜葛。 “好吧,本来打算跟你们玩一会呢,看来要等到以后了。” 他随手将瓶盖扔到一边,转身还踢了一脚,哼着小调便回了屋,关上门时还朝着三人挥了挥手。 “下次见喽。” --- 保命要紧,江从道把那桶水带进了屋里,给肖闻喂了整整两杯,又倒出一些滴在毛巾上,擦去沾在他皮肤上的酸雨。 有些红肿,但没有破皮,应该睡一觉就能好。 折腾完了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时不时地蹦出几道闪电,带着轰鸣声照亮混乱的城镇。 [先生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想继续查下去,就到独角兽酒吧,找一个叫云刃的人。] “云刃......” 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听过,似乎就是那个带着他去黑市的女人。 他原本以为白廷舟只是肖闻的众多情人之一,但眼下看来,白廷舟的身份比他想得要更加复杂,那个人知道自己在查什么,并且一定与坏鸟有所关系。 肖闻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遇人不淑?还是遭人蒙骗? 江从道闷声苦笑,心道肖闻这怕是遭了报应。 “跟我在一起不好吗?非要去招惹这种人。” 他语气中带着埋怨,动作却温柔,屈起手指碰了碰肖闻的脸颊。 坏鸟害死了他的父母,是一仇,如今和肖闻又搭上了关系,江从道就更要弄清楚这其中缘由。 “哥......” 门口响起方多米哆嗦的声音。经过刚才那一出,这小孩也算帮了他个大忙,江从道便让他自己拧开门进来,难得没有绷着脸。 “有什么事吗?” “外边冷,我......” 江从道一直和肖闻待在被子里,对周遭温度的变化不太敏感,此时方多米一说,他才回想起方才在走廊时,的确是被冷风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里有衣服,自己找一件穿上。” 他指了指墙角边的一个纸箱,那里面放着几件肖闻从车上拾出来的厚衣服。 方多米在这里待了也有些日子,没少干活,但也没少跟着他俩蹭吃蹭喝,还吃了不少江从道的臭脸子,算下来也是无功无过。 雨声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大了,江从道看着,应该快要停了。 “你过来,”江从道叫住他:“等雨停了,我可能要出去一趟,你跟着我一起。” 江从道清楚以自己目前的精力并不适合出门,但家里的吃的,用的,全部都需要买,而以肖闻目前的状态,江从道根本不敢放他一个人到外面去。 雨停是在翌日的清晨,即便如此,气温还是没有回升,天仍旧阴沉沉的,反倒比之前还要冷些,明明是初秋的季节,却好像因为这一场雨提前步入了寒冬。 肖闻昨晚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地醒了许多次,每次醒来都一副受了惊的模样,江从道只能暂且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好言好语地哄着,肖闻才会接着睡去。 临走之前他把小文叫来,用衣服裹了一圈,放在肖闻旁边取暖。 “别乱动,等我回来你要是跑了,明天就没饭吃。” 江从道指着小文的鼻子颇为正经地警告了一番,也不知道这只看起来还算聪明的边牧听没听懂。 这只狗是他大风天在半路捡来,说来也巧,这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狗被一阵风拍在了他的车窗上,江从道本来以为这是必死无疑了,结果拿到手里的时候还热乎,他便顺手将这只狗崽放在了副驾驶。 没想到这只狗崽竟然还能活下来,过几天又能颤颤巍巍地走几步,江从道心想反正自己也是一个人,就带着这只边牧上路了。 要说这只狗的名字也实属偶然,他有一天在梦里喊了肖闻的名字,这只边牧就摇着尾巴走了过来,舔了舔他的耳朵,将江从道舔醒了过来,从那之后只要听见这个名字,这狗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来到他的身边。 “要不你也叫肖闻得了?” 他摸摸狗头,伸个懒腰: “算了,别跟那混蛋一个名,你叫小文怎么样?” 狗听不出太大的区别,吐着舌头一副很是受用的模样,这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 “他要是也跟你一样喜欢我就好了。” --- 方多米跟在江从道屁股后面下了楼,习惯性地要去副驾驶,江从道却摇摇头,指了指驾驶位的门。 他现在只有一只胳膊抬得起来,还只能抬到和肩膀同高的高度,硬要开也能开,他主要是寻思着把方多米教会了,以后就能陪着肖闻一块坐到后面去。 第43章 “车钥匙,插进去。” 方多米照做。 “转。” 方多米蒙圈,向后扭了扭头,心道坐着没法转。 “......怎么转?” “我让你转钥匙。” 光是打火这一步就耗费掉了相当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把车子开了起来,结果还没人走得快。 江从道:“给点油行不行?” 方多米往脚底下看了看:“我、我没看到哪有油......” “踩油门。” 车子忽然一停。 方多米:“对不起,我看一眼哪个是油门......” 一分钟后,江从道重新坐回了驾驶座,一只手开车,且操控起方向盘远没有往常那样灵活,方多米在旁边仔细观摩了一会,又试探着问: “要不我再试试吧......” 一句我感觉我学会了还没说出来,被江从道一个眼神瞪回了肚子里。 卖衣服和被褥的店里人满为患,商户坐地起价,原本只卖三天的一条棉被现在能卖出一周的价格,翻了一倍不止,独角兽酒吧里来买水的人也排起了长队,江从道让方多米拿着水壶在外面等着,自己则走进了酒吧里,来到了吧台。 调酒师似乎已经认得他,一会的功夫调出了一杯叫不上名字的酒,递到江从道的跟前。 “这是白先生请您的。” 江从道端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不同颜色的酒液混合交融,他放在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随后将酒杯放在了台桌上。 江从道:“我来找人。” “白先生安排过了,云刃小姐很快就会过来。” 江从道朝着接水的长队里看了眼,方多米还排在门外,估计还要等上十几分钟。 “你嘴里这个白先生,生意做得倒不小。” 他转动着酒杯,低垂着的视线落在杯壁上,玻璃杯外有几滴冷凝的水珠,沿着杯子的弧度滑落,沾湿了手指。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肖闻几天前吮吸自己手指的模样,温润柔软的触感包裹着指尖,江从道蓦然收回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水渍。 “白先生是个很有头脑的人,”调酒师礼貌微笑着,“当然,也很有权威,据我所知,白先生已经活了八十余年了,他手里的寿命,怕是比这一个小镇的人加起来还要多呢。” 江从道一怔,没想到这神经玩意儿活了这么久。 调酒师说着走到了一边,大约又过去了四五分钟,酒杯里的冰块化掉一圈,一只手臂忽然搭上了肩膀。 熟悉的刺鼻香水味,每次都熏得他直皱眉头。 “就知道你要过来。” 云刃说着,招手示意江从道跟过去。 “这高跟鞋,真是累死了。” 只见那人进了隔间便把鞋甩掉,并且在江从道惊愕的眼神中摘掉了自己的长发。 【作者有话说】 海星星,快到我碗里来!(o o) 第23章 疫病 假发,拳头厚的胸垫,假睫毛和口红,以及足以混淆性别的浓妆和夹起来的嗓音,让江从道着实是打开了眼界。 卸掉妆容之后的才终于见到这个人的真面目,只见这人生了一双狐狸眼,眉毛不知是不是修剪过,浓密细长,直挺挺的鼻梁是全脸上最具有男性气概的地方。 云刃再开口,声音便与之前截然不同,俨然一副男人嗓音,带着些轻佻:“是不是惊呆了?” 只见他脱去紧身的衣服,尚未反应过来的江从道连忙扭过头去,下一秒却听见了云刃的笑声: “行了老兄,你有的我都有。” 他快速换了一身便装,随后便躺在了隔间里的一张单人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姓白的让你来的?” 江从道心理上还没扭转过来对云刃的性别认知,拧着脑袋点了点头。 云刃睁开眼睛打量他几眼,瞧这人脸色有点虚,有些嫌弃道: “先养好了再来吧,也不急这几天。” 江从道:“他让我找你来做什么?” 云刃不一会的功夫就快要睡着,也不管站在门口的江从道,一巴掌拍灭了灯。 “你不是要投靠那个什么鸟吗?反正姓白的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投靠?” 江从道眉心一动,虽说他来到这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投靠”,但若是能混入其中,对他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也必定有所帮助。 于是他顺着云刃的话往下说:“怎么个投靠法?” “啊......你话真多,我困死了,二比老板天天压榨打工人时间,下班了还得在这对付你,跟你讲了也白费,回去歇着吧,反正就你这副样子绝对没戏。” 他说罢翻了个身,眨眼的功夫还打起了呼,八百年没睡过觉的模样。 江从道:“......” --- 走出门的时候方多米正提着一桶水急得转圈,两个男人围着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一会还推搡起来,方多米不敢还手,一个劲得往后退。 江从道看两眼就晓得是什么情况,一边在心里吐槽肖闻把方多米收拾得太干净惹了那帮色鬼的眼,一边走上前去,一脚踹开其中一个男人,拿着自己腰间的塞到方多米手里。 左右他的胳膊开不了,既然这几个人是来找方多米的麻烦,那不如交给方多米来代劳。 两个人都以为这是把唬人的假东西,方多米却“咔”的一下给子弹上了膛,连江从道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第44章 方多米:“别过来......” 他举着枪,手指放在扳机上,江从道极其配合得躲在他身后,心说如果方多米的手不抖会更有威慑力。 见那两人不走,方多米回头看了江从道一眼,后者摊了摊手,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 方多米从小就被人欺负惯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从没想着还手,一次不还,两次不还,就永远都要受人欺负。 “再过来、我、我我要开枪了......” 话音落下,“砰”地一声响,方多米对着天开了一枪,因为缺乏经验,险些被后坐力冲到地上。 听见枪响的两人变了脸色,骂骂咧咧地转头离开。 “哪学的?”江从道走上前,重新将枪塞回腰间,“还挺有本事。” 方多米还惊魂未定,双眼发直,走起路来腿一阵阵软。 “好人,我胳膊麻了......” --- 几天没出门,十二里镇的闸口关闭了,小镇里好像也乱了套,大街上的每个人几乎都捂着口鼻,哪怕刮着刺骨的寒风,药店门口还是挤满了人。 这幅景象上次见还是五年前,那个时候的风山镇也是这般,在一夜之间封了城,接着疫病就开始了,从一户人家传到一栋楼,再从一栋楼传遍半个小镇。 他忽然想起了这几天经常咳嗽的某个人。 “肖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江从道低声问了句,拧起了眉,将车停在了路边,手指紧攥着方向盘,路对面就是镇上最大的药店。 疫病的特效药只有富人区有卖,且价格奇高,以他的时间甚至买不了一粒,如果肖闻染上了疫病,那麻烦就大了。 方多米:“好像......是从下雨的那一天开始的。” 江从道希望肖闻只是染了风寒,但细想来那人最近也是频繁出门,并不能排除染上疫病的可能。 江从道打开车窗,冷风立刻扑面而来。他眯眼看了看,进出药店的人手里拿的基本是些只能治疗风寒的感冒药。 “我们也去买一些。” --- 江从道记忆中,自己也是染过一次疫病。 那是和肖闻在一起快一年整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彼时他以为自己身强力壮不会有事,仍然每天到地下酒吧里驻唱,只是那段时间酒吧的生意十分惨淡,老板王辛也中了招,疫病开始后没两天便停了业。 他被迫休假,刚好肖闻的日程也被疫病打断,本以为可以好好地度过一段二人时光,不想当天晚上,江从道就发起了烧。 那个时候镇上有人传,说谁谁家的哪号人病了几天就自己好了,也有人传哪家哪户又病死了几个人,小镇上一时惶恐,药店里的药,有用的没用的全都被一扫而空,最后就只剩下两盒棉签。 “闻哥,你别到我房间里来了。” 江从道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用衣服捂着嘴,咳得昏天黑地,肖闻在外面干着急,踹了几脚门踹得脚麻,里面的人还是不给他开门。 肖闻:“江从道,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屋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嗯”,江从道坐在地上,背靠着门,烧得头脑昏沉眼眶通红。 肖闻:“我不进去,我把水放在门口总行吧?” “我屋子里有水......咳咳......” 屋外安静了一会,江从道还以为肖闻是走了,不打算管他了,松了口气却难免有些失落。 正当他准备站起来回到床上去时,门外却又响起了肖闻的声音: “我给你十秒钟,你不给我开门,我就到阳台翻窗户进去,你知道窗台有多窄。” “那你也染上病了怎么办......” “别在这废话,你到底开不开?” 江从道一时没辙,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但肖闻铁了心的要进来,他又不能真让别人去爬窗户。 “闻哥......”他说着打开了门锁,门刚开一条缝肖闻便冲了进来,一个猛子将江从道撞到在了床上。 “你别离我......咳咳......那么近......” 肖闻自上而下得看着他,原本柔情似水的桃花眼此刻也没了温度,江从道没见过他这样,当他是生气了,顿时慌张,讨好地拉住了肖闻的手腕,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我错了闻哥。” 肖闻这才收敛些厉色,将被扑倒在床上的江从道拉起来,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湿润,但是擦掉一滴又流出来一滴,最后索性就不再擦。 从肖闻进来开始他就把那块布紧紧捂在嘴上,生怕病气漏出去半分,但是人伤心难过时总受不了有人对自己好,肖闻越是哄着他,他就越是想哭,抽抽噎噎半天,到最后把自己脸憋得通红。 肖闻:“行了,别捂着了,一会再闷傻了。” 江从道摇摇头,肖闻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随便吧,我去给你倒点水。” 他走至门口,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 “别再关门。” --- 门刚刚打开的时候,江从道就看见小文蔫蔫地趴在地上,毛茸茸的尾巴在地板上来回扫着,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 “不是让你待在床上吗?” 江从道嘀咕着,微微弯着腰朝卧室里走去,身后的方多米抱着两床被子,一不小心还踩到了狗尾巴。 肖闻已经醒了来,坐在床上出神地看着窗外,只披着一件单薄的衣服。 第45章 方多米知道自己在这不受欢迎,放下一床被子就关上门跑了出去。 江从道:“什么时候醒来的?” 肖闻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转过头来,眼中还泛着病态的红,极其自然地拉过江从道的手,将人拽到了自己跟前。 肖闻:“今天好像很冷。” 他说着,双臂环上了江从道的腰,随后将自己的脸贴在了江从道的肚子上,隔着一层衣料,亲昵地蹭了蹭。 江从道只觉小腹上一暖,思绪顿时断了线,被牵着的手僵硬不动,原本大脑里想好要说的话哽在了喉间。 “你......”江从道不知说些什么,肖闻举止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们还留在风山镇上,从来都没分开过。 “你饿吗?我去......弄点吃的。” “不是很饿。”肖闻开口,江从道能感觉到他呼吸时的热流,洒在肚子上,又痒又麻。 “我嗓子好像很不舒服,但是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感冒了。” 他嘀咕着,像是快要睡着般闭上了眼睛: “我刚醒来一会,但还是很困,你陪我睡一会吧。”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流量少少的,榜单任务多多的,心凉凉的(;′Д`) 第24章 断片 [你陪我睡一会吧。] 江从道有些忐忑地伸出手,慢慢放在肖闻的后脑上,发丝摩擦着掌心。他偷也似的低头看了肖闻一眼,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将他吵醒。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他怕肖闻醒来了,梦也就结束了。 肖闻就这么抱着他眯了一会,过了两分多钟又忽然睁开了眼,站起来,脱去了江从道的外套。 肖闻:“你......这是刚从酒吧回来吗?今天回来这么早。” 江从道:“哪个酒吧?” “什么哪个酒吧?就是......咳咳......那个地下酒吧。” 他说着,江从道蓦然睁大了双眼,从刚才片刻的混沌到此刻才彻底的明了。 肖闻的记忆断片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江从道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或许更多的是茫然,但他毫不犹豫地抱住了站在面前的肖闻,哪怕用力太大,压到了尚未痊愈的伤口。 这个时候的肖闻还是爱他的,他们还没有分开。江从道做梦都想回去的那段时光,就这样悄然回到了他的身边。 “闻哥。” “嗯?” “你能亲亲我吗?” 他问道。 随后他便听见肖闻哼笑了一声,偏过头吻了他的耳垂。 被嘴唇碰到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就像是有人在他心上浅浅地捏了一下,只一下,便血液奔涌。 “我病了,先这样吧。” “......好。” 江从道单手搂着他拉过被褥,尽管这个姿势并不适合铺床,他还是不舍得松开,别别扭扭地把床铺好,刚刚上午十点多钟的时间便上了床。 他躺下之后又想起自己买了药,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光着脚倒了水。 江从道:“买了药,吃了再睡。” 肖闻点点头,接过杯子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江从道心一紧,生怕他又想起什么来。 肖闻自己的脸上也带着些疑惑,愣了一会,放弃思考般将药粒塞进了嘴里。 “这个杯子好丑。” 他打趣着,像是在给自己方才不明所以的停顿找补。 水在这个年头是相当珍贵的东西,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在没有水的情况下能撑过一个星期都是奇迹,而这个东西到了肖闻那里,似乎并不仅仅是必需品那么简单。 肖闻清醒时,江从道尚且看不出端倪,但自从进入缺水状态的那天起,就如同打开了什么开关,使肖闻一边本能地渴望,一边又抗拒乃至厌恶。 这是相互矛盾的情绪,不会自然而然地同时发生,一定有人做了什么事,强行改变了肖闻在潜意识中对水的认知。 就好像一捧火,当你在冬天用它取暖烹饪时,便觉得这是个好东西,直到某天吹来一阵风,撩起的火焰灼伤了皮肤,人再看见这般光亮时就会下意识地躲开一旁。 而掀起那阵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和他们住在同一层楼的“白先生”。 尽管江从道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是报应,但意识到肖闻被人欺负了之后还是难免窝火。既然肖闻是欠他的,那就应该由他自己来把这笔账讨回来,远远轮不上别人插手。 肖闻:“你在想什么?” 肖闻躺在他的身边,侧过身将手搭上他的肩头,表情一滞,随后抓住江从道的领口向下一拉,变了神色。 江从道赶忙拉了上去,眼神飘忽: “出去的时候碰上、碰上抢劫的了。” 肖闻再次将领口扯下来,对着已经结了痂的伤口看了又看: “抢了多少?” “抢了......很多。” 江从道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肖闻却神情凝重,良久都没有说话,江从道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右手露出来的时间。 肖闻又捋起了自己的袖子,没想到自己比江从道的时间更少,可记忆中明明还剩下三十七年的时间,他顿时没了睡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很是苦恼的模样。 “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他嘀咕着:“竟然被人抢走了这么多时间。” 第46章 江从道看向他,赶忙握住他的手背道:“我再给你一些吧。” 肖闻支着身子,定定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些怀疑,为什么自己的时间剩下八个多小时,江从道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直到被发现的时候才开始慌张。 江从道松开他的手,肖闻低头一瞧,掌心的时间已然从八小时变成了一个月。 江从道害怕他再这么下去要想起什么来,他还有一些想要求证的东西,只有这个时候的肖闻能给他答案。 “我们在路上遇见了劫匪,”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撒一个临时编出来的谎:“他们人很多,我受伤了,你......你撞到了头,为了保命交出去了很多年的时间,我们是逃到这边来的,暂时被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收留了。” 见肖闻没反应,江从道接着说:“我们现在不在风山镇了,我们离开那了。你脑子撞伤了,前一段时间也不记得我,总想逃跑......”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配合着一副委屈的模样,肖闻直接听愣,甚至都摒住了呼吸。 江从道:“我就只好一次给你几个小时,这样你就不会乱跑了。” “......真的?” 江从道咽了咽口水,心说不是真的现在也得是真的,面不改色:“真的。” 肖闻忽然脱力一般仰头躺了回去,像是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变故。他记得自己昨天还在酒吧里看江从道的演唱,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一对逃难的鸳鸯。 但看面相,江从道的确是比之前沧桑了不少,想来这几天被折腾得不轻。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近几年资源紧张物价飞涨,劫匪越来越多,防不胜防,当务之急是先保住性命,而江从道选择留在别的镇子上,想必是伤得不轻。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江从道的肩头:“这好了吗?有没有看医生?还疼吗?” 江从道想,他应该是信了吧?应该是信了。 他想说没事了,已经能正常活动了,但是看见肖闻担忧的神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啊......那怎么办呢?” 肖闻自言自语着,语气中带着些自责,江从道提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看来是真的信了。 肖闻扒开江从道的衣服,满面愁容,试探着朝着那儿吹了口气,遂看见江从道身子一抖,下一秒脸就红了起来。 肖闻:“这样行吗?” 江从道点头如捣蒜,挺尸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这是小的时候长辈教的土法子,肖闻倒不信吹两口气就能止疼,但好在对江从道有用。 江从道:“闻哥,你有过几个男朋友?” “什么?” 肖闻动作一顿,认为这个问题很无厘头,但还是回答道: 肖闻:“你要是说正经男朋友,那就你一个,别人介绍的倒是不少,但没处成。” “那你以后会不会有很多男朋友?” “胡思乱想什么呢?” 肖闻觉得江从道莫名其妙,想来或许如他所说,自己前几天一直试图逃跑,结果跑得江从道没了安全感,才会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肖闻:“男朋友这个词分量太轻,说得更准确一点,你是我的爱人。如果不放心,那你每次就留给我八个小时好了,那样我永远都跑不掉,不是吗?” 花言巧语。 江从道在心中评判,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动了心。一个玩弄感情的人能露出那样的神情吗?或许是见过的世面太少,他实在难以相信。 讽刺的是,那种事情后来又真的发生了。 “如果将来哪天,你真的做出这种事了呢?” 这次肖闻认真思考了起来,盘腿坐在江从道身边,胳膊支着脑袋,好一会才反问道: “那你呢?每天都有那么多富人围着转,怎么就看上我这么个穷光蛋?我的时间都被抢完了,你还要带着我,不觉得我是个累赘吗?” 江从道答不上来,和肖闻在一起,已经在朝夕相处中成为一种本能,肖闻活着,人就是他的,死了,骨灰也是他的。 江从道:“算了,不让你回答了。” 肖闻眉眼一弯,俯身吻上江从道的额头:“你只需要知道,每天早上一睁开眼,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他说完便躺下,将脑袋埋进了江从道的臂弯。 [你欠我的可多了。] 江从道忽然想起肖闻说的这句话,当时他不信,但此刻往日的情景重现,他听着肖闻那般温和而认真的口吻,便又害怕了起来,怕那是一句真话。 江从道自认为不是那么随便就能被人勾得一丝理智都不剩的人,既然能让他死心塌地地认准,这个人一定为他做过什么事,只是分开之后,被侮辱的愤怒和被戏耍的不甘在一日日的孤独中占据了上风,以至于他忘记了,那些足以证明一个人真心的蛛丝马迹。 就好比他每天在酒吧演唱时,那个永远都不会空着的座位,或是酸雨来临时,肖闻总是首先为他披上的雨衣,再或者是他染上疫病的那些天,肖闻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 他见过肖闻拒绝别人搭讪时的模样,直接爽利,所以他们在一起时,或是他们分开之后,江从道都没怀疑过一件事—— 肖闻爱他,肖闻爱过他。 只是后来不爱了。 但要说他亏欠多少,就他知道的事情而言,似乎还不到这个地步。 第47章 肖闻究竟为什么离开,那五年里他到底去了哪? 或许有一个人能给他答案。 --- 方多米的地位在肖闻失忆之后突然发生了变化,从一个每天被人指使着干活寄人篱下的可怜小孩变成了这个家的主人,江从道就是再看不惯肖闻对他好声好气地说话,也得咬牙忍着,因为这是他自己编出来的谎话,还得靠他自己来圆。 只是苦了方多米,招呼没打直接陪着江从道开演,一天的时间说完了一辈子的假话。 肖闻:“真是麻烦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家的装修风格还真是和我家有些相似。” 方多米忙不迭地附和,站在肖闻身后的江从道看着他和方多米套近乎的模样,不爽地绷着脸。 “不麻烦不麻烦......我、我本来也是一个人,这个好人帮了我不少忙,应该的!” 他看了看江从道,后者笑了笑,望向肖闻的眼神里还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肖闻:“而且你身上这个衣服,我刚好也有一件。” 方多米憋红了脸,看着江从道的眼色解释道:“这都是好人带来的,前两天降温了,我穿上取取暖。” 肖闻做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坐在沙发上: “这个抱枕......” 江从道见事情的走向逐渐脱离掌控,开口道: “我前几天回了风山镇一趟,把咱们家能用的东西都拿来了。” 他说这话没什么底气,因为他口中的那个家,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复存在了。 肖闻眨巴眨巴眼睛,作沉思状:“我那个车有这么能装?” 江从道:“......” 整一下午方多米都在和江从道贡献毕生最佳的演技,致力于让肖闻安心待在这里并且不要再疑神疑鬼。末了,肖闻还是有些纳闷,但出于对江从道的信任,并没钻太多的牛角尖。 把人哄上床已经到了夜里的十点多,江从道趁着肖闻睡熟,偷偷摸摸地下了床。 他溜出门,朝着不远处的一扇门走去,站定,抬手叩响。 “你为什么在这?” 门缓缓打开,江从道没能看见他想看见的人,并且看见他的人,表情也不太乐意。 凌乱的头发,浓重的黑眼圈,阴恻恻的眼神,满脸都是被吵醒之后大写的不爽。 云刃:“我还想问你呢,大半夜地敲人房门。” 他穿着睡袍,系带松散,露出胸前的一大块皮肤,白得扎眼,看见江从道了才想起来紧一紧。 江从道:“这不是那个姓白的住的地方吗?” 云刃:“是啊,他叫我陪睡来着,睡到一半就提上裤子走了。” 他打个哈欠,困得睁不开眼:“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云刃说着就要关上门,江从道赶忙伸腿卡住门缝。 江从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姓白的和肖闻是什么关系?” 他语速飞快,生怕云刃不听他讲完就关上门。 “白廷舟和肖闻......” 他撇了撇嘴,一副难以开口的表情,让江从道心里没底,生怕他说出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话出来。 云刃:“那你和肖闻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爱人。” 不当着肖闻的面,这种话张嘴就来,说得斩钉截铁。 云刃:“爱人啊......感情好吗?” 他斜倚在墙上打量着江从道,眼神微妙,江从道便晓得自己来准了。 江从道:“问这个做什么?” “啧,”云刃像是有所顾忌,“我能告诉你的不多,唯一一个就是,你的‘爱人’不是我和白廷舟的这种关系。” 江从道:“那他们......” 云刃:“好了我要睡觉了,再说白廷舟要找我事了,我赚他点钱可真不容易......” “等等!”江从道仍旧不把腿移开,云刃却不知从哪捞来一把枪,眨眼间对准了江从道的脑袋。 “我最烦有人打扰我睡觉,赶紧滚蛋。” 他说完便一脚将江从道放在门槛上的脚踹开,又细又长的腿出乎意料地有力,江从道被踹了个趔趄,脑门磕在关闭的门板上,“咚”地一声响。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云刃在白廷舟手底下干事,江从道就该知道这人的行事作风,权势远超过他,身手不相上下,自己虽拿着枪,却没有掏出来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关门声惊扰,楼道碎裂的玻璃窗外飞过一群黑鸟,鸣叫着,从一行变成一群,遮住阳光,江从道驻足窗前,站在变幻的阴影之中。 他从前记着仇恨,以为只要自己不要命,就能给父母报仇雪恨,但屡屡碰壁之后,他忽然不确定了,这条命是否真的能换来他想要的、虚无缥缈的公道。 --- 此次的寒潮持续时间之长,以至于寒流离开之时,就像是直接进入了冬日,江从道翻看着自己手写的日历,现在应该才刚刚十一月份。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肖闻的记忆停留在五年前未曾恢复,风寒也已经痊愈。江从道整日和他形影不离地黏在一起,以此来逃避那些棘手的问题,假装两人之间什么都未曾发生过,日子会永远这么过下去。 他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自己还是丝毫没有长进,明知道后来的肖闻会做出什么事情,却还是因为那一点点的侥幸,猜想着肖闻当初那样做的难言之隐,继而又产生了类似的念头,想要抛下所有,和肖闻永远待在一起。 第48章 就像从前那样。 --- [五年前。] “我过几天要出去一趟。” 江从道穿着肖闻买来的睡袍,后者在厨房里,慢条斯理地烹饪着早餐。 “去哪?” 江从道看起来还有些困倦,走至肖闻背后轻轻抱住了他,趴在他的肩头。江从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闷声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没关系,”肖闻偏头吻了他的脸颊,“你的私事我不干涉,我在这等你回来。” 他说着将煎得冒泡的煎饼翻了个面,伸出一只手呼啦呼啦江从道的头发。 肖闻:“有些长了,回头我带你去剪一剪,现在是冬天了,出去的话,添置一些厚衣服吧。” 江从道沉默着,慢慢收紧了这个拥抱。 “怎么了?” 肖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伸手关上了电源,将煎好的饼子晾在锅里,转过身回抱住了他。 “你不留留我吗?” 肖闻听罢,遂笑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谁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我没有资格留你。” “你说想让我留下来,我就会留下来。” “那你日后想做了又要怪我,我找谁说理?” 江从道:“我不去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大长章,任务已完成嘿嘿(o o) 第25章 再会 他昨晚才做好的心理建设,肖闻一开口,就碎了一地,软软地化成一滩水。 肖闻推着他坐到沙发上,双腿盘在他的身后。 “那不如这样,”肖闻环着他的脖颈,缓缓贴近他的耳边:“你说想让我和你一起,我就会和你一起。”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江从道的哪根神经,竟然直接趴在肖闻的肩头哭了起来,手指还紧紧攥着肖闻背后的衣料。 约莫又过去了十多分钟,他忽然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冲回房间里换了一身衣服,拿着钥匙便拔腿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知道,自己再多留一秒,就真的出不去了。 他想好了,要先去地下酒吧找王辛借一辆车,他挣得那些钱足够把所有零件拆下来修一遍;之后去十二里镇,远近闻名的独角兽酒吧,去看看会不会有人知道无脚鸟的消息,再顺藤摸瓜,找到当年杀害父母的人—— 报仇,然后回家。 荒漠一望无际,车轮一直转动,漫天黄沙随着狂风席卷而来,他行驶在其中,就好像天地之间就剩下他这么一个人。 江从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到达,但他每一秒都能感觉到,自己离家又远了。 闻哥会等着他吗?如果他死在街头,没人收尸,再也回不去,算不算是食言? 江从道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活下去,可枪不一定能保命,狂风也随时可能将他埋在沙漠之下,劫匪或许会从哪个街口蹿出来,拿走他所有的时间。 只有家是安全的,肖闻在的地方是安全的。 他讨厌这种感觉,就好像虚空之中有一把铁链,拴在他的脖子上,另一端连接着肖闻的家门,他每向前一米,那种不安的窒息感,便会加重一分。 他只能凭借着最后一丝丝的意志向前,拉着他走向未知的,只有一根马上就会断开的线。 没过多久,沙漠里起风了,线断了。江从道停下了车,他不想报仇了。 他想回家。 他调转方向,油门踩到底,呼出一口气。愧疚难免,但从转过方向的那一刻起,盘旋在脑海中的云翳悉数散去,他知道自己该去向哪了。 没走多久,一辆眼熟的车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靠近。这条路上鲜少能碰着人,路费高昂,途中危险,江从道看了又看,在仅仅相距二十多米的时候猛踩下刹车,两辆车同时停住。 江从道打开车门便朝着那辆车奔去,而从驾驶座跳下来一个人,在风沙之中对着他张开了怀抱。 肖闻:“你忘记拿衣服了。” 江从道:“嗯。” 肖闻:“怎么往回开了?” “我不去了,闻哥。”他哽咽着,紧紧将肖闻抱在怀里,冷风肆虐的冬日,硬是把肖闻捂出了汗。 江从道:“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 --- 白廷舟那扇门,江从道只敲开过一次还没找到正主,在那之后再去敲就没人来开。他频繁地外出,每次回来时都一副失落的模样,最终引起了肖闻的注意。 “饭做好了,你为什么在外面?” 他追了出来,不禁被走廊里的风吹得打了个寒战:“这儿好冷,你有什么事吗?” 江从道刚敲了门,本以为这次还是要空手而归,不成想下一秒白廷舟却打开了门。 该开的时候死活敲不开,不该开的时候倒是一敲便开了。 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江从道赶忙要关上面前的门,白廷舟却饶有兴致地用手卡住,随后一把推开。 白廷舟:“稀客啊,找我做什么?” 肖闻愣在原地,他不认得这男人,但自看见便觉得不适,上前挽住了江从道的胳膊。 江从道:“没事了,我敲错门了。” 他拉着肖闻就要回房间,后者回头看了一眼,和白廷舟蓦然对上了视线。 白廷舟:“肖闻。” 他说着拍了三次手,这次肖闻忽然止住了脚步,条件反射般回过头,喉结一动,瞳孔骤然一缩。 第49章 啪——啪——啪—— 空旷漆黑的房间,潮湿的霉味,干渴,饥饿,混乱,还有一直徘徊在耳边的脚步声,和催眠一般的耳语。 [你很渴吗?] “我们回家......”江从道用力拉着肖闻的胳膊,将他往屋内拽,后者死死地盯着那扇打开的门,以及那个在门边站着的,奇怪的男人。 白廷舟:“他怎么回事啊,江从道。” 肖闻眉头一紧,将目光转移到江从道的脸上,语气中带着质问:“他认得你?” “只是见过。” 他慌张至极,将肖闻推进房内,“哐”地一下关上了门,余声久久回荡在楼道之中。 白廷舟站在原地,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甚至到了最后笑得喘不上气,扶着膝盖。他以为自己没能驯服的那个实验品,在他前几天最后一次的刺激下,终于产生了反应。 “肖闻......还以为你真的很有能耐呢,结果最后......还是我成功了。” 他踱步至肖闻的门前,目光兴奋,用手指戳动着锁孔,听着金属摩擦的声响。 “真想和你再见一面......” --- 白廷舟回来了,江从道便再不敢让肖闻出门。 他不愿意让这个两个人碰面,那个人神秘而危险,能够自由出入赌场,能打开赌场中的铁笼,并且和独角兽酒吧的生意、黑市都有脱不开的关系,江从道想要赶快离开这里,可挂出去的卖房通告迟迟无人问津。 哪怕他们已经把价格降到了最低,依旧没有人前来找他们商谈交易,就算有人在前一天赶来问询,但约好的第二次见面收房或是再议,全数没有了回音。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暗中掐断了交易的进行。 回到风山镇的那个库房也是一个选择,但苦苦追寻的东西好不容易摸到头绪,江从道不甘心就这么打道回府。 他能做的,就是在出去之后紧锁住房门,并尽快地赶回来。 “我只有这么一把枪,留给你,保护好他。” 方多米接过,江从道朝着关闭的卧室房门看了一眼,最后交代道: “我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回来,任何人敲门都不要打开。” 【作者有话说】 来的有点晚啦!本周四至下周四更新时间为周五,周天,周二~ 第26章 远行 有一段时间没有出门,坐上车发现已经快要没油,江从道先到修车作坊那里把油加满,等拐回独角兽酒吧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这一次他轻车熟路,没有再和吧台打招呼,径直朝着隔间走去,敲了敲门。 “谁啊?” 里面随即传来一阵哐咚的响声,应该是有人爬起来穿了衣服,江从道就站在门口等着,不一会隔间门被打开,云刃探出了头。 站在门前的江从道看起来比上次精神很多,至少不再别扭地弓着腰。 他的长发扎在脑后,几绺短一些的垂在眼前,如果他能收起来那张欠揍的脸,也还谈得上几分赏心悦目。 云刃勾起一边嘴角,犯贱一样伸出手指戳了戳江从道的胸肌,后者向后撤身一躲,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拂开。 云刃心道无趣,坏了兴致,耷拉下脸来:“伤好了?” 他招呼着江从道进来,关上了门。 江从道:“好了。” “能开枪?” “能。” “行吧,那我先和你说说情况。” 他掂起方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坐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 “要想投靠这鸟呢,简单也不简单,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但这事吧,又不太好做。” 他捋起袖子,江从道瞥了一眼他的手臂,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云刃:“不用看,不算是无脚鸟的人也不管他们那些勾当,我只给姓白的打工。” 他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最近一段时间,得有一个月了......从风山镇到十二里镇的水源供应被一帮子劫匪给截断了,你应该注意到了,除了酒吧里,其他水源供应点全都关门了。 白廷舟他爹,一百二十来岁一老头,水厂就是他家的,要我去解决这事呢,死老头加活也不给钱......目前知道那帮人在驿站小镇附近落脚,正好,你跟我做个伴,干成了,进入无脚鸟的事就好说。” 江从道:“姓白的和无脚鸟,是什么关系?” 云刃:“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说能进,你就能进。” 他在床上打着滚伸了个懒腰,头朝下,江从道清楚,这就是在赶客了。 “不急啊不急,我前几天快被姓白的折腾死了,后天吧,正好你也跟你的小情人好好玩一天,咱们这一去最低也要半个月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从道一眼,后者立刻走出房间关上门,忽然觉得面上有些发热。 江从道掰着手指头算算,他确实很久没和肖闻做了,平日里肖闻顾忌着方多米,亲亲抱抱,最多以手代劳,浅尝辄止,次次江从道都不尽兴。 今天被云刃这么一提醒他又来了兴致,而且势必要来真的,哪怕让方多米去楼下蹲上仨小时,他江从道也要一往无前。 一路上雄心壮志,恨不得在开着车的时候就已经起立,车速开到最快,因为太过兴奋急切,拐弯的时候险些侧翻,轮胎都擦得冒烟。 如果说失忆之前的肖闻愿意和他上床,那顶多算是被迫的妥协,现在的肖闻可不一样,在这件事上还是颇有些激情。 第50章 江从道第一次和肖闻上床的时候畏手畏脚,得靠肖闻手把手来教。尽管一开始肖闻教得是如何让他成为下面的那个,江从道一摇头二撒娇,肖闻就趴下了。 他想着想着,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来,一步三个台阶上了楼,直到打开门看见肖闻正给方多米加餐开小灶,心情一下坠落谷底,连旗都降了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方多米一脸“真的和我没关系我也很懵逼”的表情,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肖闻则端出一碗香喷喷的饭,放到方多米跟前。 见江从道回来,肖闻瞧了他一眼道:“我们借住这里,你怎么连饭也不给别人做?” “我做了的,放在桌子上了。” 他委屈地蹙着眉头,“你冤枉我”几个字写在脸上。 肖闻忽然挑了下眉,瞥了一眼垃圾桶。 他早上看见那一碗呈紫灰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饭,毫不犹豫地端起来就放在了地上,然后“嘬嘬嘬”地把狗叫了过来。 “啊......我以为你给狗做的......” 江从道被这一句话伤透了心,饶是知道自己做得不怎么地,还是接受不了就这么被肖闻嫌弃。他瞪了无辜的方多米一眼,气哼哼地把自己洗个干净回了屋,往床上一躺,就等着别人来哄。 以往他情绪不对劲的时候,肖闻就会主动靠过来,有的时候拿着一束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的花,有的时候是拿着一条领带,也有的时候是按灭了灯,直接吻上来。 哪一种他都喜欢。 他在床上躺了十分多钟,却觉得过去了十个小时一样漫长,长得他眼皮打架,险些睡着,才终于听到了心心念念的脚步声。 肖闻:“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江从道哪里是真生气,肖闻一张嘴,他就把头转了过来,朝着肖闻伸出了手,示意他过来。 江从道:“闻哥,我想做,可以吗?” 开门见山,肖闻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确认自己关了门。 “这是在别人家,影响不好。” “我们可以不发出声音的。” 肖闻心说你可以不出声音,我可不一定。 见肖闻犹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江从道愤然坐起:“我让他先到楼下去一会。” 肖闻赶紧拉住他,住在别人家哪有将主人赶出家门的道理,未免太没有规矩。 “用手不行吗?” “不行,”江从道两道目光如钢筋般坚定:“那不一样,今天我想进去。” 肖闻不知他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他记得江从道前几次都十分腼腆,有的时候被他随便撩拨几句就能红透脸。 他觉得,这八成是被逼急了。 “真想做?” “想,特别想。” 十八岁正是气血旺的年纪,肖闻心道,能理解,能理解。 于是他走至窗边,在江从道期盼的眼神中拉上了窗帘。 肖闻:“就这一次。” 他一颗一颗解开纽扣,褪去自己的衣物,随手扔到一边,双臂环住江从道的脖颈,覆唇吻了上去。 温度是冷的,但触碰到的每一寸都异常火热,很快地板上便零零散散落了一地衣物,整个房间内充斥着愈演愈烈的水声,纠缠的,往复的,粘稠的,不知疲倦。 随后床垫塌陷,刚买来的新床单洇出一片片的深色痕迹。清脆、沉闷,交错共响,一开始是柔和的序曲,逐渐演变成激烈的吟唱。 被人听见这种声音是一件羞耻的事情,肖闻只能尽力忍耐,额上泛出了青筋,江从道却毫无眼色,一次比一次更用力。 屋外的小文被一声巨大的“嘎吱”声吸引,从地毯上弹起来,方多米赶紧用手抓住了它的嘴,防止它发出什么声音,担心那样会坏了里面两人的兴致。 到最后还是他要挨江从道的白眼。 他之前猜测过这两人的关系,情人,兄弟或是父子,直到今天听见屋子里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才确定下来。 他有些害怕里面的床板会不会塌掉,因为隔着一扇门他都能洞悉屋内激烈的战况,冲锋防守,最终前者更胜一筹,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已然溃不成军。 方多米盘算着要躲到哪里去,他两只手抓着小文的嘴,心想应该找个地方,好让江从道不会一出门就看见他。 于是他跑到阳台,蹲在角落,哪怕那个地方有些漏风。透过阳台的窗户还能看见隔壁屋子里无风却颤动的窗帘,这里不是个好地方,离得更近,反而声音更大了。 屋内的动静完全停下时,太阳已经落了山,方多米也倚着阳台的墙壁睡了去,一天没吃饭的小文把饭碗舔得锃亮,摇着尾巴在卧室门前急得乱转。 最先出门的是肖闻,他连鞋子也没有穿,走起路来没有丁点声音,就是走路的姿势有些许的别扭。他将手里换下来的床单扔进卫生间,随后走进厨房倒了半杯水,转身看见窝在阳台上睡着的方多米,松了口气。 肖闻赶忙将自己的上衣裹紧了些,遮盖住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位于锁骨上一个渗着血迹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 他不理解这行为有什么魔力,推也推不开,但江从道非咬不可。有样学样,他也在江从道的锁骨上留下了一个,比他自己身上的这个还要红。 他倒了半杯水,坐在沙发上,有些困倦,便抿了一口凉掉的茶水。 第51章 [闻哥,后天我出去一趟,你和我一起吧。] [去哪?] [远一点的地方。] [怎么忽然想我跟着你?] [留在这里不安全,你得跟在我身边。] [跟着你就安全了吗?] [留在这,你只有一条命,跟着我,有两条。] 肖闻哂笑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向后轻轻一躺。 江从道这些天奇奇怪怪的,明明伤已经好了,有家却不回,梦里还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诸如“为什么”“怎么办”,那副表情,肖闻都害怕他下一秒就长出来白头发。 肖闻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个比较长的觉,但在他睡着的时候,又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到底在搞什么......” 当然,他自己也是奇奇怪怪的,至少现在冷静下来,认为方才多少都有些莫名的冲动。 [闻哥,跟着我吧。] 肖闻望着他那双眸子,像一对能够惑人心智的黑宝石。他微动嘴唇,于江从道耳边回答。 [行。] 第27章 劫匪 肖闻第一眼看见江从道的车时怔了一下,这车他听江从道提起来过,说又酷又帅,以后有钱了必定要买来一辆,没想到今天还真给他见着了。 “这车你的?” 江从道拿车钥匙打开车门,向后一扬头,方多米正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在身后。 江从道:“他的。” 于是方多米名下的财产又多出了一辆车。 肖闻坐在后座上打量车内的陈设:“年纪轻轻就有车有房,真是比我强多了,多少时间买来的?” 方多米哪里知道一辆车需要多少时间,他知道最贵的东西就是一袋大米,售价五天。 但是这东西肯定比大米贵得多了,于是他大胆猜测:“五年。” 肖闻:“这么便宜?” 方多米赶紧改口:“五十年。” 肖闻:“这么贵?” 方多米:“二十五年。” 肖闻这才停止质疑,而车辆已经驶离了楼栋所在的街道,在拐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了独角兽酒吧的附近。 离得老远肖闻就看见了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在一片黄灰色的建筑之中格外闪眼,没成想那人招了招手,江从道竟然就把车停下了。 肖闻以为是偶遇,不成想是特意来接。 云刃这时候又换成了初见江从道时候的打扮,一头波浪卷发,大红唇翘睫毛,配上一对高跟鞋,夹起嗓子来,除去那个有些突兀的身高,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点男人样。 云刃:“不白搭你的车,补给你一点油费。” 他坐上副驾驶,说着就要来碰江从道的手,坐在后座中间的肖闻视线跟随,江从道也不负所望地抽手避开。 云刃这人就喜欢随便跟人制造点触碰,强迫症似的。江从道特意没让他坐在后边,要不然就凭肖闻这张脸,他一路可有气受了。 “方多米,手伸出来。” 他又对云刃说道:“付给他。” 肖闻对江从道的处理方式还算满意,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什么方多米这么听江从道的话。 云刃:“啊,小鬼头,长得也挺好看,跟你们车可真是跟对了,连狗的毛色都那么均匀......那只狗叫什么?” “小......”江从道嘴上刹车,他必定是不能当着肖闻的面说这狗的名,只能当场起一个:“小白。” “还真是个随意的名字。” 他握着方多米的手背,眯着眼睛看了眼这个怯生生的小孩。 云刃:“我长得好看吗?” 方多米原本就被人欺负惯了,胆子不大,虽说已经十七岁,见着生人了还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但今天碰见云刃却有些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半点也不动。 方多米:“好看。” 云刃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般一笑,要将手收回来,方多米却还下意识地攥了一下。 云刃忽然来了兴致:“那你说说,是我好看,还是你旁边这个男的好看。” 这种问题问出来就是刁难人,方多米谁也不敢得罪,于是拐着弯给自己圆场: “你长得......像我妈妈。” 云刃:“......” 她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个风尘女子,也是这样的打扮,自他记事起便成天成天地不回家,最后不知道在哪认识了个有钱人,把七岁的他一个人扔在家里,再没有回去过。 云刃伸手便摘下来了自己的假发套,后座上的两人一狗都愣了一瞬。 云刃:“其实我是男的。” 方多米瞪大了眼,探头向前,直愣愣地朝着某个地方看去。 云刃穿得是紧身裙,裙子外穿了厚厚的外套,下半身穿着紧身裤,肉色的,乍一看就像没穿衣服。方多米刚瞧了一眼,云刃赶紧扯过衣角盖住。 云刃:“滚蛋。” 方多米心说真小,穿着紧身衣都还看不清楚。 云刃还是头一次调戏未遂反而被暗戳戳地羞辱,板着脸扭朝前,不一会便睡了去。 从十二里镇通往驿站小镇大概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江从道车上带着些换洗衣服和一壶水,驾驶座旁边的箱子里还塞着些吃的。 不过一路上就只有肖闻吃到了嘴里,江从道每隔十分钟就拿出点什么递到后面,最后给人喂得打嗝,其余人都饿得肚子咕咕响。 第52章 终于在江从道第七次递过来一颗方糖的时候,肖闻也觉得不太合适了。 “给方多米吃吧。” 江从道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又瞟了眼已经瘪下来的口粮布袋,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将那一颗方糖递给了方多米。 云刃:“你们感情可真好啊。” 沙漠里阳光正好,但徒有其表,温度还是冷得感人。云刃漫不经心地目视着前方,只见地面上什么东西一闪。他倏地抓住了江从道的方向盘,猛地向旁一转—— 车子前轮几乎水平,在惯性下甩着尾巴一头扎进了沙漠里,激起一阵黄沙,险些侧翻。还没等几人坐定,云刃和江从道同时掏出了枪。 只不过一把对着窗外,一把对着云刃的脑袋。 意识到不对劲的江从道很快反应了过来,转而也将枪口对准了窗外。 车辆被掀起来的沙尘包裹,透过弥漫的黄土,几个身影从隆起的沙丘之下钻了出来,他们身上穿着的不像衣服,倒像是兽皮,个个皮肤黝黑,身量长而宽,且无一例外都拿着武器。 五个人,全都朝着车辆的方向走来,如同群体狩猎的荒漠野兽。 其中一人走至道路中间,踢了一脚,从那薄薄的沙土下便飞出来个东西,俨然是一个自制的阻路器。 云刃:“你的左前方,下面趴着一个人,注意点。” 他压低声音,而那些人也越靠越近。 江从道:“你的右后方,没看错的话,拿着的是弓。” 说话间一阵大风袭来,卷起黄沙,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枪,挡风玻璃上应声出现几道裂纹,子弹穿透玻璃窗,命中其中持枪的两人。而于此同时长箭破空,从侧窗射入,江从道偏身,箭簇擦过侧脸,狠狠钉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 “趴下......” 江从道朝后伸手,将肖闻的脑袋一个劲地往下按,后者拖着方多米,抱着边牧犬,尽量让自己的身子藏在座椅下方。 大风明显影响了双方的视线,转眼间风落下,江从道压低身子向外看去,除了两具方才命中的尸体,其余人都不见了踪影。 云刃:“注意点,他们又躲起来了。” 沙漠里的这帮人常年游走在驿站附近,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通往各个地方。他们会躲藏在黄沙之下,等待被扎破轮胎的车辆停止,再拿着武器,向过路的人索要买路钱。 而诡异之处就在于,没人知道他们具体会躲在哪里,毫无破绽的藏匿使得他们缕缕得手。 江从道:“不能就这么等着,他们能看见我们,我们看不见他们。” 劫匪不会随意动手,因为一旦杀死猎物,就无法得到他们想要的时间。 云刃:“一群沙漠里的老鼠,必须得看见食物才会出来。” 他说着,伸手一抹自己耳边的长发,给江从道一个眼神,随后便打开车门下了车。下一秒,一阵娇俏的女声便传进了江从道的耳朵: “各位大爷啊,怪我们不识趣了,得罪你们两位弟兄,这么着,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几位爷想要多少我们给多少,今天晚上我陪着你们过,你们就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他说着将枪举高,随后拆卸出其中的子弹,将枪扔向一边。 子弹落地,一阵寂静,像是害怕那群人不放心,云刃还用脚将落在地上的枪踢得更远了些,而就是这么一动脚,便让他汗毛倒竖。 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蜷,而就是这微小的异动,透过碎裂的车窗映入了江从道的眼瞳。 只见他猛然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几乎是同一瞬间从云刃脚下弹出一人,只是那人尚未露出半个身子,便被一颗子弹夺走了性命。 血浆溅了半张脸,云刃伏在地上,一把捞起掉落的手枪,将袖筒里藏匿的弹匣飞速推入,上膛,朝着左车胎附近的一个隆起射击,子弹没入沙地,不过十秒钟,便有一人捂着肩膀探出头,但随即被云刃补上一枪,彻底没了气息。 云刃:“还有最后一个。” 此时连风都销声匿迹,江从道屏住呼吸,因为过于安静,他甚至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敲击着鼓膜。 目之所及是黄与红的交错,正当神经紧绷之时,身后却传来一声突兀的犬吠。 小文是不会随意发出声响的,江从道看着它长大,对它的习性了如指掌。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见眼前的一幕时只觉得头皮发麻,瞳孔骤缩。 “把枪放下。” 男人声音低哑,粗糙如沙砾,脸上一条长疤从额角一直延申至下颌,面目凶煞,此时他手中正抓着一根箭,铁箭头抵着肖闻的颈间。 江从道不敢拿肖闻的命赌任何东西,他扔枪的速度之快,让云刃出乎意料地瞥了他一眼。 “还有你。” 刀疤脸转头面朝云刃,后者不甘心,紧握着枪不肯放。这是他们唯一能拿来自保的武器,扔掉了枪,人质又在别人手里,再想脱身难如登天。 见云刃没有要动的意思,刀疤脸手上用了点力,立刻便见了红。 江从道:“别动他!你要什么,我给你!” “五十年,先交时间,后交人。” 他说罢还朝着云刃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先让她把枪放下。” 江从道拿不出五十年的时间,他们这些人加起来可能也就五十年。 第53章 刀疤脸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云刃在一番纠结后也扔下枪举起了手,他顾忌着肖闻如果有什么闪失,江从道要跟他拼命。 刀疤脸:“你,单独过来。” 他看向江从道,而同时半开的副驾驶车门中蹿出一条狗,张嘴衔起了枪。 江从道原本随着刀疤脸的步伐向前,在走至后座车门时余光瞥见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 后玻璃窗碎裂时几个人皆是一惊,江从道未曾预料到事态是如此发展,但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只见他飞身上前,一手握住了箭头,另一手抓着肖闻的胳膊向怀中一拽—— “方多米,把枪给我!” 刚开了一枪的方多米抖着手便将枪扔了出去,那一枪刚好命中刀疤脸的胳膊,江从道揽着肖闻,接过扔来的手枪,对准了刀疤脸的脑门。 方多米开完了枪才觉出后怕,他做事欠考虑,刚才那一枪险些就打在肖闻的脖子上,此刻便心虚至极。江从道远远瞪了他一眼,他便逃也似地打开车门,还摔了个跟头,忙抱住了云刃的大腿。 这套钻进沙子里劫车的路数云刃听白廷舟说起过,截断水源供应的也是这帮人。这是活的路标,因此江从道和云刃都默契地没有开枪。 沙漠里踩不住高跟鞋,云刃直接脱掉扔进方多米怀里,随后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捞出一条尼龙绳,三五下将刀疤脸捆了个结实,直接扔进了后备箱。 他在忙活着绑人时,江从道正一脸担忧地端详着肖闻脖子上的伤口,整得肖闻都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往车上去。 云刃:“行了你,开车去吧,屁大点口子,一会就自己愈合了。” 他推了一把江从道,后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难舍难分地抓着肖闻的手。 云刃:“你俩粘一起了是吧?” 于是一分钟后,这个电灯泡被江从道塞进了后座,肖闻则坐上了副驾驶。 云刃看不下去,心道爱情真是个惑人心智的东西,拿过方多米怀里的高跟鞋,长腿一翘搭在车门上,向后一倒,躺在方多米的腿上,睡了。 车胎没破就是万幸,虽说六扇窗户碎了四个,一路上车里冷风扫得人脸生疼,一行人还是在天黑之前抵达了驿站小镇。 这次的过路费理所应当交给了后备箱里那个刀疤脸,这人手心里总共有四十多年的时间,江从道拿刀挟持着这个人体付款机,开了两间旅店里最贵的房,还到对面的餐馆里点了一桌好饭。 四人一狗,最末还拎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老板娘看见这人的装束便变了神色,这种人在驿站小镇无人不晓,他们管这群劫匪叫“沙鼠”,沙鼠规模浩大,几乎每个驿站小镇都有上百只,和驿站里的每一个商户都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几人很快便引起了餐馆老板的注意,笑脸相迎从楼下的散桌送到了楼上,开了个单间。 房间算不上亮堂,正中间一个灯管,灯管上还沾满了尘土,四面的墙壁贴了不知道几层墙纸,破破烂烂地起了毛,擦过的桌子椅子勉强还算干净,地面上整齐的木地板倒显得有些违和。 云刃:“连个窗户都没啊。” 他常年跟着坏鸟那帮人混,经验丰富,洞察力比江从道要敏锐更多。这家餐馆的楼上有三个房间,全都是空的,而靠近楼梯的那间明显更方便上菜,老板娘却偏偏将他们带到了距离最远的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 总归不是什么好迹象,但这么一来也有好处,那就是省得他们再找,猎物会自己送上门来。 屋内有一股常年不通风的霉味,江从道觉得闷,走出屋门,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肖闻紧随其后,踱步至他的旁边。 肖闻:“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你在做什么?” 他看着楼下三三两两的客人,个个都不像闲人。 江从道:“后悔跟我出来了吗?” “如果你就是出来送命的,那确实有点。” 他无奈一笑,转过身去,背靠着栏杆:“我可以陪你玩命,但要是哪天真把命送出去,我还是想死得明白。” 他侧过头看着江从道,屋内泛黄的灯光映在脸上,勾画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水源供应在驿站小镇这被截断了,要想办法解决掉。” “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要问里面那个人。” 肖闻抬眼一瞧,云刃正翘着二郎腿调戏方多米,将十七岁的纯情小孩撩拨地满脸涨红。 实在不像多靠谱的样子。 肖闻:“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我只是在做我本来该做的事,闻哥。”江从道低着头,有些怅然的模样:“你睡这一觉,发生太多了。” 肖闻闻言一顿,低头望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时间。 “比如呢?” 江从道不知想到什么,一点一点地垂下了眼,逐渐遮住了眸中光亮。 比如后来你告诉我玩腻了,比如你把别的男人带回了家,比如你一走了之再没回来,比如我一个人在风山镇等了你快五年...... 再比如,后来我再遇见你的时候,你只剩下三个小时,我囚禁了你,从车上一路打到床上。 他想到这,忽然觉得很滑稽,两个不坦诚的人同时都做着对方不喜欢的事,什么手段都用尽,就像要致人于死地。但江从道会忍不住买肖闻爱吃的糖糕,肖闻也在他快死的时候救了他的命。 第54章 真是奇怪。 肖闻:“你笑什么?” 【作者有话说】 球球海星ヽ(*′3`*) 第28章 江从道敛去脸上那点微笑,摇了摇头,侧过脸吻了肖闻的唇角。 幸运的是他重新拥有了那个他爱的、也爱他的肖闻,哪怕将来的某一天,眼前的人仍旧会记起一切。 就算很没出息,江从道还是忍不住想,假如他现在对肖闻好一点,那等他恢复记忆的时候,会不会对自己也好一点? 江从道:“如果你实在不想跟着我犯险,那明天我就送你回风山镇,你在家等我回来。” 江从道攥了攥肖闻的手,有些凉。 肖闻:“算了,我回去谁给你收尸。” 他闷声一笑,回握住江从道的手,十指相扣。 屋内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饭菜,云刃开始大快朵颐,方多米一开始不敢吃,见云刃吃得实在香才终于忍不住开动。 江从道:“外面冷,进屋里去吧。” 肖闻并没顺从,而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同样的脸,同样的发型,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言谈举止,处处都不像从前那个人了。 肖闻:“你今年多大了?” 江从道眸光忽闪,嘴唇动了动,盯着肖闻的眼睛:“十八岁。”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说谎的时候,喜欢看着我的眼睛。” 江从道闻言红了耳尖,当即将视线挪开。 “再和我说一遍,你多大了。” 肖闻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让江从道不得不面朝着他:“我到底睡了多久?” 江从道微微张开嘴唇,逐渐红了眼眶,然而还没等他回答,屋内便传来一阵骚动。江从道终于松了一口气,逃也似地进了屋,定睛一看是桌上的菜被打翻到了地上。 菜汤撒了一地,方多米急着要收拾,云刃却拉着人的裤腰将他甩到一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捏着盘子的边缘,静静地看着那一摊油水慢慢变少,最后神奇地消失不见。 江从道和肖闻对视一眼,后者自觉地退到一边。江从道摸出枪准备着,云刃从衣兜里掏出个拇指长的小刀,一把插进木地板之间的缝隙。 云刃:“菜味道不错,你说,会掉进谁的嘴里呢......” 他手指一转,地板应声撬开,刀尖一挑,木板便弹到了一边。 木板下面是一个能够容纳一人的空间,俯身向内看去,长长的甬道通往更深处,里面还有两行浅浅的脚印。 云刃略有些失望:“好吧,看来是跑掉了。” 他说着走至墙边,用手里的小刀划开层叠的墙纸,“刺啦”一声撕掉,埋在其下的一层墙纸上是大片大片的黑紫,看起来还挺新鲜。 “哇哦。” 躺在墙角的刀疤脸目光凶狠,云刃的高跟鞋踩上他的要害,碾了两下,还拿着小刀在那戳了戳。 云刃:“你们头头在哪藏着呢?” 他说着,从脖子上捞出来一个挂件,在刀疤脸面前晃了晃。 那个吊坠的形状江从道再熟悉不过,就是曾经在沙海镇见到的那个纹身图案,只不过是小了点,做成了吊坠。 刀疤脸:“你是白家的人?” “是啊,你们老大抢了我们生意,要我找你们商量商量呢,如果我这次干不成,那所有运水线路都会叫停,到时候你们一秒钟也捞不到。”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是不是真的?” 云刃脸一黑,猛踩了一脚,踩得人面目扭曲:“不识货......想活命就带路,不想活命提前说一声。” 刀疤脸:“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能让你活命,考虑考虑吧,明天早上给个信就行。” --- 驿站小镇里的宾馆全部都在一楼,从不足十平米的门厅通往左右两个方向,向左那边明显更为吵闹,长长的走廊里溢满了劣质叶子烟的味道,走动的人在弥漫的烟雾后探出头,对着这帮新来的客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向右的装潢更为用心,起码灯管擦得干净,地面上铺了瓷砖,墙上也粉了白色的墙漆,江从道和云刃各自拿着一张房卡,分别是位于走廊尽头的116和117号房。 云刃刚想要问问江从道这个刀疤脸该丢进谁的房间里,江从道就拉着肖闻进了房间,一把关上了门。 云刃:“......什么二逼。” 进到屋里的江从道捉住了肖闻想要开灯的手,抓着人的手腕别在身后,忍耐已久般褪去了自己的衣服,倾身吻了上去。 肖闻躲避不及,侧过头推拒,却被人一把推倒在床上。气氛逐渐升温,耳边皆是呼吸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江从道的吻一路向下,眼看事态将要失控,肖闻收腹一蜷,“咚”地一下撞上江从道的脑门。 这一下使了狠力,两个人都撞得有些蒙,江从道手上一松,肖闻终于得以喘息。 肖闻:“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他双手支在身后,晃了晃头,翻身压上:“别想着大干一场,然后把我哄睡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小心思被人戳穿,双手被人圈住,江从道便没了刚才的嚣张,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了一句: “对不起闻哥,我骗你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亲爱的读者们!这章短短但是周二有大长章!本周四至下周四更新时间还是周五,周日和周二,感谢各位读者宝宝的支持!笔芯~~~ 第55章 第29章 “所以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 肖闻不可思议地听江从道把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只不过那段讲述中有所省略,略去了江从道不喜欢的段落。 江从道:“对,我二十三岁了。” 肖闻端着他那张脸看了又看,末了向后一躺,双手捂住脸,好一会骂了一句“艹”。 他跳下床,快步走至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那张略显疲态的面孔,脑子里像是搅了一滩浑水,看不着底,还转得人心慌。 如果只是一场大脑损伤造成的失忆,江从道为什么要骗他,还是在被他识破之后才说出真相。并且一面之词,肖闻并不能全然相信江从道所言,那故事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细究起来还是有很多逻辑不通的地方。 最明显的一点,假设事情就如江从道所述的那样,那他没必要对自己撒谎,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子才会干,这五年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他不希望自己想起的。 那会是什么呢? 洗手间的水龙头关不紧实,一滴一滴漏出来的水滴入正下方的盆子里。 啪嗒、啪嗒...... “......为什么......” 这也是个奇怪的现象,他对诸如此类的声音异常敏感,更准确地来说是反感。 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忘了什么,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且几近迫切地想要知道未被掩饰过的真相。 “闻哥,你洗好了吗?” 锁着的卫生间门外响起江从道的声音,肖闻赶忙拧开水龙头,假装自己还在洗漱。 肖闻:“没有,等一下。” 江从道:“你生我气了吗?” 肖闻:“你再在这等着我就要生气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话音落下,约莫过去半分钟,才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他洗了把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卫生间的支架窗户半开着,一片漆黑的夜晚里只能看见勉强充当路标的彩色灯带,时而刮过的大风带起沙砾,窗外的景象,如同上个世纪带着噪点的老电影。 苟延残喘,难掩萧条。 肖闻将窗户完全打开,混着沙土和石子的风完全刮了进来,猛地一阵划得他脸颊生疼。 他借着屋内的灯光打量了一眼窗外,随后纵身一跃,稳稳落地,身影很快隐匿于无边的夜晚之中。 --- “小鬼头,给我倒杯水。” 云刃脱掉束手束脚的衣服和鞋袜,从包里翻出一套便衣,虽然也是缺点男人味儿的装扮,但云刃那张脸,穿上丝毫不突兀。 “白廷舟这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土啊。” 他说着接过方多米递过来的水杯,又看向墙角窝着的刀疤脸:“小鬼头,找个东西把那玩意儿盖上,看着怪膈应人。” “我十七岁了,我叫方多米。” 云刃挑眉看了他一眼:“哦,方多米,把那玩意盖上。” 被子盖着,单子睡着,方多米想拿门口的地毯一用,刚走到门前便响起了敲门声,将他吓了一跳。他缩着脖子,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了一眼。 云刃:“是哪......” 还没等他问问是哪号人,方多米就拧开了门。 云刃“腾”地一下坐起来,心道这孩子还挺虎,随便就敢给陌生人开门,刚抄起枪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方多米从沙海镇跟出来后就和肖闻混得熟悉些,他心里头认定这是个好人,这人吃的喝的没亏着过他,他也敢张嘴叫一声“哥”,看见门口是肖闻便赶紧打开了门。 云刃幽幽地扫了一眼:“这个点你还穿着裤子,真神奇。” 肖闻:“......” 他走进屋内,倚着墙开口道:“我来问几句话,问完就走。” “不急啊,我喜欢跟帅哥说话。” 他还颇有包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坐端正了,笑眯眯贱兮兮的模样,直盯着肖闻的脸。 肖闻不吃这一套,面色平淡: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认识的话是最近几天了,但是第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 “我为什么会和你见面?” 他并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能够接触到这一类危险又狡猾的人。 云刃:“这个嘛......我不能告诉你。”他眼珠子一转:“对面屋里那位可不乐意我跟你说这些,换个问题。” 肖闻低头思索了一会:“你是同时认识我和江从道的吗?” “不是,”他说:“差了五年呢。” 肖闻呼吸一滞,一个人认识他和江从道,但是认识的时间却相差了五年,这个时间线拉得太长,长得令人匪夷所思。 云刃:“距离你进来已经过去两分钟了,再不出去,跟屁虫就该找过来了。” 他似乎对嘴里的这个“跟屁虫”并不待见,说着还翻了个白眼。 肖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烦躁。按照惯例,头疼的时候应该来一瓶酒,但是这儿没有,他就只能揉揉太阳穴。 末了,他看云刃也没有要接着说的意思,便也不在这里自找没趣,抬脚走出了屋门。 “啊......终于清......” 砰———— 话没说完,走廊上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云刃破口大骂了一句,满脸都是休息被频频打扰的烦躁。 “什么破旅馆!下个月就让姓白的给他拆了!” 第56章 接着话音的就是接连十几声的枪响,其中一发穿透了门板打在墙上,云刃这才变了脸色,一把拉过方多米的领子将人扔在床上。 “躲好别乱动。” 能发出刚才那样动静的必定不是手枪,云刃背靠墙面,悄声接近门板,透过门上的孔洞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高个大汉双手持着一把机枪,从左边的走廊中慢步而出。 云刃撤身回到屋内,正准备带着方多米跳窗离开这个不安生的鬼地方,却听门口一声巨响,江从道一脚踹开门便闯了进来,拉着云刃的后衣领,厉声质问: “肖闻去哪了?” 云刃反脚一踹,从江从道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不耐烦道: “他两分钟前确实在这,但是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我的房间,不信你去问那个小鬼头。” 方多米跟着一个劲的点头,江从道看他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将信将疑: “那你跑什么?” “外面在干架啊大哥,子弹又不长眼睛。” 江从道只好放人,手一松开云刃便一溜烟地跑了,方多米在原地踌躇,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下。 江从道意识到肖闻不见时就有了猜测,几乎是猜测出的同时便冲了出来,意料之中的是肖闻确实来过,意料之外的是肖闻跑了,并且还找不到人了。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走廊里是人群跑动呼喊的声音,还有个大嗓门不知道嚷嚷着什么,颇有几分洗劫绑架的意思。 沿着走廊的墙壁上都是弹孔,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地面上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至少可以推测出肖闻大概率还活着,且就在这家旅馆里。 方多米:“......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江从道:“废话。”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门前空无一人,但沉闷的脚步声正在缓慢接近。 “想活命的都自觉地滚出来,别让我进屋去搜。” 外面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江从道心头一紧,对方多米道:“赶紧走,别留在这。” 找肖闻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更何况方多米留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 他说完这句话便只身走了出去,虽说腰间配着枪,但在已经上了一排子弹的机枪面前,江从道还是明智地举起了双手。 黑洞洞的枪口抵着他的后背,一路押送般推至门厅。 拳头厚的铁门已经上了锁,小小的门厅内整整齐齐蹲了一圈的人,全都抱着头面露惊恐,江从道大致一看,差不多整个一楼的住客全都在这了。 但其中并没看见肖闻的身影。 拿着枪的一共两人,除去方才那个大汉外还有一个女人,扎着高马尾,戴着墨镜身材高挑,皮肤粗粝,肌肉紧实,手持一把mg4轻机枪,坐在前台的木头凳子上。 “打扰大家休息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我和我的丈夫只是路过此地,借住在这儿的生意人。” 女人摘下墨镜:“我和丈夫丢了一桶汽油,价值最少十天,如果十分钟内那个人能主动交上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扫视了一眼,犀利的眼神点过每个人的面孔。 “但是如果十分钟内找不到,就只好由大家来平均分担这十天的时间了。” 江从道内心焦急,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他没时间在这里陪这群人玩抓小偷的游戏,不管是谁劫走了肖闻,都必定是不怀好意,他们分开的时间越长,肖闻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江从道缓缓举起了手,女人眉峰一挑,将枪口转了过来:“嗯哼?” “我把十天的时间给你,放所有人回去休息。” 女人似乎对他的做法很是好奇,和大汉对视一眼,问道:“为什么?” 江从道心说,因为不想你们在这浪费我时间。 但枪口怼着,他还是打算说得委婉一点。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余光便瞥见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处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白廷舟......” 一时怒火上头,他站起身便要追去,不想还没站起来便被人踹趴在地板上,脑袋上还顶上个东西,带着未凉的硝烟气。 江从道双手撑着地,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投向尽头的楼梯口。散落的长发飘进了嘴里,倒下时磕碰到的嘴唇浸出鲜血,他啐了一口唾沫,眼眶血红,目眦尽裂。 “......我给你们十天,放我离开这。” 他说:“因为你们碍了我的事。” 【作者有话说】 想要点小海星(’ o ‘) 第30章 他说着,摘去手套,将自己的右手慢慢举起来,露出其下一串绿色的数字,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的掌心。 霎时间场内安静,每个人都在等待大汉走下这个台阶,毕竟类似江从道这种“大好人”难得一遇。 而无人注意到的是,江从道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枪柄。 持枪大汉本还在犹豫,但下一秒却见江从道的脸上浮现一个得逞的微笑。 他低头一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要害。 江从道:“再犹豫,大不了一起死。” 他的神色平静,唯有眼神中露出令人胆寒的凶煞癫狂。 大汉许是被惊到,又或许是不想失去自己的命根子,一番犹豫后终于伸出了手。 十天时间很快交易完毕,女人耸耸肩,将大门打开,大汉也收起了枪。 第57章 其余人见状,零零散散地疏散开来,江从道顾不上两人会不会临时反悔,爬起来便朝着尽头的楼梯口跑去。 楼道内灯光不稳,时明时暗,江从道每爬至一个楼层便挨个房间推开门看,二楼三楼几乎都是仓库,寥寥的几间客房内也没有住人,他只好继续向上,直到爬到了顶楼。 推开门,刺目的灯光使他下意识伸手挡了挡。待到眼睛逐渐适应了异常的亮度,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本以为第四层会和下面三层一样破旧,不想却是一片富丽堂皇。这里或许就是富人区建筑内的模样,至少江从道活了二十三年,从没见过这种地方。 走在这里的人个个穿着西装,举止言谈间尽显风度,江从道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不出意料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请问您找谁?”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走至他的身前,将江从道向后逼退两步。尽管他的脸上挂着微笑,江从道却看不出一点友善的意思来。 “我找白廷舟。” 管家嘴角一抽,满脸轻蔑,眼珠转了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或许是出于职业素养,才没直接将他赶出去。 “请稍等,我去问一下。” 江从道盯着管家的背影进入右侧的一间房,几乎不到十秒钟,那管家便走了出来,稍微客气了些: “白先生现在不方便,请您三小时后过去。” 握着枪柄的手在轻微地发抖,江从道记住了方才管家走进的那个房间,抬脚便要朝那里去。 管家见状也不再和他废话,拿出挂在腰上的电击器,反手摁在了江从道的身上。 “把他关屋里去,三小时之后再放出来。” 江从道被电倒在地,控制不住地抽搐着。随即一阵颠簸,迎接他的是冰冷的黑暗。 没有灯光,甚至连门缝里都透不进几丝光亮。江从道翻了个身,但是面朝哪里都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他自嘲般笑了笑,吐出嘴里的血沫,麻木的指尖在冰凉的地板上摸索着,找寻方才掉落在地面上的枪。 他买来自保防身的东西,在这群富人面前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闻哥......为什么每一次......别人都能这么轻易地把你带走......” 他懊恼,悔恨。面对最爱的人,抓得住却留不下的滋味,他尝了两次。 江从道忽然记起五年前,肖闻离开后,他一个人留在昏暗的出租房里,昼夜颠倒,浑浑噩噩。 那个时候他还算是地下酒吧的驻唱,接连十几天的罢工让王辛急了眼,直接开车找到了家里。 王辛:“哥们你还干不干了?你再不干没人送钱了,我卖多少天的酒都没你五分钟赚得多呢。” 他看着江从道那张脸,胡子拉碴,丝毫不见原本的姿色,一时头大。要知道江从道能赚来大把的赏钱,最大的功劳就是他那张万里挑一的面孔。 江从道:“我不干了,你另找人吧。” 王辛一听这怎么行,立刻劝道:“别啊,你就蹲在这屋里蹲发霉了,你那小情人也未必回来。” 他知道江从道想要什么,便佯装帮他出主意:“你看,你现在手上只有七年的时间,他万一是嫌你穷,才跟别人走了呢。” “闻哥......不会嫌弃我。” “嗐,哥比你多活了十几年,什么人没见过,他喜欢你不假,但是日子总得过吧,喜欢不能当水喝,你要是有个四五十年的时间,他保准跟定你了。” 十八岁的孩子还是好骗,江从道犹疑地看了他一眼,王辛便知道,他这是动摇了,信了。 自那之后,江从道重新回到了地下酒吧,带着那把吉他。 但吉他的弦换了几轮,肖闻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也没有机会向肖闻展示自己拥有的大把时间。 “这一次你哪也不能去......” 思绪回笼,江从道自顾自地说着:“就算我明天就死了,你也要陪着我......你只能陪着我。” ---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三个小时过去,江从道恍恍惚惚地站起来,一秒也不敢怠慢。 肖闻还在等着他。 他原本已冷静了下来,但门一打开,看见白廷舟那副虚伪的绅士模样后,火气再次蹿上了胸膛。 白廷舟:“晚上好。” 屋内只有白廷舟一个人,悠闲地坐在阳台上。窗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风景,他的眼神稍稍偏移,落在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影。 江从道不喜欢和人玩什么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道:“肖闻在哪?” 白廷舟头也不回,嘴角缓缓勾起,眼神却逐渐变得冷戾。 见白廷舟不做声,江从道心里便愈发急躁,大步走上前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他妈问你肖闻在哪?!” 他掐住了白廷舟的脖子,后者却丝毫不急眼,慢慢悠悠地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随后指尖朝着某个方向轻点了两下。 江从道顺着方向看去,婻諷只见那里还有一扇磨砂的玻璃门,门上只有中间的一小部分能够看清门内的景象。 肖闻躺在一张狭小的单人床上,双目紧闭,身侧是各种他没见过的器械。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如同睡着一般,且毫无生气。 江从道旋即去拧动门把手,但无论使多大的力气,玻璃门都纹丝不动。 第58章 这扇门比它看起来的样子坚固不知多少倍,哪怕是子弹也只能击破其表面。 白廷舟:“这扇门只有我能打开,不如你先等等,等我喝完这杯水就带你进去。” 他一口一口地抿着,成心要磨江从道的性子。白廷舟丝毫不怀疑,如果眼神能杀人,自己现在已经凉透了。 只可惜江从道杀不了他,非但杀不了,还要乖乖听他的话。 江从道:“你对肖闻做了什么?” 白婻諷廷舟:“他中枪了你都没注意到,要不是我恰好路过救了他,你现在正抱着他的尸体流眼泪呢。” 中枪? 江从道刚听见枪声时的确怀疑过,所以一出门便仔细查看了地面,他很确定门口附近的地面和墙壁上都没有血迹。 白廷舟冷笑一声,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只见他在玻璃门的门锁上按了一下,随即便听见“嗒”地一声响。 白廷舟:“他睡着了,我们要安静点。” 像是知道江从道会做什么,白廷舟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江从道立刻越过他,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匆匆看了一眼,确认肖闻还活着,没有片刻犹豫便对着白廷舟举起了枪。 他不愿意让肖闻留在这里,肖闻不能和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待在一起。 白廷舟应景地举起了双手,但他看起来并不害怕江从道会真的拿他怎么样,无所忌惮地向前走去。 白廷舟:“你不如先看看他的伤势,再考虑要不要把他带走。” 江从道此刻竭力压抑着怒火,他甚至怀疑这个眼前所谓“救了肖闻一命”的人,就是导致肖闻躺在这里的罪魁祸首。 江从道食指就搭在扳机上,随时都可以一发子弹永诀后患,可他只是看着白廷舟逐渐靠近,直到那人走到了肖闻的身旁,垂下一只手掀开了被褥。 江从道应声看去,呼吸一滞,全身血液倏地变冷,手上一软,险些握不住枪。 子弹几乎从胸膛正中穿入,即使已经包扎过也能看见洇出的血迹,中弹位置之凶险,能救回来都称得上奇迹。 白廷舟:“毫不夸张地说,我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医疗团队,只有我能让他活下来,当然,前提是我愿意。” 江从道拿着枪的手逐渐放下,不敢相信般眼神飘忽,向后跌了两步,差点腿一软坐在地上。 这个人明明几小时前还在和他亲吻,现在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但他的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着,他还活着。 他只有继续留在这里才能活着。 想到这,江从道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后的十几秒里,白廷舟甚至听不见他的呼吸。 白廷舟:“考虑得怎么样?还是要带走?” 带走又怎么办呢,要他看着肖闻死掉吗? 一块碎了的玉器,他紧握在手里,锋利的边缘便会划破手指,而玉器也永远无法恢复如初。这件玉器只有交到别人手里才有机会重新成为一块完璧,而他能做的,就是把手松开。 他能做的实在太少,少到让他觉出莫大的愧疚与亏欠。肖闻当年就算是真的做错了,现下跟着他遭了那么多罪,是不是也该还清了? 倘若真的还清了,那他继续将人捆在身边,又用什么理由?如果仅仅是随着自己心意便夺去了人的自由,那将来每过一天,他欠给肖闻的就更多一点。 白廷舟:“看来你是决定要带走他了了。” 他戏谑着,伸出手要关掉肖闻身旁的仪器,江从道却一把捉住了他的胳膊。 甫一抓住时用力之大像是要把人骨头掐断,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什么,渐渐松开了手指,开口时带着乞求讨好的意味。 “让他留下。” 江从道顾不得这伤究竟从何而来,他声音颤抖,几个字搅乱肺腑,磨得心口发疼,也磨掉了他身上原有的锐气。 他想,面对能够救肖闻的人,他应该客气一点。 “请你......让他活下来。” 白廷舟:“专心做你该做的事,我会让他活着的。” 他挑衅地看着江从道:“走吧,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了,你觉得呢?” 江从道僵硬地点了点头,但任凭白廷舟推搡,就是不肯离开。 “既然要我救他,你就得听我的话,”白廷舟低声道:“云刃在一楼等你,快去吧。” “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啊,今天明天后天,都有可能。” “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回头再说吧,但一定不是现在。” 白廷舟耐心将要耗尽,自顾自地朝着门口走去:“现在你该好好休息,明天就去干正事了。” --- 江从道失魂落魄地回到一楼的时候,方多米正站在房门前张望,瞧见只有一个人回来的,心猛地一沉。 江从道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在走至门厅时拐了个弯,出了大门。 半夜一两点的当头,云刃窝在驾驶座上闭目休憩,江从道招呼也没打,一屁股坐上了副驾驶。 云刃:“看样子不太好啊,要不要和我聊聊,我情感经验很丰富,很会安慰人哦。” 江从道偏头看了他一眼,死气沉沉的模样:“有什么好聊的。” “嗯......让我猜猜,该不会是见到了小情人,但是不回来吧。” 江从道被戳中了心窝子,原本就不怎么样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59章 云刃:“放宽心,白廷舟现在不会拿他怎么样,面对投入了大量成本的东西,他还是很用心的,就算不心疼人也要心疼花出去的时间。” 江从道现在听见白廷舟这两个字就火气上头,他恨不得把这人撕碎了喂狗,但偏偏这人又握着肖闻的命脉。 “你就跟我聊这些?”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安慰人,反倒提醒了江从道,关于肖闻和白廷舟之间那点不为人知的交集。 云刃:“那就聊点你爱听的吧......比如肖闻消失的这五年里,曾经在白廷舟面前提起过你,无数次。” 江从道这才稍微抬起些眼,默不作声地看向云刃,等他接着说下去。 云刃:“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每一次白廷舟被他惹毛了,都要找我发泄一下怨气,像一条疯狗一样,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起不来床。” 江从道苦笑一声,揶揄道:“又是给他上,又是给他卖命,也不知道你图什么。” 云刃:“我比你更想要他死,但是没机会啊,等着呗。” 他叹了口气,不知从哪捞出来一根细木棒,吹吹上面的泥土,叼进了嘴里。 “肖闻没少因为你得罪他,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脑子不太清醒,但还在念叨你的名字。” 江从道一怔,遂又觉出些细细密密的疼,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云刃:“那是我第一次在白廷舟脸上看见那种神情,吃了屎一样难看。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你好像对他蛮重要的......不知道你乐不乐得听这些。” 乐不乐得听不清楚,江从道只觉得云刃往他嘴里灌了一口混着刀片的蜂蜜。 “跟你讲了这么些,也不困了。” 云刃伸了个懒腰,按了两下喇叭,不远处一间屋内的灯应声亮起,方多米在窗户前探了探头。 “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 刀疤脸虽有所顾忌,但可能死和立刻死,他还是能掂量掂量,云刃就是看出了这人怕死的软肋,连吓唬带诱惑,终于让刀疤脸松了口。 “但是说好了,找到人以后,就得把我放了。” “放心吧,留着你也没用。” 云刃接替了江从道的司机职务,嘴里哼着调调。江从道虽觉困倦却无法入睡,一眯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肖闻那张苍白的脸,和胸口上那个差点夺去性命的弹孔。 江从道:“还有多远?” 汽车已经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行驶了将近三个多小时,离驿站小镇越远,江从道心里就越是空荡烦躁。 沙砾随风而行,夜间开灯行驶,光束照出风流动的形状,耳边还传来一阵阵狂风撞在玻璃窗上的巨响。 天边泛起第一缕光亮时,汽车缓缓驶入了沙漠。 云刃:“你确定我们还要往里面开?” 刀疤脸:“还要往前。” 但面前已经没有了车能走的路,车轮随着前进越陷越深。半小时内,江从道已经三次下车,将车子从沙坑里推出来。 云刃还要踩着油门继续向前开,江从道却站在车前,伸手示意他停下。 彼时巨大的日轮正冉冉升起,而被红色半圆笼罩的那一截地平线上,隐约映出一块黑色的剪影。 江从道拉开车门,将刀疤脸从后座上拖下来。 江从道:“是那吗?” 刀疤脸眯了眯眼,随后如释重负般叹道:“没错了......翡翠城。” 他转身看着江从道:“我带你们到了,放我走。” “到什么到,”云刃从驾驶座下来,揪着刀疤脸的领子:“说的是你带我见你们老大,万一地方不对,我找谁说理去。” 第31章 江从道远远望着,任由余下的二人掰扯,抬脚朝着那片如同废墟一般的沙漠孤岛中走去。 几十年前,这沙漠中有一片绿洲,江从道听长辈提起过,那是黄土中的翡翠,人们慕名找寻,定居,以为能在那片翡翠的庇佑下继续繁衍生息。 而万物皆有一个极限,来到这的人越来越多,这块翡翠终是不堪重负,碎裂,遂消失在黄沙之下,融化成为荒漠的一部分。 但这里仍旧能看出些绿洲存在的痕迹,不同于别处的寸草不生,这里偶尔能见到几簇稀疏的野草,靠近翡翠城的城门,还能看见几株高大的仙人掌。 说是城门,其实就是一些黄土混合着仙人掌汁液浇筑的松软土块,勉强垒成个城门的形状。实际上翡翠城内的大部分建筑都是靠这种方法搭建而成,更简陋者直接用黑布和干枝搭成个简易的庇护所,风稍微大一点就塌一地。 这些庇护所毫无规律地散在城内的各个地方,这里没有什么路,能落脚的地方都可以被称为路。 一行人难免在别人面前经过,刀疤脸这类人许是身份特殊,很快便吸引了住民的注意。不少人看见之后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眼神不善。 “你们是什么人?” 最先跳出来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伸出双手拦在江从道的面前,皱着眉,咄咄逼人的模样。 刀疤脸:“好宁七,去叫妈妈来。” “妈妈在睡觉。” “那你就拍拍她的胳膊,和她说,有人要见她。” 刀疤脸难得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慈爱的面容,被叫做宁七的男孩愤愤地瞪了江从道一眼,转身跑了去。 第60章 “在这等着吧,一会就能见到你们要见的人了。”他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便朝着某处人家里探了探头,一个女人便忙倒来些水,喂进他的嘴里。 江从道循着小男孩离去的方向看去,不过四五分钟,男孩便拉着一个女人的手,从离开的方向朝着这边走来。 “好了,她来了,快给我解开绳子。” 刀疤脸踢了踢云刃的腿,面露慌张,似乎十分畏惧这个慢步走来的女人。云刃拿出兜里的小刀,三两下划断了绳结,刀疤脸一骨碌,爬起来就跑,还没出去两步,却听“嗖”地一阵风声,一根利箭刺穿了刀疤脸的小腿。 异变陡生,江从道尚未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只觉额上一凉。方才只敢观望不敢上前的住民此刻正端着弓,警惕而凶狠地盯着他。 “他们三个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概十分钟。” “妈妈,要杀了他们吗?” 说话的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龄,但除去尚未长开的五官,眼神中不见丝毫稚气。 “兰达,他们带着枪。” 江从道揣测着,兰达应该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翡翠城中最有权威的人。女人剃着寸头,皮肤呈古铜色,身披一件黑色长巾,右耳上戴着的赤色耳环格外瞩目。 兰达扫了三人几眼,冷淡道:“杀了他们。” “别急!” 云刃忙道,同时从脖子里捞出那个黑色的吊坠,一把扯下来,拿在手里高高举起。 兰达顿然止住离开的脚步,轻轻挥了挥手指,举着弓弩的三人得到授意,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谈谈生意而已,得罪了他们,对谁都不好,你说是吧?” 云刃听起来好声好气,面上也堆着笑脸,但是句句带着威胁。兰达却丝毫不怯,中性的嗓音,听起来也颇有威压。 “那就先把后面的孩子请去休息吧,”兰达看向方多米:“你们二位随我来便好。” 方多米看起来不像是个管事的,理所当然地被兰达扣下当了人质,一群人让出一条路,将方多米“请”到了一处庇护所里,团团围住。 --- 与此同时,驿站小镇中。 白廷舟掀开盖在肖闻身上的被褥,解开了衣扣,站在床边,欣赏着这件由他一手铸成的艺术品。 “......放开我。” 肖闻动了动身体,但手脚全都被束缚带捆住,动弹不得,且稍一用力,就能感觉到伤口处剧烈的疼痛,尽管如此,他还是用尽全力抵抗着白廷舟的触碰。 “你真的很好看。”白廷舟这句话说得倒真诚,真诚地有几分诡异。 白廷舟:“你动的时候,这里的肌肉就会显露出来,流畅,又很有力量感。” 他的指尖沿着肋下肌肉的线条滑动着,最终停在洇出血迹的绷带处。 他拿出一把小刀,轻而易举将绷带划开。 “你看,像不像在这儿嵌了一颗红宝石?” 【作者有话说】 这章篇幅短短,下次周二长长~~ 第32章 肖闻嘴唇毫无血色,嗤笑一声:“我是不是还要夸你有创意?” “你该夸我位置选得好,刚好在正中间,一点都没偏,偏一毫米都没这个效果......姓江那小子,还真以为你中弹了。” 一把泛着寒光的三棱军刺静静地躺在墙角,最尖端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白廷舟“欣赏”够了,又重新叫来医生将绷带缠上,穿好衣服,盖上被褥。 外面的管家端来一碗米粥,白廷舟偏了偏头,示意管家将粥放在屋内的桌子上。 白廷舟:“一会我会把束缚带解开,你记得把饭吃了。” 肖闻一脸不屑,别开眼神,意思明了。 白廷舟早就料到,接着说:“你要是听话一点,我可以让你见见你的......前男友,他可一直求着要见你呢。” “前男友”三个字毫无防备地飘进耳朵,肖闻眉心一紧,猛地转过头:“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好好想想。” --- 沙漠绿洲中曾有一片湖水,人们说那是神迹,是上天的馈赠,那时绿草和灌木覆盖很大很大的一片土地,有些人家还能养些牲畜。 现在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干涸深坑,一半用于搭建住所,另一半用于建立集市,供人们交易。 兰达的住所,就在这片深坑里。 那是翡翠城里最坚固的一座建筑,使用城镇里捡来的废铁加固过的一处平房,单人宽的门口挤满了布棚,兰达小心穿过,避免碰到搁置在地上的物品。 “随便坐吧。” 兰达说着随便坐,但其实屋内能坐的地方只有一个破了皮露了馅的沙发,看起来像是从哪个废品厂里捡来的。 云刃:“啊......这要怎么坐?” 兰达:“条件就这样,不满意随时可以走。” 江从道不如云刃那般挑剔,瞥了一眼便随便寻个位置坐下,顺便还拉了云刃一把。他只希望这个人能赶紧办完正事,毕竟驿站小镇还有人挂着他的心思。 云刃:“想必您知道我们来是为了什么,既然您不是很欢迎我们,那我就不拐弯了,咱们快点解决了问题,我也好回去交差。” 他瞧了一眼兰达的表情,后者似乎并不大在意,端起手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第61章 兰达:“不截断水源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她慢条斯理道:“把水价下调到两年前的价格。” 两年前的水价是五小时一升,而近些日子价格疯涨,几乎翻了一倍。 云刃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这种事又不是他说了算,但他又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 “虽然我也是水价上涨的受害者之一,不瞒您说我嘴前两天还在起皮,但是上边交代了,您如果继续截断水源,那风山镇将停止所有水源供应,到时候......” 他意味深长地拉着长腔,点到为止。 兰达:“那你们尽管停好了,翡翠城的子民,随时准备迎接死亡。” 云刃:“是吗?我带回来那人,可就是因为怕死才把你给卖了。” 兰达嗤笑一声:“所以他现在已经死了,不出意外的话,尸体挂在城门那儿。” 云刃:“谁知道这城里有多少人怕死呢?你这么给人冠上“随时准备迎接死亡”的头号,不太好吧?” “有几粒老鼠屎很正常,但我向你保证,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你们这种人恨之入骨。” 她站起身来,收起方才轻浮的神情,目视前方,透过狭窄的木头门看向废墟一般的城镇,以及在其中夹缝求生的人们。 “你们喝着高脚杯里的美酒,我们却只能用手去掏混着沙子的泥水,你们吃着佳肴,但想想多少种子是从绿洲里带走的,翡翠城敞开城门,是为了让无家可归的人畅饮湖中的泉水,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丧良心的人掠夺攫取的。” 几句话砸得云刃一时语塞,翡翠城是如何从一座富饶之地衰落成如今的模样,他曾听过一二。 据说三年前曾有一支富人的商队途径此地,半路上车子却因为高温爆了胎,一行人弃车而行,误打误撞地闯进了这里。 于是不久之后,沙漠之中有一座伊甸园,一片拥有湖水的绿洲,这件事在富人区很快传开。 起初人们只是远道而来在这里安家享乐,无可厚非,但很快便有富人觊觎上了这片土地,企图占据地盘,将翡翠城包装打造成专属于富人的狂欢之城。 城中的城民自然不同意,关闭了城门,不再让任何人进入。 本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原本的和谐安定,未曾想迎接他们的是炮火和尖刀。 那一日城门打开,房屋倒塌,蓝色的湖水被鲜血染成血红,一块沙漠翡翠,三日之内破裂成为碎沫。 兰达:“你们不是喜欢抢吗?怎么轮到我们去抢的时候,你们又不愿意了?” 云刃:“这......这个嘛......” 探讨道德问题肯定是没戏,磨嘴皮子还不占理,云刃只能耍无赖:“翻旧账多没意思,现在条件摆在这里,你考虑考虑?” 兰达:“我说了,翡翠城的城民不怕死亡。沙鼠会继续截断运水线路,直到水价下调到我们理想的价格。” 眼看局势陷入死局,而江从道一直沉默不言,云刃用胳膊肘杵了他两下,示意他帮帮忙。 江从道抬眼看向兰达,眼神深邃而阴郁。 “那些喊你‘妈妈’的孩子,你也舍得让他们去送死吗?” 兰达:“他们......也是翡翠城的一份子,自然不怕。” 她说这话时眼神微动,这微小的变化自然没能逃过云刃的视线。 云刃:“可我看有的孩子才刚刚七八岁,还有的刚会走路。” 他站起身来,适时地放出自认为最有分量的一句话: “您既然也知道我们不讲规矩,那我也不能保证三年前的悲剧不会重演,毕竟那帮富人连自己人都欺负,的确是有些......不择手段,卑鄙下贱呢。” 他耸了耸肩膀,转头向外走去。 谁料江从道前脚刚踏出门槛,一根棍子就朝着他的脑袋招呼过来,他反应快伸手接住,却见旁边的云刃已经和别人扭打成了一团。 寡不敌众,江从道正准备掏枪,却不知从哪蹿出个半人高的小孩来,趁他不备直接攀着大腿抽走了他腰间的枪。 没了枪,两个人再能打也还是渐渐落了下风,最终一个被按趴在墙上,一个被踹倒在地上。 兰达从屋内走出来,看向江从道:“把他和那个小孩一起关起来。” 随后她垂眼,与云刃目光相对。 兰达:“回去告诉你们管事的,沙鼠是除不尽的,就算你们将翡翠城里的所有人都杀光,也休想落个清净。” --- 江从道醒来时,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并不是夜里什么都看不到的那样的黑,他能感觉到自己眼前蒙了个什么东西,遮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他晃了晃脑袋,感觉到一阵沉沉的胀痛,嘴里又干渴得厉害。他试图伸手摘去眼前的那点屏障,但手腕上一股外力紧紧束缚,他无论如何都挣不动半分。 “好人......你醒了吗?” 会这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江从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问道: “方多米?” “是我!是我!” 方多米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雀跃,想来是江从道昏了太久,久到让方多米以为这人死掉了。 意识渐渐清晰起来,江从道屏息凝神,朝着有风来的方向动了动。 实际上连动一动都很难,因为他的双脚也被人捆缚着,大抵是被拴在了什么东西上,能移动的空间还没有一米远。 第62章 这么绑着太不自在,他翻了个身,面朝上,深吸一口气后卯足了劲喊了起来: “有没有人啊——”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清脆的而非沉闷的,像是钥匙插进锁孔,随后是一阵说话声,紧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很轻,步伐也快,直觉告诉江从道,这是个孩子。 “大半夜的嚷嚷什么,再乱叫把你嘴也堵上。” 江从道一听这说话的声音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连忙又道:“能不能帮我把脸上这块布拿下来,我眼睛里进了东西,很不舒服。” 小孩应该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听他这么说没答应也没离开,过了一会才回答说: “那你等着......我去叫我阿爹来。” 他说着便要走,江从道心知大人要比小孩难对付多了,只能赶紧将小孩叫住。 江从道:“不用了......宁七,你帮我解开就行。” 离开的脚步声顿然止住,那小孩好奇地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从道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瞎猫撞着死耗子,撞准了。 江从道:“我手脚都被绑着,跑不了,你就帮我把眼睛上这块布解开吧。” “不行,他们看见了会说我的。” “我眼睛不舒服。” “那你等着,我去叫阿爹......” “别!”江从道见这小孩不好糊弄,退而求其次:“那你给我倒些水来行不行?” 宁七一愣,兰达只说要他看好这扇门,除了他和阿爹以外谁都不能进,倒是没说不能给口水。 但是兰达讨厌这两个人,他们是坏人。 宁七:“不给。” 江从道:“兰达把我关起来,就说明我以后还有用,总不能就这么把我渴死吧?” 他咽了咽,干裂的嘴唇一阵阵痒痛,还带着一丝丝的腥甜。 小孩子不经唬,觉得江从道说得也有点道理。 “那你张嘴,”宁七从腰间拿出一个水壶:“快点,一会我阿爹要回来了。” 几口水下了肚,江从道总算找回一些力气。 江从道:“谢谢了。” “宁七!” 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江从道和宁七同时一怔,后者连忙将水壶别在腰间,推开门便跑了出去。 “别在这里待着,回屋里去。” 男人脚步匆忙,语气有些急促,江从道察觉其中异常,放轻了呼吸侧耳听着。 宁七:“不是说好前半夜让我守吗?” “城里来了人,你先回屋去,不要出来。” “什么人?”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快回去。” 男人将宁七赶回了屋,没一会又打开了铁门,解开了拴在江从道脚上的绳结,粗鲁地拉着他的胳膊拖了出去。 而在翡翠城的城门附近,一辆越野车缓缓停下,白廷舟跨下驾驶座,绅士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到了,下车吧。” 一路颠簸,肖闻额头挂着一层薄薄的冷汗,面色不佳,在清冷的月辉下显出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白廷舟难得脱去了西装,换上了一身没那么正式的休闲衣,好像他并不是来解决正事,只是来度个假,他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百来号人,拿着武器大摇大摆地跨入了城门。 被惊醒的城民面面相觑,警惕地拿出了藏在家中的枪支或弓弩,但没有人敢贸然上前阻拦。两列黑布蒙面的高大男人跑入城中,有序散开,将手里装着帐篷的黑色包裹均匀散布于城门附近。 兰达匆忙赶来,厉声喝到: “什么人?!” 白廷舟:“别紧张,我只是听说这里的风景不错,来借住几天。” 兰达举着火把来到城门:“这儿不欢迎你们。” “欢不欢迎不是说了算,有本事,就把我们赶出去吧。” 他跨步向前,却见不远处一个男人大步走来。 “滚出去!不出去我就要了他的狗命!” 他怀中挟持着一人,趔趄地跟随着上前。江从道脸上蒙着的黑布在拖拽的过程中下滑到了鼻梁上,露出原本掩盖其下的那双眼睛。 肖闻半夜里便被折腾过来,疲惫至极意识恍惚,直到此刻看见江从道的脸才算真正清醒过来。他倏地攥紧了拳,支着身子便要上前去,那男人却忽然掏出一把枪抵上了江从道的太阳穴。 “别过来,都滚出去!不许进城!” 白廷舟侧目瞟了肖闻一眼,只见那人额角已经泛起了青筋。 他勾唇一笑,眼神轻蔑地点过江从道:“但其实,他的命对我们并不重要。” 肖闻闻言猛地侧过头,蹙着眉,紧绷着嘴唇,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只见他用手指碰了一下白廷舟的手背,压低声音:“不可以......” 白廷舟:“要我帮你吗?” 肖闻顿了顿,僵硬地点了点头。 “帮你可以,”白廷舟看向被人拿枪挟持着的江从道,眼神中带有些兴奋:“抓住我的手,我就帮你。” 肖闻一怔,下意识看向江从道,后者正望眼欲穿地凝视着自己。他一时为难,但什么事都大不过性命,肖闻只好照着白廷舟说的做。 而这一幕被江从道尽收眼底。 白廷舟:“那好吧,看在我......朋友的份上。” 第63章 他对身旁的领队说了些什么,只听一声哨响,方才那些士兵便拿起散落在地上的包裹,有序地从城门中撤了出去。 但他们只是走到离城墙二十米远的地方,重新将包裹放在了地上。 白廷舟:“我们不进城,这样总可以了吧。” 兰达:“无赖。” 那男人见状,顿然激愤起来,竟然直接给手枪上了膛,更加用力地抵住江从道的脑袋: “我让你们滚出去!”他吼叫着,唾沫横飞,面露杀意:“有多远滚多远!” 第33章 肖闻心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却听一声枪响。他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他闭了闭眼,用力将失焦的眼神聚集在江从道的脸上,却见那人眨了一下眼。 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下一秒忽然回过神般将视线转移到挟持他的人身上,只见一行血迹从男人眉心处流下。 那人就这么瞪着眼睛向后直挺挺地一倒,甚至连江从道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巨大土砖垒成的城墙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架在砖缝正中,隐匿其后的狙击手在黑夜的掩饰下,不动声色地监视着这城中的所有人。 白廷舟:“如果不想和他一样的下场,就都别动,我不能保证下一个死掉的是谁。” 他伸出手指了指:“可能是他、她、他,也可能......” 指尖停留,所有人都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也可能是他。” 他指着一个偷偷跑出来躲在人群之后探头探脑的孩子,佯装友好地朝他招了招手。 这下所有人都噤了声,肖闻向前迈了一步,两步,没人出来阻挡,人们都忌惮着那一颗不知道射向何方的子弹,又或许是因为肖闻实在不像有危险性的人物,并且他确实两手空空。 肖闻在人群的注视下奔到江从道的身边,解开了他身上的捆绑的绳结,一句话没说,拉着人便走向城门。 江从道攥着肖闻的手,一想到方才肖闻这只手碰了别人,顿时愤怒又委屈,抓得更紧了些。 江从道:“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肖闻:“我还想问你呢......算了,先离开这儿。” 他们小声嘀咕着,忽略白廷舟投来的微妙眼神,朝着远离这片是非之地的方向走去。 --- 江从道算是从翡翠城的手底下逃了出来,但方多米就没那么好的运气。 他眼下仍然被关在那个土房子里,饭没吃,水也没喝,困,但是又饿得睡不着。 “好人......好人......” 他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声,没人回答。 而就在这时,方才在城门处一直没露面的云刃,悄悄翻过了墙头。 此时城中的大部分人群都聚集在城门,况且方多米又长得的确不像是什么重要人物,那屋子现在无人看守,云刃拿铁丝戳了半分钟门锁,铁门便打开了。 方多米听见了响动,立刻挺直了腰:“好人......是你吗好人?” “好人?”云刃对这个称呼表示困惑:“你说谁是好人?难不成是那个姓江的?” 那也算是个好人? 听到声音的方多米一愣,无意识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妈......” 云刃:“......你再叫一声我立马走。” 云刃心道,要不是肖闻给了他一周的好处,又刚好他这个被剥削了很久的打工人想找个跟班,才不会吭哧吭哧地跑来没事找事。 方多米立马闭上了嘴,云刃拿刀划拉开他身上的绳索,把人夹在咯吱窝里就往外走。 方多米:“我不叫你妈......那我叫你什么?” 云刃:“叫老大。” “那老大......”方多米上气不接下气:“老大你夹着我脖子了。” --- 临近天亮时,城外的帐篷已经搭建完毕。白廷舟挑了一顶能当个小平房使的四角帐篷,将肖闻塞进里面,厚着脸皮把自己的行李也撂了进去,并借着“检查身体照顾健康”的名号把江从道送进了最远的一个驻点。 许是奔波一夜之后有些劳累,一直找事的白廷舟难得消停了一会。帐篷里有两架折叠睡椅,白廷舟犯了两句贱便睡了去。 他还特意把两张单人床并在了一起,但一闭上眼肖闻就把躺椅给挪了去,放在帐篷的一角,离白廷舟远远的。 肖闻拉开帐篷窗户的拉链,趴在上面向外看了一眼,见每隔两三个帐篷就有一个人端着枪。 彼时的天刚刚冒出些鱼肚白,再等一会天亮起来就更容易被人发现,肖闻拉上窗户,轻手轻脚地掀开了帐篷的蓬帘。 结果刚出门,就被管家逮了个正着。 “肖先生,您要到哪去?” 肖闻:“我......我去方便。” 管家点点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请往这边走,倒数第三个帐篷里就是。” 肖闻朝着那边看看,刚好是江从道挨着的帐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江从道有点可怜。 白廷舟这就是成心给他使绊子,挨着茅房睡觉的滋味肯定不怎么样。 找着了借口,肖闻走过去时的腰板都挺直了些。在这种地方走路极其消耗体力,一步一步都像是要陷进沙子里,肖闻却越走越快,越过七八个帐篷的时候出了一身汗,还有点喘。 天亮起来很快,这么一会的功夫,西边的天上还能看见月亮的影子,东边地平线上的太阳就已经冒出了头。肖闻加快了些脚步,希望能在天亮之前赶回白廷舟旁边,省得他再借题发挥给人添堵。 第64章 就在距离十多米远的时候,肖闻忽然感觉到胳膊被人猛地一拽。随后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肖闻尚未来得及把气喘匀,猝不及防地贴上了一双嘴唇。 他背靠着江从道那辆越野车的车门,江从道则一手抵着车窗,将他笼罩其中。 一触既分,江从道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胸口。 “不疼吗?” 肖闻:“皮肉伤,别管它。” 他主动向前献上一吻,于是东边的日升或是西边的月落,江从道都没再看上一眼,只在周遭景象渐渐明晰的时候拥紧了怀中的人,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水声弥漫,但被风声掩盖吞没。 吹起的碎发扫过肖闻的眼前,江从道一手抚上肖闻的脸,修长的手指一滑,将肖闻脸上的碎发捋到了耳后。 大风掀起的衣角摆动着,江从道的长发也被风揉捏着,一会飘到鼻子上,一会盖上了额头,但他只是纵情亲吻着,不去理会,直到肖闻同样捧住了他的脸,而那几缕长发滑进了他的指缝。 江从道吻得毫无章法,亲完了嘴唇又去吻肖闻的鼻尖,口水蹭了别人一脸,肖闻被亲得喘不过气,抬腿顶了他一下,但没用力。 这熟悉的动作不知又唤起了江从道的什么回忆,立刻松开了嘴,满脸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 肖闻:“跑什么?又没踹你脑子上。” 他端详着江从道的表情,向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空间压缩至最近,一双桃花眼泛着笑意: “前男友?” 江从道眼中错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肖闻记起来了,那就知道他们眼下已经阔别五年,早不是什么爱人;也知道自己把他铐在车上,更不用提把人干得起不来床这种混账事。 肖闻:“看你这表情,后来发生不少事啊?” 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应该啊......” 江从道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去,只要肖闻没想起来,他就尚且不需要面对两人之间那些让人头大的问题,继续放任自己沉溺在美好的幻境之中。 但肖闻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是好奇,江从道只好强行打断他的思考,将人拉到自己身前: “这里没人能看见,不抓紧点时间吗?” 【作者有话说】 本次更新时间为周五、周日、周二 ps:我的微博总是隔一段时间就闪退,有宝子知道怎么解决么 第34章 语气生硬,意图明显。 但肖闻只是抿抿唇笑了笑,配合着江从道拙劣的戏码。 “是啊,是要抓紧点时间,天都亮起来了。” 他说着,扒开江从道的衣领,上次留下的咬痕淡淡一圈伏在锁骨上,肖闻翻身一压反客为主,一只手捉住江从道的手腕,另一只手拉下了衣领...... 最先到来的是温热的触感,随后是轻微的刺痛,而这些感觉配合上眼前的景象,不声不响便教人血脉偾张。江从道向后昂了昂头,一些微小的声响从喉间溢出,传入肖闻的耳中。 肖闻:“怪不得,我之前都没注意,你以前也不喜欢咬这里,你以前喜欢咬这儿。”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手掌朝上,无名指的第三个骨节上有一颗黑色的痣。 江从道给肖闻买的第一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刚好能将那颗痣遮住。他买来那枚戒指的时候,以为这就是私定了终生,便时时刻刻都让肖闻带着,只有在夜里情至深处时才舍得取下一会儿,又吻又亲,有时也会用牙齿衔住骨节,留下几个齿印。 但再见之后江从道便不敢再看那光秃秃的无名指了,看一眼便想起那枚不见的戒指,那枚肖闻从楼上扔下来的戒指,被他好生捡起来,挂在了脖子上。 肖闻:“我竟然都没发现它不见了。” 一旦涉及到此类的话题江从道就眼神躲闪,肖闻直接伸手摸进他的脖子,将那枚戒指掏了出来。 “它为什么在你这?作为一个纪念品?前男友留下来的信物吗?” 江从道脸涨得通红:“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江从道抬眼看了看肖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肖闻竟然觉得他有点委屈。 江从道:“因为你什么都没留给我,除了它。” 肖闻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为人产生了怀疑,他真不大信自己是能干出这种事的薄情郎。 他忘记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彻底改变了他和江从道未来的走向,但唯有一件事,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肖闻:“那现在我给你一个别的,好东西,你要不要?” 江从道:“......什么?” 肖闻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咚——咚—— 伏在掌心下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振动穿透皮肤,余波直达心脏。晨光朦胧,淡黄的光束照进肖闻的眼睛,将深棕色的瞳孔映成一对完美无瑕的琥珀。 肖闻:“不要我就带走了,一会姓白的要醒了。” “要。” 江从道将他紧紧抱住,把半张脸都埋进肖闻的颈窝,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江从道:“给我了就不要拿走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它都是我的,可以吗?” “行。” --- 肖闻蹑手蹑脚地回到白廷舟的帐篷里时,后者姿势优雅地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那姿势看着一点也不舒服,肖闻腹诽着,要是让他那么睡上一夜,怕是早上起来会更累。 第65章 他躺上折叠椅,扣紧领口的纽扣,侧躺着。方才提心吊胆地出去一趟累得不轻,肖闻没一会便入了梦。 --- [五年前。] “闻哥,我得病了,你离我远点......” “闻哥,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好像看见我妈了。” “闻哥......闻哥......” 床上的人呓语着,而肖闻蹲守一旁,往江从道嘴里灌了一杯又一杯的热水,时不时摸一摸他的后颈,然而一壶水下去,但江从道的额头依旧烫得吓人。 这已经是他感染疫病的第七天,起初只是咳嗽,尚且能下床走动,从几天前开始起烧,起了退退了起,最高能烧到四十一度。 肖闻已经记不清自己买了多少桶水,拿来降温或是烧开了喝,总归之前一个月都用不了这么多。 楼下又爆发了争吵,自疫病爆发之后便有不少人寻求买特效药的门路,但据说一盒非洛琳特效药就要百来年,还只有富人区有卖,时间不够又想活命的人就只能去抢夺别人的时间,又或是值钱的东西,送到当铺里当掉。 房子的门紧锁着,这几天的夜里时不时会响起枪声,扰得人睡不好觉。但就算没有枪声他照样睡不着,因为江从道俨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短短几天,瘦了一圈。 肖闻:“坐起来,再喝点水。” 他坐在床边,伸手揽着江从道的肩膀将人扶坐起来,江从道却趁他不备,攥住了他的手背。 肖闻:“你干什么,这样我不方便拿杯子......” 他本以为那是江从道的无意之举,直到看见怀里的人睁开了通红的眼睛,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神情,才猛地把手抽了出来。 “你他妈干什么?!” 他抬起自己的手一瞧,手心竟多出了七年的时间。 江从道本来也就只有七年的时间。 肖闻骂骂咧咧地去捉江从道的手腕,但那人成心不给,掖着藏着,或者是用另一只手捂着,好在他病了之后没有多大的力气,不过一分钟便被肖闻擒住。 “真是长本事了你......”他紧紧攥住江从道的手背,将那七年的时间悉数还了回去。 “我他妈再晚两分钟......你就没命了。” 他说着都有些后怕,扬起手作势要给江从道来上一巴掌,但落到跟前只是软绵绵地掂了掂他的耳朵。 肖闻:“今晚你自己睡。” 江从道闻言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但嗓子哑得厉害,肖闻听了好几遍才分辨出来他是在道歉。 江从道:“我死了,这时间不就浪费了吗?” 肖闻:“实在不行我把车当出去,总不能连一盒药都搞不到。” 江从道:“当出去了......以后你怎么接我回家?” 他说着,眼角流出一滴生理性的眼泪。 “总有办法的......”肖闻兀自说着,没五分钟,江从道便再次闭上眼睛睡了去。 肖闻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将被褥掖好,换了一身行头。胡子冒出了青茬,头发也略有些长,接连数天的熬夜,眼睛下面还挂着两道黑眼圈,这副模样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揣上钥匙,俯身在江从道的眉心落下一吻,随后拉上黑巾,戴上兜帽,将枪中的子弹填满,在夜色之中,踏上了前往富人区的路途。 --- 肖闻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白廷舟的躺椅上没了人,他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的城门人影晃动,像是在修理什么东西。 他扶着有些酸痛的腰背坐起身来,脑海中浮现出梦境中的景象。 那是真正发生过的吗?为什么那么真实,他却没有一点印象? 大概也是在自己忘掉的那些东西之中吧。 他走至帐篷外,一阵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朝着翡翠城的方向走了几步,只见原本大开的城门处已装上了半扇门。 那门做工粗糙,应该是用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材料拼接而成,八成是翡翠城里的人为了防备他们这些不速之客而临时赶出来的粗糙制品。 但事实上这扇门的作用几乎为零,因为白廷舟只要想进去,谁也拦不住。 与此同时,百米外的城墙处。 “老大,我不敢跳......” 云刃和方多米两人穿着翡翠城里同款的服装,挑了个人最少的地方,借助绳索爬上五米多高的城墙,但是到了往下的时候发现绳子不够长,离地一两米的距离,方多米在那吊了半天,愣是不敢跳。 “不敢跳啊......”云刃看了他一眼:“不敢跳在这挂着吧。” 他说着抬脚朝城里走去,方多米一看,眼一闭牙一咬松开了手,“咚”地一下摔在了地上,捂着屁股打滚。 他这张脸被云刃用化妆品倒腾了一番,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么一摔脸上沾了点土,倒更像是翡翠城里的人了。 云刃:“你去集市上转转,给我买点好吃的来。” 他给了方多米十天的时间,随后拐进了城里,消失在方多米的视线之中。 晨起时的城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行人的步履都比往常要快上一些,大多数的孩童都被大人勒令家中,只有宁七胆子大不怕事,趁着大人不在偷偷溜了出来。 不料他刚刚关上了门,便听见一道幽幽的女声。 云刃:“小鬼,又见面喽。” 宁七身子一抖心道不好,刚要推开门逃回屋子里,下一秒便被人捂住了口鼻。 第66章 云刃:“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你跑了姓白的又要扣我工资。” 他三两下将宁七兜进布袋,扛在了肩膀上,凭借自己出众的化妆技术,扮着女装大摇大摆地穿过了城中街巷。 云刃:“姓白的天天干缺德事啊,我也得跟着损功德。” 远程被吐槽的白廷舟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心道这帐篷里和他富人区的别墅还是差得远,还是早早解决问题收工为好。 他紧了紧衣领,在兰达住所的门前抬手敲响了房门。 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他转头向旁边看了一眼,一个打扮成城中模样的男人朝着他点了点头。 兰达:“谁在敲门?” 她踱步至门前,将门打开一条缝,看见来人的脸时又一把关上。 “滚开,谁让你进城来的?” 她张嘴就要喊人,却听白廷舟道: “你猜猜这城里有多少我的人?” 狡猾无耻,诡计多端,兰达一把甩开门,怒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屋内走去,白廷舟也不嫌弃,跟着走了进去。 白廷舟:“我来是商量正事的,之前我的手下来过一趟,态度有点冲,没能谈拢,这次我亲自来了。” 兰达嗤笑一声,心道你端着上百把枪,杀了翡翠城的城民,竟然还有脸说自己的手下态度冲。 白廷舟:“实不相瞒,我也是迫于家父的催促才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水价下调这种事我决定不了,但正好最近手头有点零散时间,你只要点头,我可以帮你将这城中的房屋全都重建一遍。” 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看怎么样?” 兰达:“不怎么样,慢走不送。” “别急着拒绝呢,”白廷舟说:“我等你一天时间,好好考虑。” “你会答应的。” 第35章 翡翠城中那片湖水,曾经亲切地被人称为生命湖,哪怕是在湖水干涸了之后仍然是翡翠城中绿色最多的地方,仙人掌或是一些常见的沙漠植物聚集于此,就像是在挥发生命湖中最后的余温。 云刃:“你这买的什么东西?” 方多米手里拿着云刃的杯子,杯子里是看不出什么成分的绿色粘稠液体,云刃皱着眉头尝了一口,轻微香甜,带着点植物独有的清香,出乎意料地有点好喝。 云刃又来了一大口,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吧唧吧唧嘴:“这是......仙人掌汁儿?” 方多米点了点头,没忍住一抿嘴,咽了口口水。 云刃:“我给你十天,就买了一杯?” 方多米还以为是自己买少了,拍拍屁股站起来:“不够喝吗?我再去里面买一份来。” “别乱跑了,”云刃揽过方多米的肩膀,将剩下的半杯仙人掌饮料塞进他的手里:“赏给你了,下次记得买两杯,老大请你。” 他说着摘掉了假发,三下五除二卸了妆换了衣服,收拾好了之后转头一看,方多米正在那小口品着,被他看见了还有些不知所措地舔了舔嘴唇。 方多米还当他是不舍得了:“要不我给你留点......” “不用了,都是你的。” 云刃走出帐篷,朝着停越野车的地方看了一眼,不出所料,车身正在轻微摇晃着。 云刃:“......” 他就知道白廷舟不在这俩人要干点什么,但是显然处在热恋中的两个人都没意识到,这里处处都是白廷舟的眼线,就算拿上厕所当理由,好歹也别在车里搞出这么大动静。 他走过去,敲了敲车门,车内的动静这才停了下来。 江从道把车门打开一条缝,缓缓探出头:“干什么?” 云刃:“我还想问问你俩在干什么。” 江从道:“我在帮他换药,有什么事吗?” 云刃眉峰一挑,歪了歪身子向里一瞧,只见肖闻的衣襟敞开着,地上凌乱地放着几瓶药品,车座上还放着一堆沾着血的纱布。 白廷舟果然也只是将肖闻当作玩物,自从来到翡翠城就没再过问过伤势,就连贴身医生也被他重新谴回了十二里镇。要不是今天江从道留心看了一眼,这伤口非得感染不可。 云刃:“这儿到处都是白廷舟的眼线,你们动静最好小一点。” 江从道也没办法,但是偶然在帐篷外碰见肖闻的时候,这人正满头冷汗地捂着胸口,他也管不上三七二十一,抱着人就来到了车上。 反正被人看见是板上钉钉了,那还不如趁机多干点什么呢。 江从道:“你站在这更明显了。” 云刃:“......行吧,姓白的夜里三点到五点睡得最死,值班的三点半换岗,换岗大概五分钟的时间,我能告诉你们的就这么多,你俩自己掂量吧。” 他说完便回到了帐篷,江从道关上车门,坐在后座上和肖闻大眼瞪小眼。 江从道面露担忧:“刚才应该是被人发现了。” 肖闻:“是啊,你抱我起来的时候,管家刚好从我后面过去,动静老大了,想不看见都难。” 他调侃着,江从道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江从道:“被他知道了会不会刁难你?” 他俩现在在白廷舟的地盘上,江从道的枪还被翡翠城里的人抢了去,跑不掉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江从道还要靠白廷舟查找无脚鸟的线索,便只能敷衍着配合。 肖闻:“谁知道呢?碰上这种二逼无赖,还能怎么办。” 第67章 江从道:“等这一阵过去了,我就想办法把你送走。” 送走倒是不急,肖闻想,他还是很想搞清楚自己和这个二逼之间的关系,直觉告诉他,自己失忆和白廷舟脱不开干系。 肖闻:“听你这意思,你还要在这待上一阵?” 江从道:“我......我还有点事没办完。” 肖闻:“行吧,我不插足你的私事,但是记得把小命保住......药换好了,我得回去了。” 他从后车座上坐起来,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背后拥住。 肖闻:“干什么?” 江从道闷声道:“闻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喜欢待在这里,我却没办法送你走,你受伤了,我也没法救你的命,我甚至都做不到时时刻刻待在你的身边,有危险的时候也没法第一时间保护你。” 甚至于连见个面都是偷偷摸摸的。 他出身最为贫穷的沙海镇,要时间没有,要权势没有,靠着一张脸在酒吧里取悦富人才能维系生存。 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本只打算独善其身,可人总是贪心,后来遇见了肖闻,他又想要肖闻也过得好。 世事无常,这份愿望如今难如登天。 肖闻:“十八岁有房子住,二十三岁能有车开,还能找到一个像我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再说我处处都比你晚一步,你要是没用,让我的脸往哪放?” 江从道笑了笑,松开了他:“可能遇见你是我做过最有用的一件事了。” “胡说。” 肖闻随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最近几天很冷,记得多穿些衣服。” 午时的太阳正烈,他快步朝着帐篷处走去,拂了拂吹到脸上的风沙。 出门时忘记拉上帐篷的门帘,两片深绿色的帘布被风吹得掀起一米多高,肖闻忙进去拉上拉链,转身却见一人阴森森地躺在折叠椅上看着他。 白廷舟:“有人说看见你一个多小时之前就出去了?怎么,方便需要这么久吗?肠胃不好?” 他阴阳怪气地假意关怀着,肖闻自知躲不过这一回,干脆破罐子破摔: “对啊,就是肠胃不好,你不如去厕所看看,再拿点样本去做个鉴定,看出了什么毛病,多简单的事,何必来问我。” 白廷舟闻言嘴角一抽,眼神旋即阴沉下来。他脱去外套,叠了几下搭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卷起袖边。 肖闻不由得紧张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白廷舟:“趁我现在还对你感兴趣,跪下和我说两句好话,今天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 “白天不太适合做梦,这话还是留到晚上说吧......虽然说了也没什么用。” 话音刚落,肖闻的衣领便被人捉住,只见白廷舟提膝一顶,刚好顶在伤口。霎时间肖闻脸色煞白,剧烈的疼痛使他眼前一黑。 他脱力瘫坐在地,缓了好一会,忽地笑出了声。 肖闻:“你凭什么本事让我下跪,凭着插足别人感情,当个小三儿?” 他粗喘着气,疼痛刺激大脑,反而更加亢奋:“我就好奇了,该不会过去的五年里你都在缠着我吧,仗着自己有钱,是不是追了很久......我是不是看都没看你一眼?” 他语气中满是轻浮,白廷舟一时气红了脸。他身世显赫,百年千年的时间说扔就扔,多少人上赶着阿谀奉承讨他欢心,偏偏碰上一个肖闻,怎么都要和他对着干。 白廷舟扬起拳头,但还没来得及落下,又想起什么般收了回去。 “你这么嚣张,就不怕我一枪子儿要了江从道的命。” 肖闻的表情在听见这句话后僵住一瞬,但很快又挑衅地笑开: “那又怎么样,他走了我情愿陪着,我们死了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你活着全仗着那点时间,也不想想,你要是个穷光蛋,谁愿意多看你一眼......” 又是“咚”地一声闷响,拳头砸在脸上,嘴里立刻漫上了甜腥的铁锈味,肖闻偏了偏头,吐出一口血沫。 白廷舟:“......不是想知道我们什么关系吗?我告诉你,你以前就是我养的一条狗,如果不是我,你和那个姓江的,估计现在连个全尸都没有。” 肖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不记得了,我就当你是痴人说梦,看个笑话。” 这句漫不经心的侮辱狠狠地朝着白廷舟的自尊心上刺了一刀,只见他手臂上青筋暴起,倏地攥住肖闻的脖子,而肖闻的眼里却满是快意。 白廷舟:“你想知道是吗......我会让你想起来的......让你知道你从前趴在地上求我是什么样子......” 肖闻被掐得喘不上气,满脸通红,但仍旧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就......只会说吗?” “滚开!”白廷舟猛地一甩,肖闻的额角刚好砸在桌边,当即见了红。 他愤愤地走出帐篷,对门口拿枪看守的人说: “我要回十二里镇处理点公务,通知李医生今天晚上到这来找我。” 他缓了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看好肖闻,他走出这个帐篷一步,你们都给我滚蛋。” 他说完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 “还有,姓江的那个,别让他靠近这里半步。” --- 云刃借口自己拿东西进到帐篷里的时候,肖闻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要不是胸膛还起伏着,云刃还以为他走了有一会儿了。 第68章 云刃跟着当了十几年的心腹,权力仅次于白廷舟,没人敢管束,他进帐篷,旁边站着的人都得伸手帮他拉一下门帘。 他蹲下来,拍了拍肖闻的肩膀,后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转过了头。 云刃:“这要是给江从道看见了,不得心疼得三天不吃饭啊。” 肖闻这才睁开眼,声音发虚:“别跟他说......” 按理说这闲事云刃不该管,但是这几天缺德事做多了,又想行行好给自己积点德。 他医术不精,但这点皮肉伤还是能应付过来。 “跟他对着干有什么好处?”云刃在帐篷外面听了全程,一副同情的模样:“你最好祈祷他回来时心情能好一点,要不然可有你受的。” “随便。”肖闻被云刃扶到了躺椅上,木然地看着篷顶:“谁怕他。” “你就不怕他找你那小情人?” “呵......最坏也就是做一对亡命鸳鸯,值了。” --- 江从道自从翡翠城出来后就惦记他的枪,那是陪着他四年多的好东西,腰间忽地一空还不大适应。 帐篷边看守的这些人不会限制他的行动,江从道发现这一点后,本打算进城里去将自己的枪寻回来,但到云刃的帐篷里借绳索时却发现那把枪就躺在桌子上。 江从道:“什么时候拿来的?” 云刃悠哉地躺在折叠椅上,朝着帐篷一角扬了扬下巴。 宁七被捆在麻袋里,露出个脑袋,对上江从道的眼神时还做了个鬼脸。 云刃:“在他家里放着呢,我顺手拿来了。” 江从道把枪拿走,塞回腰间,又瞥了宁七一眼:“抓他来做什么?” 云刃闻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转了转眼珠又合上眼皮,耸了耸肩膀,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落到白廷舟手里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但是他又没有选择的余地。 白廷舟要他做什么,他就做就是了,哪怕他知道那些事情下流至极,卑鄙而恶劣。 初见这个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真的遇见了贵人,能带他离开贫瘠的荒漠,但第一次被白廷舟绑到床上迎接污秽与粗暴时,云刃才知道,那是一道深渊。 他想跑,但被人堵在巷口打断腿骨,或是被扒掉了衣服扔进荒漠里自生自灭,但是他活了下来,投诚,认输。 那是白廷舟最喜欢的戏码了,折断别人的羽翼,让别人对着他摇尾乞怜,将顽石磨成齑粉,烈火浇成灰烬。 他自己如此,肖闻是如此,江从道也已然成为了他的下一个目标。 那个时候他什么活都干,脏的累的,见不得光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一步一步爬到白廷舟身边最显赫的位置,而那些对他动过手的人,都成为了他的手下。 云刃想到这,闷笑一声,搪塞答道: “我就是个给人打工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闭眼嘟囔着,背过身去。没过一会儿身后响起沙沙的脚步声,江从道离开了。 云刃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四十年。 原来他拼死拼活地给白廷舟卖命,也就攒下来这点时间,还不如白廷舟的一条领带贵。 “老子真是......”他伸了个懒腰,叹声道:“不想干了啊......” --- 晚十一点,夜色正浓的时候,一架黑色的小型直升机缓缓降落于沙漠之中。 快速转动的旋翼掀起大片黄沙,破空声持续了几分钟后渐渐平息,照明灯亮起,光束远远地陷入地平线,随后机舱门被人推开,从里面出现一个人影,在直升机停稳后跳下地面。 白廷舟的脸色比走的时候更难看了,一旁的管家脸都快要笑僵,他连眼神都不分给一个。 “李医生到了吗?” “到了,已经在帐篷里等着了。” “好。”他这才露出一个笑来,笑得令管家汗毛倒竖。 “准备好东西,在这等我。” 第36章 帐篷内,肖闻独自躺在折叠椅上闭目养神,一旁的李医生在桌子上不知倒腾些什么,叮叮当当一通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摆在铁盘中,针管,输液袋。 肖闻睁眼看了一眼,不必问便知道那是给谁准备的。说一点不害怕谁也不信,但既来之则安之,如果真的能帮他想起以前的事情,那受便受了。 门帘被“哗啦”一声撞开,白廷舟踏进帐篷,二话不说将肖闻扛了起来,径直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走去。 只见不算宽敞的机舱正中摆着一架躺椅,椅子的扶手上以及边缘垂着一些皮制的束缚带,白廷舟踏进机舱,关上舱门,将肖闻猛地摔在躺椅上,随后打开了舱顶上的照明灯。 灯光幽冷,肖闻不自觉地攥起了拳。 几个人上前来按住肖闻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肖闻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间从昏暗转入强光,毫无预兆的冰冷缚上手腕,肖闻尚未弄清自己身处何地,只听咔哒几声响,泛着冷光的铁扣扣在了一起,手脚,胸口,全被牢牢固定,教人再也挣不开半分。 一切准备完毕,舱内的闲杂人等退出了机舱,只剩下白廷舟和留在一旁等候的李医生。 过紧的束缚带勒得肖闻喘不过气,胸口像是压了千斤重的巨石,他只能被迫张开嘴以吸入足够的氧气,偏偏这时又心生恐慌,呼吸加快。压缩的空间通不过足够的氧气,窒息伴随钝痛,好生磨人。 第69章 他隐约猜到了迎接他的将是什么,纵使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手指也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 “知道这是什么吗?”白廷舟拿起一个注射器,扶着椅子的一边,压低身子,将那一管透明的液体递到肖闻的眼前。 “这个东西,我们管他叫麻醉,做手术的时候用,我拿的这管,售价五年。” 他收回手,李医生顺手将药剂接过放在一边。 “你求求我,我就把他打进你的血管,这样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就能记起我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引诱的意味逐渐逼近,将肖闻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肖闻淡然一笑:“怎么求?” 白廷舟听到这眼中一动,似笑非笑地答道:“很简单。” 只见他转身,从桌子上端起一杯水,将食指伸了进去。 “手指蘸水了,帮帮我。” 他将手指放在肖闻的嘴前,后者怔了一瞬,遂又谨慎地抬眼瞧了他一眼。 肖闻:“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啊。” 肖闻答应着,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快意,白廷舟脸上的神情蓦然一僵,但为时已晚。 白廷舟:“松口!松口!” 鲜红的血液从破口涌出,沿着唇缝流进肖闻的嘴里,余下几滴顺着唇角淌下,一寸一寸流入脖颈。 李医生也立刻变了脸色,上前来用力挤着肖闻的两颊,试图让他把嘴松开。 白廷舟:“草......快想办法让他松嘴!” 李医生只好勒紧了颈部的束带,企图用窒息来逼迫肖闻松口,而肖闻此刻却好似魔怔,满目猩红,牙齿破开食指上的皮肉咬住了骨头,下颌缓缓碾动着,任凭白廷舟如何用力都无动于衷。 钻心的痛感使得白廷舟大脑一时宕机,竟想不出什么手段,直到感觉到指骨快要被人咬断,肖闻才终于松开了牙关。 他忽然咧嘴笑开,牙齿被血染红,脸上的神情是白廷舟从没见过的狰狞和暴戾。 白廷舟后退至边缘,李医生立刻拿来酒精和纱布包扎消毒,白廷舟却将手一甩,打开放在地上的手提箱,怒吼着: “开始......别管我,现在就开始!” 他拿起桌子上那管麻醉剂,狠狠地踩在脚下,药液飞溅而出。 电极片贴上太阳穴,肖闻屏住呼吸,只听按钮按下的“嗒”一声响—— 全身肌肉在按下开关的瞬间猛然收紧,可怖的哐啷声响愈演愈烈,那是肖闻在束缚带与电流的作用下不断对抗而发出的挣扎声响。 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反弓,抽搐,呜咽,电流远超过医疗使用的阈值,如同烧红的铁棒一般戳刺着神经。 “停下。” 一分钟的功夫肖闻的衣服便已经被汗浸透,束缚带的边缘与皮肉连接的地方磨出了一道道红痕,整个机舱内只能听见肖闻异常的呼吸声,像是漏了气的风箱。 “我是谁,记不记得......”白廷舟快步上前,急切地说着:“风山镇,富人区,零七号路的药房,疫病,你要救他,救江从道,记不记得......” 肖闻好一会才勉强把气喘匀,望着白廷舟,轻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你。” “为什么!”他踹了一脚躺椅,转而揪住李医生的衣领:“他为什么还是记不起来!” “我告诉过您的,这种方法是有风险的......成功率也是一定的......” 他欲言又止,但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白廷舟:“就算......就算您今天把他弄疯弄傻,他也未必......” 未必能想起来你到底是谁。 “给他留一口气就行,我能救得回来......” 他阴沉道:“继续。” 电流再次猝不及防地袭来,在血肉之中穿梭冲撞灼穿大脑,生理性的泪水在大睁着的眼睛中蓄满,又因着剧烈的挣动肆虐满脸。 而随之而来的,是闪过大脑的零散画面。 --- [欢迎来到零号区,已缴纳关卡费,祝您旅途愉快。] 铁栏一节节收起,肖闻踩下油门,车辆缓缓驶入平整干净的零一号街道。 零号区,也就是口口相传的富人区,紧挨着风山镇,十五个月的高昂路费,让进入这里都成为一种困难。 街道两旁栽种着绿色树木,每棵树上都吊着营养液,零号区就像是地球荒漠化之前的发达城市,霓虹灯,林立的高楼,供给休闲的人工岛,以及生活在这里的、装着讲究、步履悠闲的人们。 “您好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从别的镇上来......” “您是要买特效药吗?” “对。” 站在前台的女人穿着白大褂表情热络,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一阵心寒。 “这一盒药,售价为一百五十年,一般服用一盒就能痊愈了,您如果需要的话,这边付一下款吧。” “稍等......” 肖闻手头满打满算只有三十七年的时间,就算把房子车全都当掉也就能凑个七十年,还不到售价的一半。 于是他拿着药到护士跟前,轻声问道:“可以......按粒买吗?” 护士有些意外,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遍,心道装扮得这么人模人样,竟然是个连一百五十年都掏不出来的穷光蛋。 “对不起先生,本店不提供这种服务。” 第70章 护士将那一盒药从肖闻的手里抽出来,放回原位。 护士:“慢走。” 肖闻正盘算着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药店门口却忽然站了一个人。 “白先生,您怎么到这来了?” 白廷舟:“我最近有点腰痛......” 他话音忽然止住,视线落在不远处这个面色忧郁的男人身上。 “这位先生。”他走上前去:“您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说】 本周四至下周四更新时间为周五,周日,周二~ 第37章 男人举止风度处处彰显着不同平常的身份,肖闻下意识想要躲开,但一想到江从道还在家中等着他救命,便顾不得那么多。 “我需要这一盒药,我的家人病了。” 白廷舟闻言微微低头,肖闻适时地摘去手套,掌心朝上。 肖闻鲜少向着别人示弱,他一向不做违心的事,就连奉承话都没说过几句,所以过去的十几年里屡屡得罪四处碰壁,好在自身有些本事,才能在风山镇立稳脚跟。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弄够一百五十年。 这已经超出了努努力就够得着的范畴,在这个年头,阶级的鸿沟从出生便注定无法跨越。 肖闻:“请......请您帮帮我。” “我当然可以帮你,不瞒你说,我手上这块表,顶十盒非洛琳药片。” 肖闻眼中一亮:“那真是太感谢了......” “别急啊,”白廷舟忽然打断:“当然不能白帮,我是有条件的。” 肖闻面色一僵,紧张地攥着手指:“您说。” “在你的家人痊愈以后,你搬来零号区,由我安排你的生活,怎么样?” “......什么?” 肖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绅士模样的男人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来。 安排生活说来好听,其隐藏的含义和卖身契没什么区别。 白廷舟:“没听清吗?要我再说一遍?” 肖闻眼色冷了下来,低下头去不再看他:“那不必了。” 大不了他把自己剩下的三十七年全都拿出来,再把房子车子全都卖了,最贵的几件衣服也拿去当了,再不济去找地下酒吧的老板借一些来,也好过这么把自己给卖出去。 他抬脚想要离开,白廷舟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你没有别的选择,答应我,药就是你的,想要几盒都可以;但是你今天离开这个药店一步,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零号区,更买不到药。” 被肖闻拒绝,白廷舟的口吻比方才嚣张许多,从西装胸前的小兜里掏出一张黑色名片,递到肖闻眼前。 肖闻没有接过,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顿时怔住。 姓名是陌生的,但其下的“合成水研究所”几个字格外刺目。 肖闻:“你......” 零号区再加上这张名片,能与之抗衡的人屈指可数。 白廷舟:“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他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肖闻却冷笑一声揭穿他的面目: “我如果拒绝了,怕是今天连家都回不了吧。” “怎么说那么难听呢?我不过是......” “我答应你。” 白廷舟还没说完,却出乎意料地听到了肯定的回答,立刻又换上一副随和温润的面孔。 “这就对了。” “但是......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没关系,我不急。” 他说着,拉着身旁一个人到肖闻跟前:“这一个月里有什么麻烦尽管找他,时间到了,他会亲自把你接回来的。” 肖闻自然知道这是何意,不过是找个人来监视他,防止他反悔跑路。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抄起柜台上的非洛琳特效药上了车,径直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 后视镜里一辆黑车紧紧跟随,前后不过五米的距离,肖闻起初还妄想将那辆车甩掉,但就算轮胎擦得冒烟依旧徒劳无功,那辆车总有办法重新跟上他。 “草!” 当那辆车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时,肖闻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而与愤怒同时到来的是无尽的绝望,他即将失去自由,彻底毁灭自我,成为另一个人的玩物。 “江从道......”他自暴自弃一般放慢了车速,眼中光彩尽失:“我该怎么办......”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一阵一阵地穿透机舱,带着巨大的挣扎响动回荡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之中,令人听了便生出一阵恶寒。 “停下。” 白廷舟一抬手,从旁边的铁架上拿来一块纱布,故作姿态地擦去肖闻脸上的冷汗。 肖闻:“滚开......” 肖闻剧烈地喘息着,紧紧的束带勒得骨头生疼,手指还在控制不住地抽搐着,就连五脏六腑也在绞动着。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汗水流进眼里,将眼前的景象晕成一片模糊的白。 白廷舟:“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 肖闻闭上眼睛,偏头转向一边,汗水混着泪从眼角滚落,划过鼻梁流入发鬓,模样实在狼狈。 白廷舟不嫌人烦地掰过他的下巴:“现在记得我了吗?” “当然记得......”肖闻咧开苍白的嘴唇一笑,冷冷道:“乖儿子。” 第71章 白廷舟眯起眼睛,端详着肖闻脸上的神情。肖闻说得模棱两可,他分辨不出这是想起来了或是没有,只是在得到李医生的许可之后再次按下了开关。 --- 风山镇的街道上比离开时又多出些尸体,有些已经腐烂生蛆,有些看着还很新鲜。回家必经的街口上几个眼神凶恶的男人盯着肖闻的车,攥了攥手里的刀。 但尚没等到机会,几颗暗中的子弹就已经要了他们的命,而那些子弹正来自于白廷舟任命来“保护”肖闻的人。 尾随一直持续到肖闻进入楼栋,肖闻进入家门的第一件事便是拉上窗帘阻隔视线,随后端着水杯进入了卧室。 走时江从道脸上还烧得发红,此刻已经显出些白来,床头是打碎的玻璃杯,肖闻来不及清理,将江从道扶起,挤出两片药粒塞进了他的嘴里。 “江从道,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将一杯水全都灌了下去,伸手拍了拍江从道的脸,贴近他的耳边说道:“闻哥回来了。” 乌黑的睫毛颤了颤,江从道没有出声回答,但却用手指抓住了肖闻胸前的衣襟。 肖闻松了一口气,跪坐在床头,两只手紧紧地抱着江从道的肩膀,将自己的脸贴上他的侧颈。 “闻哥回来了......” 滚烫的眼泪随之流下,肖闻一把按灭了灯,任凭泪水在黑暗之中肆虐满脸。 “闻哥......”江从道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抽动,“你在哭吗?” 肖闻立刻止住了声音,伸手拂去脸上的泪水,蹭在枕头上,随后挤出一个笑来。 “没有,我正开心呢。” 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江从道的后背开始发汗,身上也不再似刚才那般烫,还恢复了些气力,虚虚地抬手搭在了肖闻的背上。 “遇到什么事了吗......” “是啊,”肖闻眼中无神,低声回答:“开心的事。” “是什么,我也想听。” 江从道感觉有些热,伸手推了推肖闻的肩膀,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但肖闻偏不松开,他几番尝试未果,最终认命地将胳膊圈在了肖闻的腰上。 肖闻:“你的病快好了。” 江从道蓦然睁开了眼,后知后觉地发现几分异常,他的头没那么晕了,手脚也不似之前那般冷了。 他欣喜不及,一激动反倒呛咳起来。 肖闻:“我弄来了药,把这一盒吃完,你的病就全都好了。” 江从道皱了皱眉,他知道药很贵,肖闻买不起。 他连忙翻过肖闻的手掌心,在看见跳动的数字后才放下心来。 “你从哪弄到的?” 肖闻随口扯了个谎,江从道向来好骗,听罢便信了。 肖闻:“等你好了,闻哥给你做好吃的。” “好。” 这大概就是肖闻对江从道扯谎最多的一天了,从那之后,他看着江从道一天一天好起来,从能下床到能长篇大论地同他讨论未来,肖闻总是淡淡地附和着,却知道自己正与他渐行渐远。 再后来期限到了,江从道却死活不走,他只能用最下等的手段糟蹋了别人的真心,不过是希望江从道能够早早放弃找他的念想重新开始生活。 他不告而别在之后的一个黄昏,与江从道阔别五年,再见时便是在十二里镇的酒吧。 那时白廷舟已经折辱他四年之久,或许是没了耐性,又或许是找到了新的猎物,他不再圈禁着肖闻,只是无处不在地监视着,目送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 “白先生......可以停下了。” 肖闻的嗓音已然沙哑,机舱内只能听见痛苦的、连绵的闷哼,手脚都在随着电流而抽动着,衣衫全部湿透,即使在电流停止之后依旧很长时间都对外界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白廷舟走上前,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 李医生:“我们不能再继续了。” 白廷舟囚禁肖闻五年,他作为私人医生便照看了肖闻五年,见一个原本鲜活的人被折腾成这副模样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擅自提前结束了这场惨无人道的凌虐。 “肖闻,把眼睁开。”白廷舟端起一杯水,整杯倒在肖闻的脸上。 后者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又闭上。白廷舟将束缚带逐个解开,拉开直升机的舱门。 “你,把他送回去......李医生。” 正在收拾仪器的李医生一愣:“您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白廷舟:“我累了,今晚要回零号区好好休息,你负责把他给我照看好,最好明早我回来的时候他能彻底醒过来。” “我尽量。” --- 直升机前的惨白灯光前映出几个人影,依稀能够分辨出被人扛在肩上的肖闻,江从道呼吸一停,黑暗中的瞳孔骤然一缩,停止了徒劳的挣动。 云刃双腿夹着他的身子,方多米抓着他的手,两个人累得满头大汗,才勉强没让江从道冲出去。 舱门打开的那一刻,云刃忽然觉得手背上一热,一滴,两滴,箍在江从道胸前的胳膊在那一瞬间甚至感受不到心跳。 “我靠,你没事吧......” 云刃将手松开,却见江从道掩面低下了头,随后便是压抑的啜泣声。 云刃:“你可别记恨我啊,那边个个真枪实弹,一把枪顶你六七把,你过去也什么都做不了。” 第72章 江从道:“我知道......”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肖闻的声音如尖刀一般刺入耳膜,将心脏搅个稀烂。 他从未听见肖闻发出那样骇人的声音,他甚至都没听见过有人能发出那样的声音,歇斯底里直到力竭,让人闻声便能觉出撕心地痛。 云刃一时无言,心道你知道还跟脱缰的野狗一样往外冲,两个人都差点没拉住。 “我要杀了他......” 他说着,指尖攥起,在脸上抓出一道道红痕。 [杀了他。] 第38章 他低声说着,不断重复这句话,只是这在云刃耳朵里就像是痴人说梦一般可笑。 云刃跟在白廷舟身边这么多年尚且不敢说自己有把握,要说这世界上谁最想要白廷舟的命,那他云刃必定榜上有名。 云刃:“知道姓白的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却不杀你吗?” 江从道停住声音,但他无暇思考任何问题,满脑子都是肖闻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要怎么能去见他一面。 “猫逮住老鼠,总是不断用抓子拨弄,放走再抓住,直到老鼠没了力气再一口咬死,你、我、肖闻,全都是白廷舟笼子里的老鼠。” 他自嘲般笑了一声,压低声音:“但是可能我比较聪明吧,我会用各种手段取悦他,包括但不限于陪他睡觉,帮他打点烂摊子,给他赚钱,我有点用,所以他允许我活着。” “是吗......”江从道嗓音有些沙哑,“那他最好快点杀了我,否则我就是一口一口地啃,也要啃断他的脖子。” “想活命就忍着,别轻举妄动,想杀他就更要忍着,机会是需要等的。” “老大,那个......”一直在一旁听着的方多米弱弱地开口:“这我能听吗?” 云刃:“能不能听都听了,你要是没事干,去给我倒杯水来。” 方多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掀开帐篷帘子就跑了出去,云刃拉着江从道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扶坐起来。 江从道:“我想见他。” “现在不行,七八个人在门口看着,绝对不可能放你进去。” 更何况白廷舟现在正是敏感时期,江从道如果跑去关怀,只会让肖闻死得更快。 但是不看一眼,他又放心不下。 “那你呢?”江从道转头望向云刃:“你能进去,是吗?” --- 云刃出生于十二里镇,父母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便沾了赌,将年仅十三岁的云刃卖进了独角兽酒吧接客挣钱。 第一个点他的客人有奇怪的癖好,他试图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将云刃绑起来,但后者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拳,打掉了客人的两颗牙。 按理说接下来云刃应该要被投诉,之后被酒吧老板扔进小黑屋调理好了再继续接客,但那天碰巧白廷舟路过这里歇脚,小黑屋里打人的动静太大,扰着了他的好梦,他便名人将正在被棍棒殴打的云刃带了出来。 “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 鼻青脸肿还是死犟,完美地对上了白廷舟的胃口。 “过来陪我睡一觉,明早我带你离开这。” 那个时候云刃天真地以为白廷舟救了他,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从一个深渊到了另一个。 身段脸面,为了活下来全都不要,他能有今天,是掉了一层皮卸了一身骨换来的。 “李医生在里面吗?” 他问站在门前端着机枪的男人,后者点了点头,识相地撑开了门帘。 云刃有模有样地打了个喷嚏,装出一副病了的模样。他在这方面颇有天赋,装什么像什么。 “云先生。” 云刃走进去时,李医生正坐在折叠椅旁,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虽然仍旧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但眉眼间尽是憔悴。想来跟着白廷舟做私人医生并不是什么好干的活计。 云刃:“有些着凉了,请医生给我看看。” 他说着,视线却转移到躺在椅子上的肖闻脸上。只见那人脸色煞白,听见这边忽然响起的动静微微蹙了蹙眉,撑开了眼皮。 李医生这便意会,站起身来,将位置腾出,云刃便顺势走了过去。 肖闻张了张嘴要说什么,云刃却将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他噤声。 这帐篷边围得都是耳朵,他可不想说出什么被谁听了去。 云刃:“我应该没什么大事吧,不如你给我开些药,回头我差人去零号区买来。” “好。” 李医生从医药箱里翻出开药方常用的便笺,撕下两张来连同笔一并塞进云刃的手里。 “云先生大抵是受了风寒,这几日要注意保暖。” [江从道让我来看看你。] 他将便笺递到肖闻眼前,后者眯着眼睛,借着帐篷里昏暗的灯光艰难辨认云刃狗爬一样的字体。 李医生也不多管闲事,论起来他还是应当和这些负责了多年的病号感情更深些。 [哭得老惨了,一点男人样儿没有。] 肖闻唇角动了动,应当是笑了。 [他让你好好休息,有机会了再来看你。] 肖闻颔首,有些困倦般转过了脸,深吸了一口气。 江从道怕是还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要是真来了恐怕又是件麻烦事。 一旁的李医生随口说了几个药名,云刃在第一张纸上悉数记下,将第二张纸团团塞进裤兜,随后走出帐篷,将第一张纸拍在门口管家的胸前: 第73章 “劳烦您去零号区帮我买些来。” 说完后便扬长而去。 出去倒水的方多米和探望回来的云刃一块踏进帐篷,进去的时候江从道正坐在椅子上擦拭他的那把枪,将弹匣装了又卸,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刃将纸条从裤兜里掏出来扔过去,后者双手去接,枪都掉在了地上。 “正面就别看了,你想知道的在反面。” 不同于正面的狗爬式字体,反面的字迹整洁许多,就是连笔太多,导致辨认起来颇有些困难。 [病人性命无碍,但仍需观察用药,白先生性情不定,切勿寻事。] 重点在切勿寻事,但显然江从道更在乎前半句,后半句一扫而过。 云刃:“回你帐篷里去吧,我要休息了。” 大半夜他还没睡上觉,遣走江从道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躺上了折叠床,方多米屁颠地拉上拉链,却见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江从道自是一夜无眠,几次溜出来想要去亲自看一眼,但一看守在那帐篷周围黑压压地一群人,知道硬闯没戏,还会给肖闻招来麻烦,只得咬碎了牙半路折返。 他搬来椅子坐在帐篷内那两个巴掌大的小窗前,定定地望着,直到清晨七点多钟时,那帐篷处出现了些异动。 一个人步履缓慢地出现在江从道的视野中,只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没一分钟便转身回头,似有似无地朝着江从道这边望了望,再次消失在重重遮挡之下。 那是肖闻。 他什么都没做,江从道却忽地脱了力,躁动不安的心脏因着这远远的一面重回平静。 --- “肖先生还是不要出去吹凉了。” 李医生不过眯了一会,毕竟这一晚上他也被折腾得够呛,结果睁开眼折叠床上就没了人。 肖闻:“屋里闷,我出去透透气......” 他刚说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李医生心里清楚,知道这哪里是透口气,说是透个信更合适。 肖闻:“外面要下雨了......” 他被李医生搀着回到了折叠椅,方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走几步才知道自己眼下有多虚,躺下之后又是一阵头晕。 “白先生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他欲言又止,肖闻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我最好别招惹他,否则就是自讨苦吃,您告诉过我很多遍了。” “也没见你听过。” “您就不必挂心我了,这五年里哪一遭不比今天难熬,可我还活着,不是吗?” 李医生动作一停,挑眉看了他一眼,知晓他这是记起来了。 窗外忽然响起雷声,一道闪电划过天边,方才还亮着的天忽然间暗了下来,灰黑的乌云一团一团在天边聚集,豆大的雨滴应声而下。 帐篷外一阵骚动,看守的人穿上了雨衣戴上了面罩,裹挟着湿冷气息的空气掀起帐帘,李医生快步走去要将拉链拉上,却听有人跑了来,同门口的人说了些什么。 “白先生的飞行中断了,可能要晚一些来。”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但雷雨降临必将伴随着狂风,这消息算不上好,沙漠里的风已经将帐篷吹得左右摇晃呼啦乱响,若是雷雨来临再大些,怕是要将帐篷整个掀起。 门口的声音听着像是云刃,白廷舟不在时,这些手下全都听他的安排。 “来时带了多少雨衣?” 帐帘外是急切的说话声和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雨滴砸在帐篷上的噼啪声响。 “不久前刚下过一次酸雨,没想到能来得这么快,我们只带来二十多套。” 二十多套还不够塞牙缝的,除去放哨站岗的和守在翡翠城墙边的狙击手,怕是不剩两件。 说话间风力渐长,西北角的一处帐篷的篷布被风整个吹起,转眼间只剩几根支架孤零零地插在地上。 “全都回你们的帐篷里去,想办法把篷布固定好,别造成太多损失,我可赔不起。” “可是......白先生不让我们离开这儿。” “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这十分钟我替你们看着,去吧,当然你们要是等着被扣薪水就当我没说,姓白的抠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说完,周遭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那就麻烦白先生了。” 话音落下,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看守的人也得了命令,悉数回了帐篷里。 帐帘被人拍响,李医生赶忙拉开了拉链,却见一个块头不小的人被云刃塞了进来。 江从道戴着兜帽,但还是被雨淋湿了头发,进了帐篷便直奔肖闻身边,在衣服上将水渍蹭干,碰了碰肖闻的脸颊。 后者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 “让不让人睡了?我刚眯着。” “那你睡吧,我待一会就走。” 他直勾勾地盯着肖闻的脸,像是要给人脸上看出两个洞来。 肖闻:“你的宝贝手铐呢?” 他冷不防飘出一句,侧过头来颇有兴致地看着江从道的反应,还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乖儿子。” 江从道傻了眼,万没想到能这般突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总想着这一天能晚点来,最好永远都不要来,没成想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算了,”肖闻叹了口气:“回来再和你算这笔帐。” 他伸出冰凉的手指,江从道下意识地握住,握住了心里又别扭,想抽出来却被肖闻攥得更紧。 第74章 肖闻:“我没什么力气,你别乱动。” 他这么一说,江从道便当真老实了。 肖闻:“过来。” 江从道犹豫一刻,还是往前挪了挪。 他心里乱成了麻花,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该对肖闻这么言听计从,毕竟还没搞清楚五年前那件事的真正缘由;一方面又因着肖闻的这副模样忍不住心软,又觉得让让他也无妨。 正当他暗自纠结时,肖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随后向上一仰,吻上了他的嘴唇。 旁边站着的李医生老脸一红,赶忙背过身去。 一吻过后,江从道从脖子红到了耳尖,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因为重逢之后失忆之前的那段时间里,肖闻从未主动吻过他。外面的大风从帐篷底下的缝隙钻进来,吹起沙尘,他揉了揉眼睛,随后摘下自己的黑巾挡在肖闻的脸前。 肖闻:“我有话和你说,耳朵过来。” 他稍大些声音讲话就有些吃力,江从道便附耳过去,贴得很近很近。 “你想知道的那件事......我现在告诉你。”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那盒药不是什么人送给我的,是我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肖闻语气平淡,仿佛说得是别人的事情:“你不用恨我,也没资格恨我。我瞒着你,骗你,因为想着那样就算我死了,你也能潇洒自在地活下去,别找我,也不必挂念我。” 但这人领不了情,反反复复地伤人心,直教人不爽。 “江从道,你欠我的。” 他深深地投去一个眼神,带着浓烈的情绪,谴责掺杂爱意,但后者占了上风。 他看向江从道的时候往往如此,鲜少冷淡,在地下酒吧的舞池里时是欣赏;在床上撩起湿发吻他时是欲望;把戒指套在他的手上时是挚诚,但这其中总有炽热的爱慕,从始至终占据着眼眸。 肖闻:“所以,别再用那样的态度对我。” 第39章 “闻哥,我......”江从道不自觉间便攥紧了肖闻的手,还未消肿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刚落下一滴泪,却见帐帘下伸出个脑袋。 “有人要回来了,撤了。” 肖闻:“回来再说,你该走了。” 眼看着不远处的帐篷前开始有人影晃动,云刃直接蹿进帐篷里,拽着江从道的胳膊就往外拖。 云刃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方才大发善心带他出来,此刻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江从道,仿佛看见了自己失业后流落街头的惨状,只恨自己身量不够,要不然能直接将人扛起来抬走。 云刃:“磨磨唧唧的,能不能快点,被逮着了老子得陪你一块倒霉,没钱了你他妈管我饭啊。” 江从道知道不能再留,能见上这一面已经不容易,一狠心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去,掀起帐帘时还转头说了两个字。 肖闻没听真切,但看着他的口型也能大致分辨。 [等我。] “外面的雨大吗?” 帐篷内很快便消停下来,肖闻心中释然,纵使外头的风雨呼啸,他卸去了一份重担,只觉轻快。 李医生掀开帐帘瞧了一眼道:“是挺大的。” 其实无需多此一举,只需要看看沙土中洇湿的痕迹便知道雨势猛烈。 肖闻如有心事般搓动着手指,睁开一只眼瞄了瞄李医生。 “嗯......被酸雨淋了要紧吗?” “要看情况。”李医生自然知道他在暗戳戳地指谁,翻了翻自己的药箱:“不过我这好像有瓶药,云先生淋了雨,兴许用得上。” 肖闻满意地点了点头,扯了扯被子。他本就是强打着精神,现在心事处理掉大半得了空闲,白廷舟一时又回不来,他转头便睡了去。 --- [闻哥,你在哭吗?] [等病好了,我们去别的镇子上转转吧,听说沙漠里有一片绿洲,我想去看看。] [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不是说好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吗?] [你死了,我的车就是你的骨灰盒,我走哪撒哪。] 他记起自己曾经将他铐在车上,粗暴地掐着他的脖子,几度险些要了肖闻的命,就连行房事这种宣泄爱意的行为都被他做成了一场场暴行。 [江从道,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 “怎么会......” 那一盒特效药,明明是别人抢破脑袋都弄不来的东西,肖闻的朋友说给就给了,一给还是一整盒,傻子也该考虑考虑真假,但是他偏就一点没起疑,只道自己幸运,捡回一条命。 殊不知那是肖闻给他换来的。 [提醒你一句,对他好一点,小心死了下地狱。] 怪不得白廷舟第一次见他时就说出那样的话,想来这姓白的就是当初带走肖闻的人。带走了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再见到肖闻时他瘦了一圈,还只剩下三个小时? 江从道不敢细想,仅仅是将这些他所知道的因果摆在一起,答案就已经隐约可见。肖闻度过的那段不见天日的时光在他面前初现端倪,便已经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肖闻说得都是真的,那他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这份人情。 --- 暴雨只下了半天,温度却因着这场雨再次下降了三四度,直奔冰点。 白廷舟的直升机在下午三点多钟时抵达翡翠城,这个一脸不耐烦的人一下飞机便直奔肖闻的帐篷,那时后者躺在折叠椅上睡得正香,他瞧了一眼,示意李医生看顾好他,随后又步履匆忙地走了出去。 第75章 一天的期限已到,他还有正事要忙。 只见翡翠城破烂的城门开出一条缝,以兰达为首,陆陆续续地走出几个人来。 这一次的他们与上次不同,上次多多少少带着顾忌,面对白廷舟一行人时谨慎戒备;这次兰达径直朝着白廷舟驻扎的地方走来,没有丝毫犹豫地站在了距离白廷舟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白廷舟:“好久不......” 阴阳怪气的问候还没结束便被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一旁持枪的男人正打算开枪,却见白廷舟抬手制止。 兰达:“对孩子动手的人,无耻,该死。” “不过是请他们过来玩玩,我可没动手。” 他拍了拍手,只见一旁的帐帘被忽然撞开,从里面滚出三个露出脑袋的麻袋来,在看见兰达之后剧烈地挣扎起来。 兰达赫然而怒,声音都变了调:“你......” “手下这帮人不懂事,举止粗鲁惯了,我回头再教训他们。” “哼,”兰达冷笑一声,幽幽道:“不用了。” 话音落下,无人注意到城门口的沙地上隆起几个小包,小到肉眼都难以分辨。那些鼓包快速移动着,很快便来到了那几个孩子所在的位置。 没人在意那些微乎其微的异动,而鼓包在被人察觉之前猛然破开—— 沙鼠成群出洞,弓箭一击封喉,转眼将守在三个孩子身边的男人击倒,但人腿终究快不过子弹,沙鼠还未来得及撤回安全地带,便被机枪拦截在了半路。 这一群抓不住的老鼠给白廷舟带来好大的麻烦,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行踪隐秘难以察觉,他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 除不掉,又摸不着,白廷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们颇有些忌惮,微微后撤,命人将那三个孩子扛了过来。 “妈妈,救我!” “妈妈!” 他揪掉了塞在孩子嘴里的布团,喊得最大声的当属宁七,扯着嗓子,口水喷了白廷舟一脸。 白廷舟:“所以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兰达被眼前这个人模狗样却毫无底线的男人气得发抖,但三个孩子都在白廷舟的手上,她一时又不敢回答。 “别拿孩子当筹码,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 “我这个人就是有点卑鄙,向来都不爱跟人讲这些道理......云刃。” 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蹲坐在帐篷后面的云刃赶紧收起满脸的烦躁,拍拍屁股走上前去。 白廷舟:“有点冷了,去后面生些火吧。” 兰达:“你要做什么?!” 无人回答,帐篷里所有持枪的人一拥而上,将翡翠城里的这些人团团围住以防异动,兰达被枪口抵住后撤几步,却见距离自己两三米远的地方支起一个木架。 两个人将装着宁七的麻袋解开,三下五除二将小孩捆在了木架上。 云刃提着一桶汽油走了过来,拧开了盖子,面无表情地将散发着刺激气味的液体倒在了宁七的身上。 白廷舟:“我再问一遍,您想好了吗?” 回答他的是身后稚嫩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呼喊着,但一圈一圈的铁链越捆越紧,他看着兰达和他身后的一众人,绝望地嘶吼道: “妈妈——爸爸——救我——救我啊——” 白廷舟:“云刃,你还在等什么?” 手中的火柴盒被攥得发皱,云刃始终低着头,机械地行使着白廷舟的指令。 向来都是这样的,他不用思考对错,更不用计较后果,白廷舟一手遮天的权利能保他周全,良心这种东西,他不需要。 他将紧攥的拳头松开,拿出一根火柴,也许是因为指尖太过用力,划了一下,断了。 他又掏出一根,擦了好几下,依旧没划着。 云刃回过头,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点不着,可能......下雨的时候受潮了。” 【作者有话说】 本次更新时间:周四,周六,周一 第40章 或许火柴也知道他那点不敢表露的心思,这里的气味太刺鼻,他只想跑开,越远越好。 “费事,”白廷舟径直走来,从兜里掏出个火机,将云刃推搡至一边,“起开。” 正当他要将火机扔到宁七的脚下,身后忽地传来兰达的声音。 “住手!” 白廷舟脸上露出一阵快意,指尖一弹,刚打开的盖子又闭合上,那点火苗应声熄灭。 “看样子您是考虑好了?” “是......”兰达满目血红,指尖陷进皮肉中,鲜血渗出。 令人发指的行径,不仁不义,泯灭人性,在白廷舟这里却次次奏效。久而久之他便以为自己找到了百发百中的法宝,只要高高在上的人在他面前掉落谷底,他便知道自己已经大获全胜。 却没注意到这一众人眼中将要溢出的杀意。 兰达:“还请您立即兑现当初的承诺,我随后下达命令,沙鼠将不再拦截水源。” “没问题,我早就准备好了,材料,人力,只要您点头,现在立刻马上就可以开始。” 兰达:“那事不宜迟,现在便进城去吧。” --- 不久前的那阵大雨大风已经将翡翠城内的建筑损毁大半,破旧的土房无需费多大功夫便能推倒,没几分钟,翡翠城内的建筑便成为了一片废墟。 城门大开,坚固的石材和钢铁被一批一批运输进来,土房的残骸被悉数清理,不过一两个小时的功夫,石头房便已经盖起了一人多高。 第76章 白廷舟:“这些都是上好的建材,有了这些东西,翡翠城的城民就再也不用害怕酸雨和大风了。” 兰达难得没有坏他的兴致,接话道:“是啊,那些毒雨一旦降临,生命湖里的作物就要坏掉大半,辛苦了几个月的成果付之东流。人嘛,在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东西面前,总是毫无还手之力。” 她站在城门处的高台,与一众白廷舟的手下站在一起,三个孩子瑟缩在她的长袍之下,如同找到了庇护的雏鸟。 白廷舟:“所以干脆就不要还手,坏掉的农作物,扔了就行,顺其自然,也好过给自己徒增烦恼。” “赖以生存的东西,哪里舍得说扔就扔呢,它生我们才能生,它死,我们也活不成。” 白廷舟:“可事实就是,它死了,你们还要活着。” 他语气嚣张,只当兰达是不服输耍耍嘴皮子,并不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数年前毁掉这座城的富人商队,今天也算是赎罪了,你看,这不是又给你们盖起来了。” 他说得轻巧,可生命湖里的水已然干涸,死在那场侵略中的子民也只剩下骨骸,他一句轻飘飘的赎罪,平复不了脚下数不清的冤魂。 白廷舟:“所以您打算什么时候知会一下您手下的那群老鼠?我这边刚刚得到消息,运往十二里镇的水车又被拦截了。” “我已经告诉了,或许消息还没到呢,您再耐心等等吧。” 她说着,蹲下身来,从兜里掏出三颗糖果,撕开糖皮喂进三个孩子嘴里: “你们也该饿了,先吃着,待会让宁七的阿爹给你们拿饼子来。” 石砖房越盖越高,翡翠城里的人们围着中间最显眼的一处看了又看,他们从没见过那样的石料,就是翡翠城最辉煌的时候也没见过。 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被抱在大人怀里,好奇地观望着,顺手接过大人递过来的糖果,塞进嘴里。 没过多久,宁七忽然扯了扯兰达的衣服: “妈妈......我肚子痛......” 他说话间支撑不住身体坐倒在地,捂着肚子一直喊痛,口鼻中冒出鲜血。 “一会就好了......”兰达在白廷舟以及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拧开腰间的水壶,反手一泼—— 意识到不对劲的白廷舟立刻用衣袖擦去嘴角以及脸上的水渍: “拦住她!把那东西拿走!水里有毒!” 兰达被扑倒在地,挑衅地笑了起来: “没用的......沙漠里最毒的东西,多少只毒蝎都取不出一滴,就算滴在你的皮肤上,眼睛里,也能钻进你的皮肉直到血液,哪怕死不了,也活不痛快。” “李医生,李医生在哪!” 白廷舟用力地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湿痕,颇为狼狈地跑下城墙,却见整个翡翠城里都骚乱起来。 沙鼠从城内的各个角落窜了出来,从兜里抓起掺着毒药的沙土撒向空中,使得在其中的人无处可避。 城中的居民也不再配合着侵入者做样子,纷纷拿出家中的武器,很快第一个人大吼着冲了出来,倒在子弹之下。 但这并没有什么威慑,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冲了出来,接连响起的枪声射入胸膛或是头颅,流弹纷飞。子弹分不清敌我,白廷舟没见过这番场面,登时乱了阵脚,下到一半又返回了高台。 他从不信有人能真的往火坑里跳,他总觉得人都是怕死的,谁都不能例外。 他在慌乱之中拽过兰达的衣领,将人挟持在身前,不顾形象地大吼道: “停下!都他妈给我停下!” 若是杀光了这城里的人,沙鼠就永远得不到治理,水源运输还是无法恢复正常,他就等于白忙活了一场。 这一招似乎奏了效,人群中有一部分人停下了动作,白廷舟便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将上了膛的枪对准兰达的太阳穴。 “谁再乱动我杀了她!” “你除了拿别人的性命要挟,还会什么别的招数吗?” 兰达蓦然开口,嘴角流出鲜血,丝毫不畏惧那颗随时可能会取走她性命的子弹。 翡翠城不能再被任何外来者踏足,兰达从上一任领导者手中接过权杖的时候,就认准了这条规矩。 打破规矩的人要以生命为代价,而兰达准许了城门的开启,注定要同这座城池一起灭亡。 “沙鼠永远都消灭不完,就算翡翠城的人全都死光了,沙漠中还会有千千万万只沙鼠在等着你,你也休想痛快......” 她阴恻恻地回头看了白廷舟一眼,随后将手指扣上扳机—— 兰达:“你这种人,该下地狱。” 砰———— 鲜血飞溅,血浆喷了白廷舟满脸。 空中飞出一道红色的血线,这块沙漠中最后的绿洲在枪林弹雨之中,彻底化为齑粉,而在城中的城民,也再无畏怯。 --- “草!他妈的!云刃呢......给我滚出来!” 这场毫无章法自我毁灭式的战争持续到了夜晚,城池被彻底摧毁,翡翠城内已是一片血泊,月光映在其中,整个翡翠城便仿若一块深红色的血松石,镶嵌在大漠之中更显苍凉。 云刃:“您找我有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白廷舟一脚便朝着他的肚子上踹了过去,李医生的手猛地一抖,连忙说道: “白先生......您还是先别乱动,直升机应该马上就到了,等到了零号区血液检测之后再具体用药。” 第77章 “我看不清了......” 他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眼球,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他推开李医生,摸索着上前抓起云刃的衣领: “办事不力,我养你做什么!关键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我要是瞎了、残了,你他妈得陪我一起!” 他猛地一甩手,将云刃甩出一米多远: “给我滚出去!” 云刃巴不得赶紧离开,眼下和白廷舟待在一起跟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没什么区别,他站起来,有些趔趄地走出帐篷,不远处的方多米探头探脑地朝这边望了一眼,忙不迭地跑了来。 看守的人手大部分丧命于翡翠城中,小部分染了毒沙,症状不一,全都窝在帐篷里休整,只剩下极少几个没有进入城中的人,聚在白廷舟的帐篷内贴身保护。 见云刃出来,一旁的江从道也赶忙走了过来: “肖闻......怎么样?” 云刃:“你做做表面功夫关心我一句多吗?大爷的我被那孙子踹了一脚,现在腰都直不起来......” 江从道不像是会做什么表面功夫的人,云刃就白瞎跟他说这么一句。 “算了,你对象好着呢,但是......” 江从道刚松了一口气,云刃拐了个弯,他又提起了心。 云刃:“以我对白廷舟的了解,他大概率要把肖闻一并带回零号区,并且一定不会带上你,可惜喽,要异地恋了。” “他带走肖闻干什么?” 肖闻跟他在一起准没好事,更何况现在白廷舟情绪暴躁,江从道就更不放心肖闻待在那里。 再者说他还有很多事情都没问清楚,肖闻那天说得暧昧不清,不搞明白,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云刃:“别紧张,姓白的现在更在乎他自己,没那么大精力折腾别人,带走肖闻的目的八成是勾着你继续上套,只要肖闻别天天没事往他枪口上撞,那就没什么大事。” 关键问题是肖闻就爱找白廷舟的不痛快,情愿自己挨一顿狠的也要过了嘴瘾。 江从道:“那你呢?” “回零号区。” 江从道低头思索着什么,眉眼间写满不甘心。肖闻原本该和他是一对,现下是见一面都要靠着别人,如今他还要乘着直升机到零号区里了,那见一面就更难了。 云刃坐在沙漠中,眼前是燃着取暖的篝火。江从道自从坐到这就不吭声,云刃叹口气,回身到帐篷里拿出张纸来,拾起一根烧过的木头枝子,在上面写下什么,塞进了江从道的兜里。 “等我走了之后再看。” 以至深夜,远处的地平线处出现一道亮光,紧接着是螺旋桨冲破空气的轰鸣声,直升机破空而来,缓缓降落于沙漠之中。 云刃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伸伸腰,站起身来向光而去。 “本坏蛋要走了,”他回头笑着说:“祝你们好运。” 第41章 “水价什么时候降下来了?真是太好了,这个月省下来的钱刚好买两个苹果。” 十二里镇街口的成衣铺,氛围与平时有所不同,疫病刚刚退散,关闭的水站重新营业,水价也下调回了两年前的正常价格,江从道和方多米走在路上,不一会便听见许多人在讨论此事。 他换了一身装扮,脱去了原本略显颓废的装束,换上一身全靠身材撑起来的平价西装,并将所有头发束起来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 方多米穿着与他同款的衣服,但他嫌弃这衣服太紧,走起路来哪哪都别扭,不自然地弓着腰,被江从道接连拍了几巴掌才直起来。 自从那天肖闻被一群人押着上了直升机,方多米就没见着江从道露出好脸过。他几次大半夜在车后座上醒来,坐在驾驶座的江从道都睁着眼,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有时他还会将脖子上挂得那枚戒指摘下来,放在手里来回摩挲,目光幽深。 方多米不敢说,他睡着的时候还听见过江从道哭鼻子,只是声音很小,但是方多米醒来后,江从道的眼睛都红得像猴屁股。 小文依旧躺在他们的后备箱,路程有些远,方多米无聊的时候便会抱着它解闷。 其实江从道带着肖闻房子里的那把钥匙,但是他只是进去抱了几床被子,拿点必须用品便逃也似的钻回了车里,仿佛那里面住着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多呆一秒就能把他生吞活剥。 实际上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正是因为如此,待在里面对江从道来说是一件极其煎熬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吃过饭的餐桌;他抱着肖闻的后背,站在卫生间照过的那面镜子;每个晚上相拥而眠的那张床,一起看过日落的阳台,全都化为刺向胸口的钝刀。 “方多米,”某一天,一直保持沉默的江从道难得叫了方多米的名字,并问他:“你说肖闻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人,”方多米脱口而出,“他给我饭吃,也给我水喝,他对我也很好,搞砸了事情也没对我发过脾气。” 江从道听着,心头忽然有点酸。 “肖闻对我比你好,”他看向窗外,心道不该幼稚地计较这点东西,嘴却止不住地往外说:“以前他会给我买衣服,从不让我花钱,他还会给我做好吃的饭......牛排你吃过么?” “没有,那是什么?” “就是好吃的......我生病的时候他还会陪着我,一分钟都不离开,我叫他名字,他就答应。” 第78章 方多米总觉得江从道跟喝多了似的,东一句西一句,自言自语个没完。 江从道:“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疯子,现在想也还是觉得他疯......谁敢把自己的枪交到陌生人手里呢,天底下能找到几个这样的蠢货。” 他轻笑一声,将戒指套进自己的手指,有些大。 江从道:“可偏偏被我碰上了,而我......是个混蛋,还真配。” 方多米不敢吱声,江从道和肖闻比起来算不上好,但是好歹也算救下了命悬一线的自己,于他有恩。 方多米:“不是的,你也是个好人。” “还是算了吧,谁对我好我都分不出来,就是一傻逼。” 江从道的车子停在十二里镇的独角兽酒吧前,车身被拴在地面上,随着大风刮过而来回摇晃。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的沙尘暴又肆虐起来,硬生生将两人困在了十二里镇。方多米也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房子放在那不住,非得坐在这车里,颠得早上饭都要吐出来。 “我们离开翡翠城三天了吧。” 江从道摘去手套,看着手心那串跳动着的数字,忽然开口问道。 方多米:“到今天晚上就刚好三天了。” “那我们风停了就动身。” 他的语气中有些亢奋,捧起手心的那枚戒指,放在唇边虔诚地轻吻。 而大风渐止,一辆载着两人一狗的越野车,乘着夜色,驶入茫茫沙漠。 --- 零号区有昼夜不停的灯光,沿着道路延申至各个楼房,这里的道路上没有沙土,清理路面的车辆二十四小时运作,而在其中最繁华的地段,一栋装修华丽的别墅内,床头灯一直亮到了深夜。 云刃身上穿着一件几乎透明的纱袍,最后一次挺直腰背,在一声长长的喟叹后喘息片刻溜进浴室。 白廷舟:“谁让你走的?过来。” 云刃扶着腰:“不是已经完事了?” “我看不清,给我穿上衣服。” 云刃只好关掉刚打开的水龙头,趁着白廷舟看不见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耐着性子帮他擦了身子,换上了新的睡袍。 云刃:“李医生那边怎么说,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白廷舟一听见这几个字脸色就臭了下来,一脚将云刃踹下了床。 只可惜门口的守卫站了一整排,否则云刃早就将他了解在了床上。 白廷舟:“不知道,还是看不清。” “没关系啊,”云刃坐在他背后,将一只胳膊缓缓探至他的胸前,撩开衣襟:“这不是还有我吗?我来当你的眼睛。” 他说着斜睨了白廷舟一眼,眼神中丝毫不见柔情,只见冷意。 白廷舟没有反驳,握住了云刃的手腕,平了平心气:“我要休息了,你今天先回去吧。” 云刃如临大赦,一起身跳下床,到浴室冲洗一番,换上衣服便走了出去。 算算时间,江从道也该到了。 “云先生,我开车送您回公寓吧。” “不必了,”云刃拍拍那人的肩膀,“今天我要散散心。” 想当初他刚坐上白廷舟的床榻,每天进门前搜身,出门后要派专人监送回家,生怕他不老实又跑了。如今他坐稳了位置,倒也没人再整天跟着他,只是进门服务前的搜身仍旧必不可少。 他沿着零号区的主干道路一直往前,直到走出去四五公里远才拐进一条辅路,路两旁是装修简陋些的居民区,云刃压了压帽檐,闪身走进巷口。 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越野车,云刃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一旁车库的卷闸门,敲了敲车窗。很快,那辆停着的越野车车开进了车库,随后车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从车库中走出两人,跟着云刃进了楼房。 “得亏你能摸到这来,我还怕纸条上写得不清楚,你找不着呢。” 他说着打开屋门,一股尘土味儿扑面而来,江从道皱了皱眉,向后撤了一步。 江从道:“这儿是你住的地方?” 不敢相信,看起来挺干净一人,生活上这么不拘小节。 云刃:“以前住过,但是得有七八年没来过了。” 他接着道:“放心吧,这地方偏,白廷舟找不着。” 江从道抬手拂了拂尘土,踏进屋,立刻回到正题:“肖闻怎么样?” 云刃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很好,非常好,好得不得了......姓白的现在是半个瞎子,从回来到现在都跟我呆在一起,你该好好谢谢我,替你对象分担了不少火力。” 江从道:“我什么时候能见他?” 云刃回头白了他一眼,将屋内的电闸拉开,把装在箱子里的被子往床上一扔。 云刃:“二大街上的一家私人医院,五楼最右边走廊第二间,见面自己想办法,我能给你个地方住就不错了,别指望我给你俩牵线......还有,吃的喝的想用和我说,别去外边买,没几个子儿省着点,我这边有免费的。” 他交代完了便准备走人,不料江从道和他一同踏出了门槛,两人险些卡在本就有些窄的门框里。 “你干嘛去?” “我去找他。” 云刃:“......” --- 白廷舟如今自顾不暇,负责他的病情的医疗团队另有其人,于是肖闻便被尽数托管给了李医生,难得过了几个没人找事还有人伺候的安生日子。 第79章 医院走廊到了晚上总是十分安静,除了护士偶尔推着药瓶车走来走去几乎听不见别的声响,肖闻阖眼躺在床上将要睡着,却听窗户那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他起先没大在意,毕竟这里是五楼,玻璃窗是防弹的,窗户上还装着铁栏。他翻了个身,正打算接着睡,忽地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被电流蹂躏过的太阳穴还在一阵一阵发痛,他支着胳膊,不敢喘气,眯着眼睛朝窗户处望去,遮光的窗帘只有下摆处能见一丝光亮。 他想或许是自己没睡醒,但紧接着又听见了一声: “肖闻......” 声音像某个人,肖闻立刻清醒了来,掀开被子,鞋也没穿就奔向窗边。 在零号区,五楼,还是半夜里,江从道就趴在窗户外,给肖闻带来了不小的视觉和精神冲击。 肖闻:“你他妈疯了,这五楼!” 他嘴上骂着,身体却诚实,费一番功夫打开了锁着的窗户,伸出两只手牢牢抓住江从道的手臂。 江从道:“他们守着我进不去,但是我又要见你。” 他可是茶不思饭不想地等了三天,挂心得很,今天终于知道了人在哪,断没有等到明天再见的道理。 肖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没必要到这来。” 江从道闻言,只觉得心一沉,连身子都跟着往下坠了两厘米。肖闻果然还是讨厌他了,因为他干的那些混账事,这都开始赶他了。 肖闻见他往下秃噜,赶忙将他提起来,朝着右边偏了偏头: “那边有阳台,你不会翻进来么?” “......” 这家私立医院虽说规模不大,但单人病房里的设施比酒店的还要齐全,不仅有阳台沙发,肖闻所在的这间里甚至还有温泉。 江从道纵身一跃翻过阳台,而肖闻也刚好打开门,恰好在江从道落地的一瞬间赶到了他的身前。 江从道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见肖闻没走开,又试探着往前。 就连月光映在眼中的光点都一动不动,他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下一秒肖闻就揽住了他的肩膀,用力一拥。 江从道这才放心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肖闻的背上,两只胳膊越圈越紧,直到压痛了肖闻胸前的伤口,觉出怀中的人身体一僵,才将力道放松了些。 “怂货。”肖闻在他耳边嗤笑一声:“铐我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 “......我错了。” 他将肖闻松开,站直了,一副要开始长篇大论解释缘由的正经模样。 “闭嘴。”肖闻在他开口前制止了他,轻扯了扯嘴角:“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检讨......半夜里就做点半夜里该做的事,别坏气氛。” 他扣住江从道的后脑,手中的发丝柔软顺滑,肖闻轻仰了下头,轻啄了下江从道的嘴角。 而正当他打算继续深入时,突然“嘎吱”一声,有人拧开了房门。 灯光随之亮起,肖闻一下提起了心: “我出去看看,在这别动。” 肖闻趴在江从道耳边低声道,随后打开阳台通往病房内的门,与护士刚好对上了视线: “熄灯前不是查过了吗?” 护士礼貌地笑了笑:“夜里也要查的......这么晚了,您在阳台做什么?” 她说着朝通往阳台的门关处走去,向外看了两眼,薄薄的纱帘正随风摆动着。 “您的窗户怎么没关,会进风的。” 只见她就要拧开门走进去,肖闻赶忙出声制止:“不用了。” 而护士已然将门拧开了一条缝,冷风便从那门缝里钻了进来,将护士吹得打了个哆嗦。所幸阳台的灯没开,光线昏暗,她只看见两棵盆栽的叶子晃了晃,并没瞧见其他。 “我还是帮您关上吧,会着凉的。” “我还有些头痛,睡不着,吹吹冷风能好些,稍后就会把窗户关上。” “那好吧,记得穿件衣服,着了风寒对您的恢复没什么好处。” 护士说罢便转身出了门,肖闻猛地松了一口气,将病房的灯关上,却见江从道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病房。 他脱去自己的西装外套,拍拍刚才沾上的灰尘,将衣服披在了肖闻的肩上。 江从道:“外面冷。” 肖闻这才打量起江从道身上的这套装扮来,印象中的江从道从来没打扮得像今天这般正式过,这人在穿衣服上没什么讲究,舒服就行,宽松点才好,难得板板正正一回。 “今天穿得很帅。” 病房门上装着玻璃窗,肖闻不大放心,将江从道拉回阳台,借着透过纱帘的微弱光线细细欣赏起来。 直勾勾的目光将江从道盯得有些面上泛红,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理了理额头上的碎发。 前几天都没休息好,方才折腾一番爬上来,头发也乱,衣襟也乱,不好看,肖闻不一定喜欢。 江从道:“闻哥......你别看了。” “怎么?看看都不行了......” 眼前忽地一晕,肖闻一个没站稳向前倾身,下意识探出手寻找支撑,却被江从道半路截住。 见了面又紧张又开心,江从道一时忘了,前几天在帐篷里听见的惨不忍闻的叫声。 阳台上除去两棵盆栽还有个圆形的沙发,江从道扶着肖闻坐上去,随后靠在了他的身边。 肖闻皱着眉头,额上泛起了青筋,面露痛色。江从道侧过身挡住风,又将外套拉紧一些,完全把肖闻包裹进怀中。 第80章 江从道:“好点了吗?” 第42章 约莫过去了三四分钟,肖闻才将放在太阳穴上的手指移开,江从道的目光顺着他的只见落下,却见方才手指盖住的地方有几道深色的伤痕。 他心中火气一时上涌,心想着早晚把那个姓白的头砍下来喂狗。 从前肖闻做饭被油滴子溅到了起个水泡他都要闹心半晌,整整一个月都不愿意让肖闻进厨房,虽然最后还是因为做饭太难吃被肖闻剥夺了做饭的权力。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低下头,郁郁寡欢地样子逗得肖闻一笑。 “把头抬起来。” 江从道照做,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看见朦胧的景象,他觉得肖闻笑了,但他只想哭。 他还没等到肖闻的回答,却见那人一起身,长腿一跨,微凉的手指勾住了他的下巴,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滑动的喉结,幽深的眼眸,挺翘的鼻尖和有些干裂的唇瓣悉数被江从道收入眼中,他仰着头,肖闻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直到抵住他的唇畔。 肖闻:“别闭眼。” 湿软撬开牙关,带着味苦的药味儿滑进口腔。风掀起衣摆,江从道双手挤进两人之间的空隙,紧紧拉住了衣领。 一丝晶莹从相接的嘴角滑出,沿着下颌流入脖颈,江从道被亲得一阵阵脑袋发懵,血液止不住地朝着一处涌去,奔腾,跳动。 他鲜少在接吻中处于被动,除去刚开始接触这一行为的那些日子。那个时候肖闻教他如何呼吸,如何张嘴,又要如何纠缠,理论配合着实践。而他青出于蓝胜于蓝,从一开始地青涩到后来的炉火纯青。 那个时候两个人谁也不让着谁,十八岁的他年轻气盛,二十四岁的肖闻又不甘于人后,最甚的情况亲着亲着嘴里都能尝出血腥味儿,第二天早上起来照镜子,嘴唇上就会出现一块红色的痂痕。 但现在江从道不敢,就是被堵得快要背过气去也不推拒,不自量力地迎合,只求让肖闻舒心。 心理上处于劣势,言行举止间便都带着讨好。 而肖闻主动拥抱他,吻他,他就已经知足了。 他习惯性地想要闭上眼,但记得肖闻的嘱托,只能睁着,看肖闻眼中丝毫不掩饰的情欲,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弧度,勾着他越陷越深。 一吻结束时,江从道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眼前终于清明了些。 肖闻:“今天不太给力啊。” 他戏谑地闻着江从道的鼻尖和眼角,随后抚着他的肩膀,扒开衣领,摩挲着伏在锁骨上的那块齿痕,心里有些痒。 或许是肖闻的态度太过和煦,江从道不禁产生了些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 “你这是原谅我了吗?” 话音落下,只听肖闻哼笑一声: “你想多了。” 肖闻手指绕上他的头发,打着圈,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淡漠: “账早晚都要算。我爱你,不是你能侮辱我的理由。” “但是,”他话锋一转:“它可以是我现在想要做的事的理由。” 他向前挺了挺腰身,江从道心头一惊,低头一看,面上倏地热了起来。 肖闻:“你该想办法让我高兴,而不是摆出一张蔫了吧唧的脸来让我看,你知道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和精力安慰你。” 江从道缓缓靠近,病号服的裤子宽松,但即便如此那里的突起还是十分明显,他伸手一扯,露出了其下的风光。 几道深色痕迹刺激着江从道的神经,他只觉口中干渴。指尖拉上内里的边角。 肖闻忍不住弯下了腰,胳膊肘搭在江从道的肩膀上,断断续续道: “......慢一点。” 他说慢一点,江从道却不动了。温热包裹,到达最深处,莫大的刺激直冲大脑,肖闻压抑着声音,指甲在江从道的后颈上挠出几道红痕。 许久之后,肖闻才缓过劲来。衣领处有些潮湿,吹了风倒有提神的效果,他将江从道的外套拢了拢,意犹未尽般吻了江从道的眉心。 “靠......真舒服,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姿势......” 他只顾着感慨,等待激素的作用过去后才睁开眼。他瞧见江从道抿了抿嘴,脸腾地红了起来。 肖闻看起来体验感不错,江从道猜测,他应该是喜欢的。 于是他用指腹抹去唇边的水光,问道:“要再来一次吗?” “我还虚着呢,”肖闻穿好衣服,闭上眼睛往江从道怀里一卧,“一次就行了。” “那明天我再来。” “得了吧你。”肖闻瞪了他一眼,“你今天在这爬楼玩命儿我还没跟你计较,再有下一次,我直接把你踹下去。” 江从道默不作声,大有我不回答就不作数的意思,他心里打着算盘,明天晚上还要来,肖闻一定不会把他从楼上踹下去。 “刚才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肖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依不饶地警告着:“别以为不说话就行了,要是哪天你掉下去摔死了,被别人看见了,早晚传到白廷舟耳朵里,遭罪的还是我。” 江从道坐着装聋,心里已经在盘算明天走哪条路来更近。 “听见没?!” 肖闻揪着他的耳朵,将人的脑袋都揪得歪向一边。 江从道:“没有。” “......” “没良心是吧你?” “我不会掉下去的,我已经爬过一次了。” 第81章 “别狡辩,总之明天别让我在这看见你,否则我扇飞你的脸。” “哦。” 肖闻这就当他是听进去了,心情畅快了些,跳下沙发从屋内抱来被子和枕头,大度地准许江从道在这陪他过夜。 “天快亮的时候就赶紧离开这儿,护士会来得很早。” 他屈着腿躺下,方才那一番着实给他折腾得有些累了,还没等五分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去,恍惚间觉得额角传来一阵轻轻的痛痒,还有些热。 他想要起来看看,但江从道拍着他的肩膀,他便又昏沉睡去,只是做了个悠长的梦。 梦中有个人亲吻着自己的伤痕,还趴在自己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但那应该是一句自己爱听的话,因为梦中的自己笑着点了头。 [闻哥,明天我可能回来的晚一些,记得给我留门。] [好。] --- 江从道把肖闻用被子卷好了抱进病房,从五楼翻出来,踩着来时的路径回到地面,又徒步走了五六公里回到住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他打开门,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人头碰头。 江从道:“你怎么在这儿?” 云刃眨巴眨巴眼睛,将衣服的拉链拉好。半长的头发有些凌乱,他随意用手捋了捋,刚要开口,方多米却忽然蹿到他的身后,拉住了他的衣服。 云刃:“昨晚来的时候把钥匙落这儿了,回来拿的时候这小子缩在床上喊妈,抱着大腿不让我走。” 方多米:“因为......这屋里太吓人了。” 他指着墙角的一个木质小方桌,桌子上立着一座有些陈旧的佛像,云刃拍了一下他的手: “别用手指。” 江从道不信这些神神鬼鬼,越过两人,脱去外套往铺好的床上一躺,还打了个嗝。 他回头叮嘱二人: “今晚我还有事,白天别打扰我睡觉。” 【作者有话说】 本次更新时间,周日,周二 第43章 “我的视力什么时候能恢复?” “根据目前的检测成果来看......”回答他的医生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可能需要较长的时间......” “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我有用不完的时间,难道要我一直这么瞎着上百上千年吗?!” “这个还不太清楚......我们稍后还有一项检查,等结果出来再综合治疗......” 医生语气急切,只想赶紧将这个大麻烦给打发走,云刃站在门外看热闹不嫌事大,仗着白廷舟是个半瞎,几天里摆了不少臭脸。 白廷舟在里面又砸又踢地泻了一通火,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看得云刃一阵心痛,那一瓶都顶他半辈子,这一地够他再活百来年。 发泄完了,白廷舟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云刃抬手搀着他,机械地汇报着自己的工作情况。 “独角兽酒吧那边已经安排好人接管了,黑市看门那男的前几天被人搞了,从鸟窝里挑了个新的过去。” 白廷舟被他扶着坐上了车,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江从道呢?” “放心,在我眼皮子底下。” “他这几天在哪?” “就在你以前给我安排的住处,带着那个拖油瓶。” 白廷舟点点头:“这几天你多忙着点,报酬少不了你的。” --- 云刃住所里的那尊佛像,是他第一次杀了人之后花两年请来的。 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白廷舟众多玩物里的一个,某天醒来后被关进了一个铁笼子里,笼子里一共有四个人,男的女的都有,都被绑在铁笼边。 铁笼中间有一把刀,白廷舟就站在高台上,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你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那一天云刃杀掉了剩余的三个人,没了半条命,被养在医院里一个多月才能下地走路。他知道自己满手鲜血,但想活命就只能拿别人的来换。 他知道自己造下的罪孽,夜夜难眠,请来一尊佛供着,就当是点心理慰藉。 不过方多米没见过这东西,半夜里起来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云刃只好将那尊佛像取了下来,往上边摆了一个布娃娃。 云刃将佛像收拾收拾装进包里,四下看了一圈:“江从道呢?” 方多米:“天一黑就出门了。” 冬日里天刚刚黑也不过是五六点钟的光景,好在天气寒冷,风也大,街上的行人算不上多。 江从道守在私人医院的楼下,被吹得直打寒颤,手脚冰凉。这里位于两栋楼的夹缝中间,一个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角落,江从道随意地倚靠在墙角。 他抬眼看了看属于肖闻病房里的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有些心虚地向后贴了贴,却听头顶的阳台上传来口哨声。 很快一个纸条便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被风吹得有些远,江从道怯生生地向上抬头一看,刚好对上肖闻的目光。 那人向外探出半个身子,对着他挑了挑眉。 江从道跑去将纸条捡了起来,展开一看—— [赶紧走,小心我一会扇你。] 江从道正看着,肖闻忽然打了个喷嚏,声音不小,江从道心里一紧,赶忙佯装离开,三步并两步从楼缝里溜了出去,偷偷摸摸地躲得远了点,透过刁钻的角度看着阳台上的那个人影进了屋,才重新走了回去。 第82章 就这么等到那扇窗户的灯熄灭,江从道活动活动快要被冻僵的身体,没一会便翻进了阳台。 伴随着落地声的是一句冷不防的问候。 肖闻:“晚上好啊。” 江从道定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肖闻,后背紧贴着栏杆,怔愣了一会,忽然把脸往前伸了伸,送到肖闻面前。 “那你扇吧。” 肖闻:“......你真当我不敢?” “轻点扇。” 肖闻觉得是时候给他点教训看看,于是立刻扬起手,随后“啪”地一声响,江从道的脑门上便出现个红色的手掌印子。 江从道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笑,但是觉得不太合适,又给憋了回去。 他在楼下站了快五个小时,冻得脸上都没了血色,肖闻气得鼻孔里冒烟,拽着他的领子扔在沙发上,到屋里抱来被子,将江从道裹成了一条,气哼哼地往他旁边一坐。 阳台的窗帘拉着,混着寒气的风吹来,江从道半扎着的头发被吹得飞起,挡住了视线,他将自己的胳膊从被子筒里抽出来,在脑后挽了个丸子头。 “闻哥,你冷不冷?” “滚蛋,我被你气得冒火。” 他说着,冷风蹿进了嗓子里,咳了两声,别过头去。 江从道捏起被子的一角,悄悄摸摸地将手伸到肖闻的肩膀头,一揽,一包,屁股一挪,将肖闻也包了进来。 “离我远点,热得慌。” 他嘴上硬邦,身体却诚实,胳膊拽着被面紧了紧,只是仍旧偏过头,不给江从道一个眼神。 这人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肖闻想到这就来气。零号区不是什么享受生活的地方,随便揪出来一个人都惹不起,江从道来就算了,还毫不避讳地在大路上晃荡,这也算了,他竟然还敢攀着墙爬楼,还是五楼。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他眼神犀利,斜睨着坐在旁边的人,见他没反应,还拿肩膀撞了两下: “是那个云刃?对不对?” 江从道低着头,讨好般往他身上蹭了蹭,肖闻便知道这是猜对了。 肖闻:“你知道他是白廷舟的人,他能提供给你的信息,姓白的不会不知道,别以为他帮你几个小忙就是自己人了,你的一举一动他估计早就报到姓白的那去了,指不定哪个陷阱就在路上等着你。” 肖闻说得太激动,险些口水都喷出来,但哪怕这样江从道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就真的有些生气了,掀开被子就要回屋,却被江从道一把拦腰拉了回去。 “你说的我都知道,”他终于是开了口:“我知道他在监视我,但是无所谓,如果能见你,就算是一步一步上他的套,我也愿意。” “你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你以为白廷舟那混蛋只对付你一个吗?” 上次就是因为江从道擅自将他带走,白廷舟才发了火,肖闻企图用这一点来警告他,江从道却不上钩: “那次是意外,这次云刃既然将你的位置告诉我,其中多少有白廷舟的授意。无论他要搞什么幺蛾子,我都奉陪。” 白廷舟设了个圈套,把肖闻圈在里面,江从道想,既然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救不走肖闻,那不如他主动走进这个圈套中,看看白廷舟究竟要耍什么花样。 肖闻长叹了口气:“又倔又傻,我看你上辈子就是头驴。” 江从道:“那你上辈子就是石磨,我成天围着你转。” 肖闻两眼一黑,一天都没疼的头现在又有些发晕了,都是被江从道气得。 江从道隐约感觉到气氛冷了些,便想着法子逗肖闻开心,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将那枚戒指取出来,捉住了肖闻的手。 “不知道还能不能戴上......” 他念叨着,气还没消的肖闻一甩手,那戒指忽然就从江从道手中飞了出去。 两人只能听见几声细碎的清脆声响,黑暗中就再找不着一点痕迹。 “我......”肖闻的手还悬在半空,语气中掺杂着些许慌乱:“我把阳台灯打开吧。” “不用了。”江从道从被子里钻出来,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蹲在地上一点点寻找起来。 江从道:“开灯会容易被人注意到的。” 他伸出手在地板上来回摸索,肖闻索性也放弃开灯,蹲下来同他一起找。 角落里,盆栽后边,墙边门缝摸了个遍,这枚掉落的戒指就是不知道到了哪里。 这一会儿时间都给肖闻折腾出了汗,坐在沙发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算了,回头有钱了,再给你买一个。” 找了一圈也没什么动静的江从道往地上一坐,肖闻垂眸看着他那有几分颓废的背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今天算我的错......” 话音未落,手便被人拽了去,江从道忽然转回了身子,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轻轻推到了肖闻的无名指上,这一推毫无阻力,险些推到了底。 肖闻:“你耍我啊。” 江从道蹲在肖闻的面前,低着头,看着那枚银戒反射出微弱的光亮,拇指的指腹不停摩挲着戒指的弧度,好像这样就能让那枚戒指再小一点,能够正正好好地套上去。 江从道:“戒指......有点松。” 他翻开肖闻的手掌心,卷起袖边,将自己的掌心贴上肖闻的手背。 肖闻:“你干什么?” 第83章 他对这个动作很是敏感,五年前江从道卧病在床搞突然袭击,差点把小命送出去的惊险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连忙抽出了手。 但即使如此还是慢了一步,刚才的十七天现在变成了四十七天,江从道自己一个短命鬼,给得倒是痛快。 肖闻拿他一点办法没有,这人的脾气就像是水做的刀子,看着软,实际就是拐了十八个弯,也必须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肖闻无奈摸了摸江从道的头发,灵机一动:“这个姿势好像也不错?” “......什么姿势?” “你张开嘴,刚刚好。” 一切完事之后已经到了后半夜,肖闻大发慈悲地帮江从道也解了火,只觉得胳膊酸痛。他猛地向后一躺,拿被子盖住头,闷声道:“明天不许再来了。” 他估摸着自己这是上年纪了,才两天就有点吃不消。 江从道:“哦。” --- 照例躲过一次夜间的查房,江从道在天刚刚亮起的时候踏上了回程的路。 那枚戒指肖闻不便戴着,还是继续由他代为保管。他将戒指塞进最里层的衣服里,贴着皮肤。凌晨时的风最冷,他裹紧了最外层的衣服,将手揣进兜里。 昨日出来的时候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今天却有些不一样。冷冽的空气中除去寒风刮过的呼呼声,还混杂着一串时断时续的脚步声。 江从道循声望去,只见街头拐角忽然闪过一个黑影。 第44章 [四十余年前] “全球变暖导致北极冰川融化,海平线正在以历史从未有过的速度上升,沿海国家及城市或面临‘灭顶之灾’......” “人类第二次核战争爆发,国际秩序紊乱,大量人员伤亡,生存环境还在进一步恶化,核污染导致绿化面积持续减少,万顷良田成为沙漠,人类未来的命运究竟该何去何从......” “全球各地爆发极端天气,酸雨,台风,干旱,袭击各个城市,部分国家活火山活动明显增强,沿海居民或将面临史无前例的毁灭级海啸......” 铺天盖地的新闻闹得人心惶惶,而在舆论一天天的发酵中,那些人们曾经以为杞人忧天的担心逐渐走进了现实。 一开始是限水令,每天供水三小时,水源也不再绝对安全;再者是大部分高层人员的离奇失踪,电力系统在太阳风暴的影响下接连崩溃,难以忍受的高温将地球变为一个巨大的蒸笼,人们惊恐着,向外界求救着,但人人自危,绝大多数人就在孤立无援的绝望中,一步步走向死亡。 而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也渐渐出现。他们有组织,有计划,深入每一处街头巷角,如鬼魅一般渗进家家户户。 那些人穿着黑色的长袍,在手臂上纹上形状诡异的图案,以赎罪的姿态跪在教堂中,面对他们信仰的神,念着从未有过的祷词。 [血液流成河水] [请赐予我们绿洲] [身体挂在高墙,头颅献祭土地] [请赐予我们甘霖] [贪婪的人类将不再扇动翅膀] [敬爱的神啊,请救救我们] [我们失去双脚] [我们即将降落] 我们即将降落...... --- 零号区的正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上,主干道被一个圆弧弯道戛然截止。将近十米的高墙将外界喧嚣隔绝在外,而位于圆形高墙的内部,是一栋类似于教堂的高大建筑。 它不同于任何宗教的教堂形制,自成一派的建筑风格,黑色的锥形屋顶上竖立着与坏鸟形状相同的雕像,侧面的巨大玻璃窗在阳光的映照下泛出梦幻的色彩,庄严而神秘,带着一抹诡异的绮丽。 教堂大门正对着的高墙表面有一扇高高的铁门,铁门中央开着一扇窄小的单人门,一次只能供一个人通过,单人门的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守卫,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兜帽,如同雕像一般立在门的两边。 江从道跟随着方才的那个男人逐渐靠近这里,于拐角处忽然掐上那男人的脖子,将人挟持到一处狭窄的楼缝间。 他趁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肘击击中其后脑,将人敲晕了过去,随后扒下那人身上的黑色长袍,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抬脚朝着教堂处走去,门口的守卫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拦下。 “纹身。” 江从道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假装淡定地抬起了手,趁着守卫放松戒备,双手同时从袍下探出,捂住两个守卫的嘴,双臂猛地朝中间一收,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那二人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应声倒地。 不等他们反应,江从道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条尼龙绳,三两下将二人的脖子捆在一起,用力一拉。 窒息使得他们下意识去拽脖颈间的绳索,江从道便趁着这个时机闪身进入门内,反手关上了门,拉上了门闩,并且十分不厚道地将尼龙绳的另一端缠绕在了门内的锁扣上。 踏入门内时刚好早上七点,门闩落下的同时,一阵沉闷的钟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悬挂的的铜盘被敲击震动,余波悠长,一声未落,下一声又起,面前教堂的大门也开始缓缓关闭。 江从道加快了步伐,赶在那扇厚重的大门关闭之前踏进了教堂的地面上。 教堂中殿已经整整齐齐地坐满了人,堂中肃穆,使得江从道的闯入显得有些突兀。所幸他反应快些,并未露出丝毫慌张的神色,找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座位,不紧不慢地坐了过去。 第84章 “大门关闭之前必须落座,你来晚了。” 站在大殿最前方,一个打扮成神父模样的人开口说道。他转身面朝着江从道的方向,眼神威严,但却丝毫不带神父眼中该有的仁慈和善,反倒隐隐冒着些凶光,看得人后背发凉。 “路上和人纠缠了一会儿,抱歉。” 他一开口,陌生的声音便使得男人皱起了眉头。 “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着,开始慢步朝着这边走来,一步一步靠近江从道所在的位置。 江从道额上冒出些许冷汗,他没有回答,藏在黑袍下的手探上腰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开枪。中殿少说也坐了有百来号人,他的枪里只有七颗子弹,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露出你的纹身来。” 男人在他身旁站定,江从道侧了侧头,只见男人抽出自己腰间的一柄弯刀,缓缓架在江从道的颈侧。 他猛地伸手撩起江从道的衣袖,衣料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按在颈侧的力道忽然加大,男人语气中戴着愤怒: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一时间空气凝固,周遭人的目光全数汇集在江从道的身上。 江从道:“白廷舟。” 他说出这个名字,男人持刀的手下意识抽动了一下,转而用刀尖勾起江从道的下巴,使他转过脸来面朝自己,眯起眼睛打量起这张从未见过的面孔。 “谁给你的胆子冒充他?” 江从道听到这,心中便有了底。 “我想你理解错了,我并没有冒充他。你问我为什么在这儿,那我告诉你,就是这个姓白的让我到这来的。” “没有信仰的人不能踏进这里,你没有纹身,坐在这就是坏了规矩。” “那真是冒犯,但他也没跟我说你们这儿有这么多规矩呢。” 男人“欻”地一声将弯刀收回鞘中,对着周边的两人使了使眼色。 他们似乎对这个自称与白廷舟有所关联的人颇为谨慎,即使江从道的行径已经堪称明目张胆大为不敬,他们仍旧不敢自作主张地将他怎么样。 “先把他关进偏殿里,等白先生过来。” --- 所谓的偏殿,就是依附在正殿旁的一个低矮的圆筒房。这房间里的景象和方才的正殿大相径庭,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小的牢房,阴冷又潮湿。 江从道被绑着一只脚,绳子的另一端拴在屋子里面的地栓上,唯一一个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就是其中一块充当床的干草铺垫。 铺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气味也实在糟糕。 虽然这里四面都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但江从道觉得,这儿比肖闻那个漏风的阳台冷多了。 他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坐下,闭目养神。今日之举并非他一时兴起,他自与肖闻分开后便一直等待着白廷舟的动作,他清楚这是接近无脚鸟最快的方法,更是带肖闻出来必经的路途。 但白廷舟自从翡翠城回来之后便迟迟没有下一步,听云刃说是他在治疗那双几乎瞎掉的眼睛。白廷舟有大把的时间,等得起,但他等不起,每每耗掉一天,江从道离死亡就更近一点,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所以必须要尽快。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在半路,他还没和肖闻把事情说开,还不了解五年前那件事的全貌,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 他要真相,为了那份埋于心底二十余年的仇恨,也为了肖闻。 既然白廷舟不急,那不如就由他来成为挑起事端的那个人,亲手把自己送到他的面前。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 偏殿的墙上有一扇小小的铁栏窗,这窗子挡不住风,但江从道可以透过窗外的景象估摸时间。 天色从浅蓝变成橙黄再变成幽深的蓝,他这一等就从凌晨等到了晚上。一整天滴水未沾,饭也吃不上一口,待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已经是又冷又饿。 “咳咳......” 头脑发胀,冷风又直往喉咙里灌,江从道忍不住轻声咳嗽起来。他离开位于偏殿正中的草铺,因为那里正对着风口。墙角的风稍微小些,他背靠过去,用手捂着口鼻,试图让进入鼻腔的空气暖和些。 不料他刚坐下没一会,木门打开的声音便猝然响起。灯光昏暗,江从道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仅仅是看身形,他便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人是谁。 白廷舟站在门前,因为视力原因一直搀着身边人的胳膊,江从道搭眼一看,站在白廷舟旁边那人,正是云刃。 白廷舟:“里面的人是谁?你认得吗?” 云刃打开手电筒,随意一照,脸上神色毫无波澜,似乎早就料到关在里面的人是谁。 “猜对了,就是江从道。” 白廷舟:“去把他带出来,押到车上去。” 云刃扶着他的一只手向后退了几步,两个保镖模样的人便走进偏殿中,驾着江从道便将他带了出去。 没几分钟,一辆停在教堂前面的黑色的面包车缓缓启动,在茫茫夜幕之中驶向远方。 --- 饥饿、寒冷,睁开眼睛是完全透不进光的黑暗,耳边什么东西正在嗡嗡作响。江从道动了动胳膊,却感觉手臂上有些隐隐的胀痛。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只记得上车之后云刃递给他一瓶水,他渴极了,拧开便喝了,现在想来,那水里八成掺了东西。 第85章 “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江从道循着声音转头,下一秒眼前乍得一亮,有人拽掉了他眼前的蒙布。 刺眼的光线使他迅速闭上了眼睛,视觉恢复之后其余的感触也陆续清晰起来,江从道仰起头,被胸前的束带拦在半空,但足以让他窥得自己的处境。 江从道:“这是哪?” 腰间的枪不知何时到了云刃的手里,而那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身旁的一台纹身机就是方才嗡嗡响声的来源。他的衣袖被卷到了关节处,小臂的皮肤上已然显现出那个图案的轮廓。 纹身师让他不要乱动,江从道自知无法逃脱,攥了攥拳,无可奈何地躺了回去。 云刃又闭着眼睛睡了好一会才跳下沙发,兴致缺缺地到江从道旁边晃了一圈,拍了拍纹身师的肩膀: “半夜里了,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回去休息。” “没关系......” “什么?” “啊,那就......那就麻烦您了。” 他穿上外套就忙不迭地跑了出去,云刃目送着他离开门关处,随后将门锁上,一屁股坐在了纹身师的位置。 江从道晃了晃胳膊:“这是?” 云刃拿起纹身笔,低头在江从道的胳膊上倒腾起来。 “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你一下,虽然我们去翡翠城走那一遭算不上成功,但你现在是无脚鸟的成员之一了。” 他关掉机器,耸了耸肩膀:“但其实只要他对你感兴趣,这都是早晚的事,你也没必要上赶着送上门,多玩几天不好么?” “等不了,我的时间快用光了。” 大大小小的消耗堆在一起,看似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实际上还能支撑半年就不错了。 不大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描完了纹身图案的轮廓,云刃关掉了机器,将江从道手臂上剩余的颜料擦干净,从兜里掏出另一瓶来。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最近在忙活开学的事,今天才发现第四十三章 的内容发生了错误,已经做出修改,so sorry! 第45章 江从道:“这是什么?” 云刃:“带着这个纹身对你没什么好处,这瓶东西你一会带走,等手臂上的颜色淡了,就重新涂一遍。” 江从道不明所以,从翡翠城云刃拦着他不让他去救肖闻,再到主动给他提供地址和住所,这里面一定带有白廷舟的授意不假,但是总让江从道隐隐觉得超过了某种界限。 就如今天他用暂时性的颜料代替永久的纹身,江从道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是白廷舟的意思。 这年头不是谁的好意都能轻易接受,欠别人欠得多了,早晚都要以别的方式连本带利还回去。 “为什么帮我?” 他眼中带着怀疑,云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一笔一笔地将颜料填充在勾勒好的轮廓之中。 “举手之劳,没人拉开你的胳膊看。我还指望你帮我干掉那个姓白的混蛋呢,像你这种志向远大的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虽然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是万一你走狗屎运成功了,我可赚大发了。” 他坐得离江从道很近,说这几句话时压着声音。屋外有些许动静,云刃快速将最后一点颜色填充完毕,用特殊的绷带包裹起来,随后把江从道胸前的束带打开,拉着人的胳膊向外走去。 正对着门前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看起来是宿舍一般的格子间,房间门大多敞开着,偶尔从门里飘出一缕白烟。 这里面比外头暖和不少,屋里的男人只穿着一件短袖,有些直接光着上半身,江从道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人手臂上的纹身,而他从门前路过的时候,那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云刃带着他快步穿过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将他塞进了一辆车的后座。 “按理说你该住这的,好消息的是现在床位不够,坏消息是很快就会有新的房间给你,并且是你自己一间。” 自己一间乍一听是不错的待遇,但是细想就没那么简单。区别待遇就会引起人注意,遭人嫉妒或是因此而生的恶意,白廷舟必定是有意这么做,成心给他找不痛快。 江从道想着,忽然轻声一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肖闻如果知道他干得这些事要怎么说他呢?瞒得过一天两天,总是要露馅的。 都怪他以前在肖闻跟前总是一副太过乖顺的模样,每当这种时候江从道都会怕他,就如同小孩儿怕家长那样怕他。 七八岁的孩子在泥坑里滚了一圈,回家沾了满身脏污。他或许会被揍一顿,挨几句骂,但最后总是会被放进水盆里洗洗干净。 再之后有人会拿着毛巾擦去他头发上的水渍,看看他是不是着凉,再嗔怪着将他塞进被窝里。 江从道知道肖闻也是那样,他犯了错,肖闻会对他发火,打他,或许还会打得很用力,就像以前他偷偷跑去别的镇上买戒指,差点把命丢在半路的那一回,肖闻把他的鼻子都打出了血。 但是一切结束之后,这个人一定能带他回家。 --- 零号区的路灯在晚上五点钟左右亮起,第二天早上七点熄灭,所以哪怕是路上没几个人的半夜,零号区道路两旁的路灯依旧不知疲惫地亮着。江从道看着车上的时钟,心头一动,在车辆经过二大街的时候让云刃将他放了下来。 第86章 不远处的私人医院,住院楼的五层,肖闻在熄灯之后第六次望向窗外,楼下仍旧是空荡荡的一片,他又到阳台上探出身子,向更远的地方望过去。 一辆黑色的车经过门前,他心头一紧,那辆车却又走了。 不来最好,危险的事情就是要少干一些,再说了,他昨天已经交代了江从道不要来,如今这番欲拒还迎的姿态,多多少少有点不体面。 但其实今天早上护士就来告诉他了,他现在可以下楼活动了,只不过不能离开远,只能在一楼的大厅里转转,还是出不了门。 横竖都睡不着,肖闻给自己套了一件外套,轻手轻脚地出了病房。电梯到这个时间已经停止工作,他走进楼梯间,在两分钟之后出现在一楼的台阶上。 他想弄根烟来抽,但是身体不允许,江从道也不喜欢烟味儿。 思及此,他忽然勾了勾嘴角,喜不喜欢又怎么样,他人又不来。 肖闻扶着扶手站起来,下意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至楼梯间的窗户边,却见窗外一阵风动。 紧挨着楼墙的秃树枝晃了晃,密集的枝干间闪过一个黑影,肖闻定睛一瞧,被那仓促的一眼定在原地,手比脑子快,迅速敲了一下玻璃窗,“咚”地一声响。 那黑影忽地不动了,在原地顿了几秒钟后忽然转头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走来,伸手拨开树枝,一阵风似的吹到了肖闻的跟前。 肖闻:“......还真他妈是你啊。” 他小声嘀咕一句,隔着一扇窗户和江从道大眼瞪小眼,想出去的出不去,想进来的又进不来。 江从道手掌穿过铁杆放在玻璃窗上,眼巴巴地看着肖闻,一句话也不说,眼眶泛着水光,肖闻看得出他想进来,但是好像顾忌着什么,还不敢。 楼梯间内的灯光打在江从道的脸上,暖黄色的光,却莫名让人觉得他脸色难看。头发也散开来了,乱糟糟的,肖闻直觉不对,江从道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这模样八成就是干了坏事,心虚。 肖闻立刻便急了眼:“别走,在这等我。” 一楼没有阳台,大门也锁着,他快步跑到了二楼,走廊内空无一人,唯有医生办公室还亮着灯,肖闻推门闯进一间没人的病房,拧开通往阳台的门,看了一眼高度。 江从道这回算是体验到了自己爬五楼时肖闻的心境,大概就是心忽然跳到了嗓子眼,后背刷地一凉,急得转圈,却阻挡不了肖闻的动作。 他只好跑到肖闻所在的房间楼下,心想着就算接不到也能给人当个肉垫。他刚找准了位置,肖闻便纵身一跃,一点犹豫也没,一下砸进了江从道的怀里,将人撞坐在了地上,连地面上的石砖都跟着一振。 其实二楼算不上太高,肖闻觉得,如果不是江从道在下边挡着了他的地方,他说不定能直接站那儿。 但是一看见这人傻乎乎地张开手接着,他也没脑子一样朝他怀里扑了去,落地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将他抱得很紧,愣是没让他沾上一点灰尘。 或许是动静有些大引来了人,肖闻神色一凛,就着这个姿势抱着江从道打了个滚,滚进了一旁的密林中。 “谁在那边?” “你确定这边有人?” “废话,我听见声音了的。” 脚步声逐渐逼近,江从道一翻身将肖闻压下:“在这别动,我去把他们引开。” 他刚要起身,枯黄的树叶中忽然蹿出一只猫,连跑带跳地蹿出好几米远。 “是只猫?” “我就说这大半夜的没人,走吧你,跟有病似的婻諷。” 一阵骚动之后两人绊着嘴着离开,直到一点动静都听不见时,江从道才松了一口气。他一手撑起身子,一手扒拉开两旁的树枝,给肖闻撑出一条道来。 肖闻弯着腰钻了出去,倚着墙喘了一会儿,心道自己身子骨真是被造坏了,一点都不经折腾。 肖闻:“你在那蹲着干嘛?啊?” 江从道蹲在林子边缘,也不敢抬头,肖闻只好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拽了起来,憋着满腹的疑问,将人用力朝着自己一拉。 唇瓣猝不及防地碰上,不带任何目的,似乎只是一个不经心的提醒。 他在提醒江从道,不管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样的蠢事,乘着寒风仆仆归来的他,都值得一个爱人的亲吻。 肖闻:“所以你干什么了?杀人了?放火了?心虚成那样,怎么还有胆子来见我?” 江从道站着挨训,明明是个一米九的大个,比肖闻高出快半个头,站在肖闻跟前却一点气场也没。他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坦白从宽,脱去了外套,将缠着绷带的胳膊露了出来。 肖闻拉过那只缠着绷带的手问道:“能拆吗?你拆还是我拆?” “......能拆。” 他说话间带着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心一横牙一咬,打开了绷带的结一把扯下,露出那个边缘还没消肿的纹身。 肖闻一开始还觉得没多大事,纹个身罢了,都是成年人,孩子喜欢就纹,但这图案越看越不对劲,邪门得很,还带着点眼熟。 他拍拍脑袋,倏地想起自己是在哪见到的这个图案—— 白廷舟的家里。 这个图案正是挂在一楼大厅的一幅画。 不仅如此,白廷舟的好些个手下,小臂上都有这个图案。 肖闻:“我来猜还是你交代?” 第87章 【作者有话说】 六号到校以后一直都没停下来,大家久等了!实际上发完这一篇作者还有一盆衣服没洗[内牛满面.jpg],另,新文《等一场暴雨》即将开始更新,小短篇,希望宝宝们多多支持,动动手指点个收藏吧! 第46章 “我加入他们了。” “谁?” “坏鸟。” “纹个身就算加入了?谁告诉你的?” 肖闻逼问着,逐渐靠近江从道的跟前,差点怼在他的脸上。 纹个身确实不能说明所有问题,但江从道不是无聊到会往自己身上纹这种东西的人,一定有人迫使他去做这件事。 再加上他这副疲惫的面孔,凌乱的发型,肖闻心中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至于继续追问,只不过是一时震惊不敢相信,抱着最后一点幻想,希望从江从道嘴里听到想听的答案。 江从道:“等我把事情全都解决掉就......” 他没说完,肖闻卯足了劲照着他那张脸上就来了一拳,如果不是害怕动静太大招来麻烦,他真想把人按在地上好好揍一顿。 肖闻:“你长本事了......”他说着伸手拽上江从道的耳朵,使劲颠了几下:“让我省心的事一样不干,篓子捅得倒是挺多,一个接一个......坏鸟是什么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吗?还等你把事情全都解决掉,你等得到那一天吗?” 他压着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但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话语间的浓浓火气,江从道的耳朵被他拽得通红,麻麻地没了知觉,以至于肖闻松开手的时候两边耳朵都被拽得不一样长。 肖闻跟在白廷舟身边数年,就算没直接接触过那帮人也知道些其中的龌龊勾当,杀人毁尸手段恶劣,还冠冕堂皇地说为了人类的存续,虚伪又恶毒。 那儿就是狼窝虎穴一个,他实在不明白江从道的用意。 肖闻:“我以前是不想过问你的私事,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往火海里跳......江从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报仇。” 埋藏在心中从未诉诸任何人的秘密在今天露出端倪,江从道从前觉得报仇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说出去只会让别人徒增担心,到最后绊住自己的脚,还容易将别人牵连其中。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与其提心吊胆地用编不完的谎言瞒着,不如他主动把原因抖出来。 肖闻也是头一次听他提起这档子事,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便知道江从道有事瞒着他,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不愿意插手别人私事,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想来,那次在沙漠之中的回头倒值得琢磨一番了。 肖闻:“报仇?给谁?” “我的家人......包括你。” 肖闻嗤笑一声:“我有什么仇需要你来替我报?” “白廷舟......他欺负过你,我去杀了他。” 肖闻语塞,一时思绪凌乱,江从道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得手不罢休的倔劲儿。 他承认江从道说得没错,白廷舟欺负他是真的,说欺负那都是好听的,他不是没想过把吃过的亏给讨回来,毕竟他本来就是个吃不得亏的人。但是巨大的差距就像一道鸿沟,他就是拼上老命也抓不到白廷舟的一根汗毛。 久而久之他便放弃了,认命了,什么尊严什么人格,在绝对的压制面前人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不容易,而他能做的,就是在白廷舟得意时一次次地泼他冷水扫他的兴,尽管那样只会换来更加痛苦的折磨。 肖闻:“如果杀不掉呢?” 他顿了顿:“我还剩下三个小时的时候,你救了我,杳无音讯五年还能见到,不知道耗光了多少气运。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也成了短命鬼一个,剩下的这些日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我不希望别人替我报这个仇了,这担子太重,我挑不起,我只想过一段清静日子。” “我挑得起。”兴许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肖闻不爱听,江从道握住他的手,防止肖闻的拳头再招呼到自己脸上:“那你就当这些事都是我是替我自己做的,跟你没关系。” 肖闻看起来像是累了,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抱在身前,头一偏闭上眼,一副“赶紧滚老子不想理你”的表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江从道:“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们杀了我的父母,我找了他们二十三年,现在我找到了,闻哥......我已经快要看到真相了。” 他越说,肖闻的脸色就越难看,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江从道要只是为他报仇,那他还能说道两句,但是一旦牵扯到家里的私事,肖闻就没那么多的发言权,他知道自己管不着,也没资格插手,但这并不妨碍他恼火。 肖闻冷冷地哼了一声:“行啊,你多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零号区哪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呢。” 他话里带刺,倒不是故意给人添堵,只是提醒江从道认清自己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现状。 肖闻阖眼试图静心,但五脏六腑都烧得慌,越是想静越是急躁,末了瞪了江从道一眼,愤愤道:“混蛋,气得我都不冷了。” 江从道赶紧把脱下来的外套披在肖闻身上,刚才只顾着狡辩,忘了肖闻只穿一件单薄的病号服。 两人僵持了三分钟,期间江从道几次试图抱着他都被无情推开,江从道憋屈得很,他又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觉得那样暖和。 第88章 肖闻:“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等。”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白廷舟与无脚鸟的关系匪浅,只要他能继续留下来,借着白廷舟的动作,就能越来越接近真相。 等到他查清事情的本源,白廷舟便对他再无用处,那个时候他估计也时日无多,到时候就是同归于尽,他也势必要送姓白的下地狱。 他想,自己应该会和肖闻一起死去,早一些或晚一些都无所谓,那对他来说是一个理想中的结局。 只是这些盘算他不敢同肖闻说,说了怕是又要挨揍。 火气直窜脑门,肖闻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胀痛,推了江从道一把:“行了,到这吧,你可以回去了。” “那你呢?” “我随便扯个谎,看门的还能让我一病号在外面站一夜不成?” “但是我不想走。” 他顶着一张挂了彩的脸,“我被人关了一整天,没吃也没喝,来之前才弄到几口水,到这儿来还被你揍了。” “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兜里又没吃的。” 刚才实在是折腾倦了,肖闻语气软和了些,江从道便得寸进尺,一手揽住肖闻的肩膀,一手扶着他的腰向上一提,将人悬空地抵在了墙上。 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江从道分辨不清那感觉究竟是生理性的,或又掺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他迫不及待地吸上肖闻的嘴唇,舌尖在一次次的开合中不断延申向更深处,那点温热柔软竟有饱腹的能力,他孜孜不倦地取用,连牙关都磕碰在了一起,像是要把肖闻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这是他应得的,从下车后到吻上肖闻的前一秒,哪怕是挨揍挨骂也没关系,他只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肖闻:“手老实点......唔......” 江从道的指腹跟着亲吻的节奏打着圈,肖闻挣动起来,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让他觉得有些不妙,伸手捂住了江从道的嘴。 “疯了你,这是在外面。” 江从道嗡嗡地说了句什么,不太清楚,但肖闻听得懂。 “闻哥,我想......” 肖闻觉得自己面上羞得冒烟,大半夜的在外面野战太不体面,哪怕他也有点这方面的想法,也绝不可能立刻付诸实践。 更何况他气还没消。 “放开我,妈的,真想去医院里给你挂个精神科。” 江从道把他放下来,双脚落地后肖闻心里总算踏实些,但江从道仍旧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抓着他的手朝某个地方一按。 肖闻:“......给我憋着。” 如果放在以前,他或许会心软答应,但就是那样一次次把江从道惯坏了,导致这人越来越嚣张,不把他说得话放在眼里。 今天他非得治治这兔崽子,偏不如他的愿。 肖闻佯装妥协:“算了......在这等我,我去楼上给你拿点吃的,饿着总没力气。” “那你怎么回来?” “这你别管,我有办法。” 他拍拍江从道的头发,而后者出于习惯性的信任,即使脑子没反应过来,手也已经将人松开。 肖闻一溜烟跑了去,走到门口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扯淡说自己梦游从二楼跳了下来,门卫一看他身上的病号服,又想起他刚来的时候,医生还特意交代过这人脑子受了损伤,于是没怎么怀疑便把他放了进去。 只剩下江从道一个人在下面等了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也没见着肖闻的人影。 直到快一小时过去他还没走的时候,从五楼飘下来一个纸条。 江从道抬头一看,肖闻正趴在病房阳台上,恹恹地朝他挥了挥手。 纸条上只写着寥寥八个字,看得江从道心如死灰。 [今晚没戏,慢走不送。] --- 医院里闹着这么一出,云刃的住所也没安生几分。 “方多米......起来给我煎个饼子,要葱花的。” “方多米,能不能给我烧点热水喝,最好冷到温了再给我端来。” “......腿冻僵了,来给我捏捏......话说你住这儿冷么?” 每逢江从道不在,白廷舟又没有需求的时候,云刃就赖在这儿不走。公寓里不是没人供他使唤,但那里规矩多放不开手脚,都没方多米使唤得舒服。 云刃:“站着干嘛,上床睡觉啊。” 半夜里,十分钟被叫起来五次,方多米心说,还不如站着方便呢。 他跟着江从道奔波这么多天,愣是一点没瘦,反倒胖了一圈,究其原因,大概是伙食有所改善,毕竟之前靠着偷人东西过活,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脸蛋看着颇有弹性,云刃没忍住掐了把,手感不错。 正当他准备再掐一把时,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江从道冷着脸走了进来,外套一脱往屋内的老头椅上一扔,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一言不发地躺在了椅子上。 云刃伸个懒腰:“看来我该走喽。” 他本就没脱衣服,一骨碌坐起来,随手抓了两把头发站起来,拍拍江从道的椅子: “哦,对了,明天早上有车来接你,今晚记得收拾收拾东西。” 【作者有话说】 开学真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 第47章 [我没有,我没再赌了!钱我都还了,我还了的......] 沙海镇的蜂窝楼房,破旧的墙面,流沙漫地的狭窄走廊,透不进光的窗子...... 第89章 以及女人那张绝望的、焦急的面庞。 [从道听话,去找姑姑玩会。] [你们是谁?别杀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荡在耳边的惨叫,蔓延的血迹,在无数个深夜成为江从道无法摆脱的梦魇,他倒抽着气醒来时,汗水已经浸湿了衣领。 眼中的惊恐尚未散去,他下意识去摸身边人的手,但摸到的只有又硬又冷的木料,他转了转头,在心中巨大的落差感过去之后伸手抹了一把脸。 往常他被梦魇住时,肖闻都会比他先醒来,拍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他大半夜的发什么癫,江从道就会说: “梦见你跟别人跑了。” 忆及此,江从道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夹杂着一丝苦涩。谁也想不到这么一句玩笑话后来成了真,也想不到如今在一起睡一觉都成了奢侈。 窗外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凌晨五六点钟的时候,方多米便起了床,等江从道醒了回笼觉睁开眼,香喷喷的饭就摆在了桌上。 江从道闻着这味道,忽然生出几分羡慕。 凭什么他做不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肖闻从前总是嫌弃他的厨艺,明里暗里地暗示他别进厨房,虽说肖闻从没对做饭这件事有什么怨言,但江从道觉得作为一个好男人,要学会给自己施加压力,提升技能。 尽管他也未必有机会展示。 “这个饼子不错,怎么做的?” 他洗漱一番后,佯装不经心地问道,还拿起一张撕开一点,仔细端详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名堂,塞进嘴里。 “跟爷爷学的,很简单的。” “嗯?” 看似不大在意,实则竖起了耳朵,只等着方多米的下文。 “要先和点面,揉成团,擀成面皮了刷上调好的油酥,油酥嘛,就是要先放......” 他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兴许是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越说越激动,江从道的眉头也越皱越紧,末了方多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还以为是自己太吵了,扰着了别人吃饭。 实际是他说得太快,江从道压根记不住,也听不懂他说得那些名词,什么剂子油酥,他听着就像天书。 方多米:“其实我也没想到在这儿做得能好吃那么多,以前在沙海镇上,面里掺着土,葱花混着野菜,油也是别人扔掉不要的,吃着牙碜,还有股怪味儿呢。” 江从道:“算了,改天你教我做吧。” 方多米:“好啊。” 江从道往常只吃两张饼子配一碗面汤,今天细品着饼子里的味道,不知不觉多吃了一张,方多米有些意外地缩回了拿饼子的手,只喝了几口汤。 江从道:“这还有两张,怎么不吃?” “唔......老大,不对,云大哥一会儿要来蹭饭的。” “他?蹭我们的?” “是啊,他说家里佣人做得饭吃腻了,换换口味。” 江从道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腹诽了云刃几句,不想说曹操曹操到,他一口饭还没咽下去,云刃就在外头叫起了门。 “早上好早上好,我看看今天做得什么。” 他卷起一张饼子就塞进了嘴里,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夸上两句: “跟我妈以前做得一个味儿,以后别说我长得像你妈了,你是我妈。” 方多米:“......” 云刃坐上车的时候还在嗦手指头,嗦完若无其事地擦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总归那是白廷舟坐得位置,云刃不敢跟他正面刚,但是这专门恶心人的小动作倒是越来越多。 江从道庆幸自己没坐在那,并且每隔三分钟庆幸一次自己的决定,因为隔夜的水,座位下面落得灰尘,最后全都被云刃糊在了副驾驶上。 江从道:“你就不怕被他发现?” 云刃:“那你真是高估他了,白廷舟这个老东西高傲惯了,总以为自己掌握住别人的命脉,别人就得对他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实际上呢,他那帮手下要不是图个生计,早给他卸八块了。” 他说着,不耐烦地轰了一脚油门,昨天那个黑顶教堂闪过窗外,云刃又拐了一个弯,渐渐降下了车速。 “马上到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胳膊上用纹身笔纹上的那一圈还在发肿,内里用特殊颜料填充的地方却没甚异样,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得出端倪。 江从道用绷带将纹身裹紧,长袖的袖边塞进手套里,在众人的眼光里走进尽头为他专门准备的房间。 他料到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只是没想到麻烦能来得这么快—— 快到他甚至还没踏进房间的门。 一个光头男拦在门前,语气蛮横:“你是哪来的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让开些,你挡着我了。” “对长辈讲话要有礼貌,昨天吩咐我们把东西都搬出来的时候,我还寻思是来了个什么人物,没想到连句场面话都讲不来,不如我们来教教你。” 江从道满是不屑地一笑,扫了一眼男人亮到反光的头顶:“教我之前先想办法长点头发吧,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你教我也看不见。” 围观看热闹的人里传出两三声笑,男人的脸比刚才更黑了点,捋起了袖子,看样子是要动手。 想找江从道麻烦的肯定不止一个,派这个光头出来当代表,说明这人不仅能打,还在这个群体中有一定的权威。 第90章 干掉一个等于干掉一群,江从道觉得这是好事,将装着行李的包扔在了地上。 趁早证明自己是个不好欺负的料,以后能省下来不少麻烦。 --- “18床,一会儿记得去领药。” 早起查房的护士在记事本上写了些什么,肖闻睡得晚,眼也没睁开,点点头翻个身继续睡。 他昨晚难得做了个梦,或许是日有所思,他梦见江从道被人抛尸沙漠,脑袋拧下来放干了血,等他找到的时候尸体已经变成了白骨。 手指摸到骨头的那一刻他忽然惊醒,坐着缓了好一会儿,再次睡去时已经到了凌晨。 护士本想说他两句,但李医生交代过这人情况特殊,她欲言又止,抬脚准备走时却听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 不等护士回答,为首的李医生便推开了房门: “有人来探病,你先去别的病房吧。” 肖闻背对着房门,倏地睁开了眼,能让李医生亲自陪同来的只有那么一个人,他来探病怕是只会越探越严重。 他本打算装睡不管,但想到江从道在白廷舟的手下做事,顿时心生烦躁。毕竟往常他对着白廷舟甩脸子泼冷水,他的那帮手下都要跟着遭殃。 肖闻心里窝火,但为了不给白廷舟借题发挥的机会,难得主动坐了起来,尽管还是没给好脸色,但对白廷舟而言已经足够出乎意料。 模糊的轮廓晃动,病床发出轻微的响声,白廷舟嘴角一勾: “早,昨晚睡得好吗?”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胳膊被云刃扶着,走起路来像是迈不开脚,云刃给他搬来椅子,放在肖闻床边两步远的地方。 肖闻:“托你的福,头疼,睡得并不是很好。” 白廷舟:“那天下手重了,你多担待。” 肖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嫌弃地将眼神收了回来,这副伪装出来的和善嘴脸他看了就想吐,若不是有意把持着,他早就开始发挥自己的嘴上功夫了。 肖闻:“难得还多走几步路来看我,有什么事吗?” “偶然路过,瞧两眼。” 肖闻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他于白廷舟,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一件艺术品,每次悉心“雕琢”之后,必定要抽空欣赏自己劳动的成果。 肖闻已经懒于拆穿他,在他眼里这种人就是有病,并且没治。 肖闻:“来就来了吧,我刚好也有事要和你说。” “稀罕事儿啊,你说。” “让江从道离开零号区,别再缠着他。” 肖闻承认自己有冲动的成分,但在说完之后那段叫人窒息的安静中,他冷静下来,也并不想收回这句话。 一看见白廷舟的脸,便不可避免地想起他干得那些畜生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明晰而肯定—— 这件事他要插手,他得管,哪怕那样也许违背了江从道的意愿。 大不了江从道做得那些混账事他不计较了,权当抵消。 他希望江从道能好好活着,别步上他的后尘。 白廷舟脸色一僵,他十分讨厌肖闻在他面前提起别人,尤其是他的那个“前男友”。 “这你就说得不对了,哪里是我缠着他,明明是他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呢。” 和他分辨对错就是浪费时间,肖闻索性揭过: “不管是谁缠着谁,你只说,怎么能让他离开无脚鸟。” “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别装了,我几点起了一次床,几点去了厕所,你不都清楚吗?护士没告诉你?还是你不小心忘了?” 肖闻语气中夹杂着戾气,反问中还带着一丝嘲笑,嘲笑过去了五年,白廷舟拿来对付他的还是这点不入流的手段。 “呵,你不傻啊。”白廷舟嗤笑:“不傻你就该知道,到我嘴里的猎物,不尝上一口,没有放跑的理由。” 肖闻攥紧了手指,脖颈上青筋冒起。 他只能赌白廷舟还没完全对他失去兴趣,赌他对白廷舟还有那么一点玩弄的价值,而他正试图将这点价值压榨干净。 “只要我能做得到,条件你随便提,我都配合。” 第48章 从前高傲地连眼神都不愿意给的人,有一天却将自己双手奉上送到他的手里,白廷舟果然来了兴致: “这么说的话......虽然我不能完完全全地放过他,但掉一口肉和掉一层皮还是有区别的,你要真的愿意,我至少能保证他活着,直到时间耗尽。” 少点是多少,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肖闻自是不愿意,他要江从道完全自由,永远不要再踏进这滩浑水。 他希望江从道能回到风山镇的地下酒吧,继续当那个有点丧气但无伤大雅的驻唱吉他手,哪怕只是漫无目的地将剩下的时间消磨完,都比继续留在这里来得好。 但他手里没有筹码,也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那些愿望,在白廷舟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压榨的交易品。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可以......” 白廷舟那双无神的眼中忽地冒出凶光,兴奋异常: “你答应了?哈哈哈......” 白廷舟忽然狞笑起来,那副癫狂的模样让云刃都觉得晦气,忍不住往旁边退了几步。 “真是想不到,那就先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他扶着床沿站起来,对身旁的云刃说了句什么,只见后者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但迫于权威,只好照做。 第91章 他走出房门,而白廷舟摸索着坐在了肖闻的床上。 “我是不是好久都没摸过你的脸了。” 他将手悬在半空,不怀好意地勾了勾手指。肖闻僵硬地移动着身体,缓缓将自己的脸靠了过去,在相触的那一刻又迅速分开。 他盯着白廷舟露出来的脖子,心想上去咬一口能不能要了他的命,但门口站着太多双眼睛,他只能在脑海中想一想鲜血喷溅的爽快景象,恨不能将床单揪成八瓣。 若不是江从道的安危拴着他的手脚,他定要吸干这个人的血,咬断他的骨头。 白廷舟一抬手便逮住了肖闻的下巴,用力地捏着朝自己拉近,肖闻下意识地挣动,但不过几秒便强迫自己安定下来。 白廷舟:“这样就对了,以后也要这样。” 云刃推开门走进来,往白廷舟的手里塞了粒白色的药丸。 “张嘴。” 肖闻见过那个东西,白廷舟曾经将那种药片泡在水里喂给他,随后又将他独自扔在摆满情趣用品的房间,将摄像头对准他狼狈的姿态。 如今他瞒也不瞒,光明正大地拿到他眼前,要他自己吞下去。 肖闻嘴唇颤抖着,喉结沉沉地动了动,闭上眼睛,将那粒药丸衔进了嘴里。 巨大的恶心让胃里翻江倒海,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感觉到药丸一寸寸地划过喉管,干呕着呛咳起来。 “咳......咳咳咳......” 他端起桌子上的水,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水光顺着嘴角流进衣领。肖闻粗喘着气,生理性的泪水在低头的瞬间掉落,他立刻用手掌抹去,再抬起眼时只剩下满目的血红。 肖闻:“还要我做什么?如果没事,你们可以离开了......” “既然你都这么有诚意了,我也得表示表示不是吗?” 白廷舟接过云刃手里的一身衣服,命人关上门,将衣服扔在肖闻的身边: “我带你去见见你的小情人吧,怎么样?” 他戏谑地说着,肖闻额角的冷汗滴下,嘴角因为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作用忍不住的抽搐着,霎时间脸上没了血色,最后憋出来一个无奈至极的笑。 肖闻:“我有拒绝的权利吗?何必假惺惺地问我。” 药物进到胃中,很快便会溶解吸收进入血液,沿着血管作用于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而这个过程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他要用一副极为不堪的姿态,在白廷舟的陪同下去见他最爱的人。 他拉上了隔帘,将白廷舟和云刃挡在视线外,这是他能为自己的尊严做得为数不多的一件事,白廷舟识趣地站在隔帘外,没再得寸进尺。 “姓江那小子怎么样了?” 白廷舟一脸享受地听着隔帘内窸窸窣窣的声响,看不见也并不影响他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病态的欢愉,他总是在别人绝望的挣扎中到达高潮。 云刃低声答道:“和胖子打了半小时了。” “打得怎么样?” 云刃看了一眼手机上接收到的图片:“不怎么样。” 白廷舟:“那刚好,我也去当一回和事佬。” --- “呼......呼......” 铁锈味儿,粘腻温热,从口腔里不断向外涌出,一张开嘴就喷出一口血沫,在地板上汇成一滩鲜红。 全身的骨头好似都被摔了一遍,钝痛席卷,而耳边的挑衅声不断,一声声敲击着耳膜。 “站起来,要么就认输,滚出这里,睡门口的那间狗洞。” “不行了就直说,没人笑话你,不懂规矩的孩子,只是欠修理。” “看来是起不来了,但你身手确实不错,无脚鸟喜欢能打架的人。不如你跪着给我认个错,我可以在这鸟窝里分给你一点位置。” 真吵。 江从道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他握了握沾着血的手掌,甩了甩脑袋,用胳膊撑着身体,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跌撞着站了起来。 江从道:“再来。” 光头的男人也挂了彩,江从道方才折了他一条胳膊,他显然不愿意再打。 但现下江从道又不知好歹地拆他的台,他只好硬着头皮摆好架势。 可没等他一拳挥出去,大门处传来极具穿透力的一声哨响,走廊上除江从道之外的人全都敛起了神情。 他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弯下了腰,右手折起放在左胸,像是某种统一的仪式。 白廷舟:“大早上的,弄这一地的血做什么?” 江从道循声转头,刺眼的白光蓦然映入,他下意识偏头,却因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硬生生将头转了回来。 乌黑浓密的睫毛颤动,原本阴冷的眼神中忽地生出光亮,他迈动酸痛的腿朝着那边走去,刚走出几步又顿然停下。 肖闻为什么会和白廷舟在一起? 白廷舟为什么要带肖闻到这来?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猜测,但总归没有一条是他想要看到的。 白廷舟:“今天难得不用祷告,都散了吧,别瞎凑热闹。” 白廷舟一挥手,周遭人重新站直了,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长长的走廊中便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去和你的小情人打个招呼吧,”白廷舟推了一下肖闻的后背:“等不及了吧。” 药效已然发作,那抹异常的红从脖子蔓延到耳尖,似是有一把火烧着肌肤,灼痛难耐。衬衫的领口被有意系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第92章 他向前迈了一步,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闻哥......”江从道意识到事情不妙,顾不得自己也是满身鲜血,奔着这边过来,扑通一声跪坐在肖闻的身前。 “他对你做了什么?” 江从道在衣服上擦了擦沾血的手,摸上肖闻的脸颊,异常滚烫。那双总是清明的眸子里此刻盛满强烈而混乱的情欲,窝着身子企图掩盖某些现象。 江从道只觉心中一绞,忽地明了,当即脱下衣服盖在肖闻的身前,随后狠恶地抬起眼,眉目锋利。 肖闻是个爱干净的人,是个爱讲究的人,江从道从来都是知道的。他的闻哥,即使衣服上有一道划痕都不愿意出门的人,如今却以这种狼狈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那个站在光束之中衣冠楚楚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就像观摩一场精彩的戏剧,江从道恨极了他那副姿态,眼中逐渐露出凶光。 什么家仇什么怨恨,这个狗屁的富人就该去死,他一刻、一刻都不想等了。 江从道被怒火占据了理智,脑海中只剩下那么一个念头。他捡起方才打斗时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翻出刀刃,一个猛子冲了起来—— 下一秒却又被人拦腰抱住。 白廷舟只听便知晓发生了什么,匕首落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清脆,夹杂着肖闻混乱的喘息。 药物带来的激烈而汹涌的情绪即将冲破身体,即使理智所剩无几,肖闻也明白其中利害。他对着江从道摇了摇头,江从道却掰着他的手指,要他松开。 他温顺地半跪在肖闻的身边,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脸颊,靠近他的耳边: “我现在就去替你杀了他。” “别去......”肖闻用尽气力扒着江从道的衣服,将自己发烫的身躯贴上江从道微凉的体温,每一次的摩擦都将思绪蚕食掉一点,手指掐着另一只手臂,紧咬着牙关,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发出些声音。 “我好难受,你抱着我吧。” 感觉到江从道的犹豫,心如火燎的肖闻便更加卖力:“江从道,听话,我热得要死了,你回来吧......” 眼前的景象被泪水晕得一踏糊涂,肖闻闭了闭眼,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江从道紧绷的手臂肌肉终于开始放松,脱力跪下,挪着膝盖到了他面前,随后将他裹进了一个紧紧的怀抱之中。 胸膛相贴,心脏的搏动都能彼此感知,肖闻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的味道,在闻见血腥时皱了皱眉。 “你又和人打架了吗......” 他的神智开始变得混沌,恍惚间忘记了身后还有两个人,忽然开始粗暴地撕扯自己的衣服。 江从道只能抱紧不断挣动的他,用那件外套盖住肖闻色气的面容,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间。 肖闻:“你带我回房间,我想......” 江从道任凭他胡乱亲吻啃咬,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哪怕肖闻已经将他的肩头咬破了皮也一声不吭,只是眼中渐渐蓄满了水光。 肖闻:“松开我......真他妈不中用。” 第49章 “我不中用,闻哥。” 江从道听到这儿,终于再也把持不住,心疼,自责,懊恼,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他从没如此渴望权利或是财富,直到自己和爱人都被这些东西踩在脚下的此刻。 “我没用,我怎么办呢......”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蝼蚁或是金玉,他给不了肖闻安定。江从道思来想去,眼下这片刻羞耻的欢愉,竟是他能给肖闻的所有东西。 身段,脸面,现在他不要了。 他用衣服遮住了肖闻的上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唇瓣。随后他勾起肖闻的下巴,献出掺着苦涩的一吻。 咸咸的,在激烈的湿吻中被一次次抹开,但绵绵不断地再次渗入。肖闻难受地哼哼着,手臂掐出鲜红的印子,在吻中宣泄出些许燥热,渐渐地找回些理智来。 他将江从道推开,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头用力甩了甩,余光瞟见落在一旁的匕首。 未曾犹豫,他抬手便着刀刃握去,在指尖够着刀尖的前一秒,江从道眼疾手快地将刀打到了一边。 江从道:“不用那样,我可以帮你。” 他知道肖闻想要做什么,轻轻拨开本就敞开的衣领,锁骨上的牙印尚在,微微泛着红,他倾身前去,将那个痕迹再次加深。 疼痛在药物的作用中破开一条线,刺激着大脑的神经,肖闻深呼吸着试图平心静气,手指紧攥着江从道的衣领,一分一秒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煎熬。 “感情真好,”白廷舟慢步向前走来,拍拍手招呼着:“都出来吧,接下来的好戏不能我一个人看。” 江从道闻言挺起了腰,将肖闻的脸完全埋在自己的肩头,不露出分毫,将肖闻不愿意被人看见的那副模样深深埋藏。 白廷舟许是觉得这份戏码还不够精彩:“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在这想办法帮他解决,再者,我带走他,让别人来帮他解决。” 白廷舟:“你考虑考虑?” 两侧的房门打开,三三两两地从门内走了出来,从好奇的探看到朦胧明了,包括方才和江从道打得不可开交的男人,此刻脸上都露出了别样的神情,震惊,遂是无声但轻蔑的嘲笑。 “喜欢男人啊,怪不得我们不能和你住一间呢。” 白廷舟:“现在趴在他怀里的这位——先生,需要你们其中一个人的帮助,谁愿意......” 第93章 江从道立刻出声打断:“不用麻烦了。” 他用外套盖在肖闻的头上,衣边压紧:“我帮他解决。” 江从道说着,将手朝着那里伸去,很快将肖闻腰间的束缚解开。 “盖着脸多没意思,也让我们看看......” 那男人说着就要拽盖在肖闻脸上的衣服,江从道转过头,头发扎进眼睛里,血丝快要蔓进瞳孔,他没有出言制止,却将男人定在了原地。 “看我做什么,”男人有些心虚,但此刻打退堂鼓又显得很没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伸手。 “再动一下,你这只手就没了。” 那眼神平静中压抑着浓重的狠戾,手中沾血的匕首卡在男人的手腕,握着刀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男人回头看向白廷舟,似乎是想找个人撑腰,但白廷舟害了眼看不见,云刃又一脸“我劝你不要”的表情摇了摇头,男人只好悻悻地抽回了手,“切”了一声,站回了一旁。 而此时肖闻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在江从道脖颈间磨蹭,汗水浸透衣服。 江从道继续起刚才的动作来,一下一下地帮助肖闻纾解,他闭上了眼,将头埋进肖闻的颈间,不去管那一道道聚集在身上的视线。 他只当自己是个自欺欺人的骗子,当膝下沾血的冰冷地板是温床,当刺眼的白光是肖闻床头的盏灯。 当他们是真实的,依偎的,江从道痴心妄想着,希望肖闻醒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忘记羞辱,也忘记激素带来的满足,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肖闻:“别再弄了,放开我......” 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声音不大,带着抖动的哭腔。这大抵是他活了将近三十年来头一次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愤,因为江从道正在上百号人的注视下,做着只有在房间里才会做得事情。 白廷舟曾经让他几天都喝不到一滴水,直到他渴得奄奄一息时,在地上放一碗掺着沙土的泥水,要他爬过去,才能喝得到。 那是肖闻以为自己此生最难堪的时刻了,直到现在。 江从道伏在他的耳边,安抚般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道:“没关系的,他们看不到你,我不会让他们看到你。” 怀中的人慢慢不动了,只时不时地冒出几声变调的抽泣声。 “别哭......”江从道拥着他:“对不起。” --- [五年前] “闻哥,你看我煎的鸡蛋,这次是不是特别好?” 肖闻闭目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心事重重的模样,自从江从道病好了他就常常坐在某个地方发呆,也不去工作,电话时常响起,他也不接。 他甚至连饭也不吃,只做江从道的那一份,江从道问他,他只说没胃口。 这样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让江从道很是头大,十八岁的他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什么名堂,就知道不吃饭绝对不行。 肖闻:“说了你别进厨房。” 肖闻看着那两个煎得黢黑的鸡蛋,拿起筷子又放下,似乎有点生气。 “鸡蛋不便宜,省着点吧,弄来点时间不容易。” 江从道有些失落,但又不甘心,想办法将煎糊了的外皮撕掉,将没糊的那块重新放到肖闻的面前。 江从道:“这个呢?” “我真的不饿,”他甚至都不把眼睛睁开:“你自己吃了吧。” 那一周肖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江从道急得整天围着他转,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肖闻只是缄口不谈,偶尔被缠烦了,还会一声招呼不打地离家出走。 这次没来由的疏远一直持续到两周之后,肖闻回来时红着眼睛,什么话都没说,拉着江从道到浴室里,从走进去的那一秒便开始亲吻,毫无预兆地扒掉自己和江从道的衣服,急切又疯狂的模样让江从道有些手足无措。 他将浴缸旁放的两大桶水全部掀了进去,将浴缸填了个半满,推着江从道便翻进池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泡着水来过一次之后,江从道已然反客为主,将人打横抱进了卧室,这次开始得稀里糊涂,却不影响他对此抱有激情,只是在快要结束时,江从道忽然停了下来。 肖闻:“继续......干什么你?” 他背对着江从道,身后的人忽地向前,恰好擦过。肖闻一抖,倒吸一口凉气。 江从道:“这几天怎么回事?为什么躲着我?” 肖闻试图搪塞:“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他妈都快......” 话没说完,江从道忽然探手上前,紧紧一握,用指腹将[]的地方堵住: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松手。” 他说着再次动了起来,每次乍然停止时都能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肖闻被他撞得发软,重心不稳,伸出手臂撑住了墙。 第50章 肖闻:“你把手给我松开......” 江从道:“肖闻,你告诉我为什么。” 肖闻比他大了六岁,待他好,为人处世都比他强,将他捧在手心里爱护着;他待在肖闻身边,偶尔绊两句嘴,但从未像今天这般惹得肖闻真的生气。 肖闻:“你给我松开......” 他猛地挣脱,将江从道甩开,抽离的瞬间床单上洇出一大片湿痕。 他平了平心气,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口吻有些冲了,拉过江从道吻了上去,带着一点道歉的意味,轻柔地拂去江从道散落耳边的碎发。 第94章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江从道与肖闻额头相抵,鼻息交缠,语气近乎哀求:“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掉......” 肖闻被这句话刺痛,他见不得江从道这副卑微的模样,但又被即将到来的期限扰得心烦意乱。 江从道八岁时失去父母,自那之后寄宿在姑姑家里。他像一个漂泊在海上淹不死也上不了岸的人,好不容易在十八岁等到了一艘船,他想要永远留在这艘船上,再也不想回到冰冷的海。 “闻哥,你别离我那么远,我只有你了......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他在一遍一遍地重复,好像说的次数越多,这句话就能越真。 江从道一直得不到回答,几近崩溃,肖闻偏过头去,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闻哥,你回答我啊......” “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不会离开我,是吗?” “是,”他长叹了一口气,偷偷摘下江从道送给他的那枚戒指:“不会离开你。” 肖闻想,就当耍了个赖,让这枚戒指代替自己,是不是......也不算食言? 放屁。 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至极。 可他又确实没什么别的选择了,索性就做个骗子吧,做得像一点,最好让江从道能够就此恨上他,释怀掉以后偶尔想起,还能吐口唾沫骂他一句: “呸,狗东西。” 那样他们心里会好受一些吧。 于是在江从道搂着他睡去之后,他又把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在第二天清晨时结了房子里的电费,买好了早餐放在桌上,说了违心的话,做了违心的事,最终将那枚戒指从窗户上扔了出去。 只留下江从道一个人再次溺入海中,一日日守在原地,却久久等不见那一艘船来。 第51章 闹剧结束之后,衣衫不整的肖闻被云刃带走,而他被白廷舟手下的几个人拖进了尽头的那个单人间,锁了起来。 “对不起......” 江从道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但只嘴唇动着,听不见声音。 他本以为白廷舟不会就此罢休,可从早上等到晚上,除去中途有人送来了点吃喝,便再没其他的动静。 江从道窝在墙角,身上有淤血的地方也麻木觉不出痛,一双眼睛睁着,看不见几分生气,送饭的人趴在门口扫一眼,都想上去探探他的鼻息。 尤其是到了晚上,他灯也不开,淡白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一条一条地铺在他的脸上,映出脸其上斑驳的血痕,便更有几分死不瞑目的意思。 “诶,里边那个,你现在能出来了。” 江从道动了动眼珠,看向门口说话的人,看得那人莫名觉得背后发凉。 “瞪我干嘛......跟鬼似的。” “滚。”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门口那人识相地走了,或许是因为怂,也没敢还嘴,只把钥匙往屋里一扔便溜了去。 秋末冬初的风穿过没关紧实的窗子,江从道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很快被冻了个透心凉。 他这才想起来动弹几下,伸手去关漏着一条宽缝的窗户,但无论他使了多大的力气都拉不动,江从道眯起眼睛一看,滑轨上被人打了颗钉子。 “草......”他冷得紧,嘴唇冻得发颤,脱去浸血的外套,打开墙角水龙头,沾了点水将自己身上的脏污擦干净,趔趄着钻进了床上。 但连被子也是潮湿的,江从道一时间分不清是谁在拿谁取暖。 他觉得自己像是失温,这么冷的天,凉气钻进毛孔,照常说是个人都要冷得睡不着,江从道却怎么都睁不开眼了,睡意上涌,逐渐笼罩住所有的感官。 只剩下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闻哥,有人欺负我。] 地下酒吧里繁杂闪烁的灯光,红蓝的灯带来回变换,寻消遣的富家子弟举着酒杯塞进他的手里,要他把那杯酒全都喝光。 “陪我喝一杯,赏你五年。” 江从道不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场面,他接过那一杯酒一饮而尽,伸出手来,示意男人付钱。 “别急,再陪我睡一觉。” “你只说了喝酒。” “我不给你又能怎样?陪我睡一夜,上下随你挑。” 江从道没空在这陪他掰扯,抬手给他一拳,玻璃杯子碎了一地。 但那男人更兴奋了,神经病一般要江从道再打他一拳。 这下江从道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想甩开他赶紧走人。肖闻还在门口等着他,江从道不想让他等得太久。 江从道:“我没空和你纠缠,松开。” 吧台上的王辛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将手中的酒调好了忙不迭地跑来当和事佬,谁料没等他走到跟前,一个眼熟的面孔就挡在了江从道的身前。 王辛定睛一看,是肖闻。 那就没他的事了。 “在外面等你很久了。”肖闻帮他理了理被弄皱的衣领,“回家吧。” 他拉着江从道的手向外走,后面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追赶,紧接着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肖闻眉头一皱,揽住江从道的腰,侧过头问了句:“怎么回事,惹上别人了?” 江从道看了一眼后面追上来的人,本想说没什么,但瞧见肖闻那双眼睛,临了变了卦: 第95章 “他们欺负我。” 其实后来他有些后悔了,特别是回到家以后发现肖闻的胳膊被玻璃划伤流了血,需要缝针的时候。 江从道从那天开始便暗自决定不再缩到肖闻的身后,哪怕他只是想要体验一把有人罩着的感觉,也不想肖闻因此受伤。 可世事无常,他没想到,相逢后的一桩桩一件件还是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在追寻真相的路上屡屡遇险,把他护在身后的人还是肖闻。 五年前肖闻用命给他换药欠一次,他从黑市出来肖闻照看他欠一次,从赌场里把他带回家又欠一次。 这份还不清的债始于在地下酒吧的一场相遇,一个与平常无二的雨夜,肖闻拉住了独行在沙海之中的他,说要带他回家。 自那之后,江从道这个名字,才真正动听起来。 而现在......他再难听到那个人喊他的名字。 --- “死了?” “没死吧。” “昨儿晚上够冷的,真冻死了可别怪我。” “钉子你打的,不怪你怪谁。” “被子又不是我弄湿的......付棍儿,你去看看。” 被点到名的男人本来已经退到了人群后面,被昨天的光头一把拽到了最前面。 叫付棍儿的是个瘦高的男人,“付棍儿”应该算个诨名。他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像是被欺负惯了,不敢进去也还是畏畏缩缩地拧开了门,光头推了他一把,叫他麻溜点。 江从道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但是脑袋有些昏沉,不想理会也不想动,估摸着是病了。 他睁开眼瞧了瞧窗外,天还黑着,艰难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起来。 “活......活着呢......” 付棍儿指指江从道,拥在门口的人听见了信儿一哄而散,几秒钟就不见了影。 “起来做祷告吧。” 他推了推江从道的胳膊,小声说道:“迟到了会被关进黑屋的。” 本来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要是被关进偏殿里怕是真要出人命。 江从道烦躁地用手捂住了脑袋,付棍儿也不再多管闲事,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门。 要是按照江从道从前的性子,他大概率是不会去了,但现在不是他能再莽撞行事的时候,细细想来,之前肖闻那么多次遭罪,包括昨天,全部都是因为他。 江从道不敢再惹事了,眼下的处境,顺着白廷舟的意愿走,对他或是对肖闻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坐起来,眼前一阵阵发晕。他扶着屋里的墙壁挪到墙角,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捧泼在自己脸上,强行给脑袋开了个机。 灭了灯的走廊中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第一缕晨光恰好亮起。 江从道顿了顿,抬起头。呼出的雾气朦胧,他将脸孔藏于黑巾之下,朝着门口迈出了脚步。 --- “沙尘暴来了,”走在江从道前面的一群人嘟囔起来,“窗户关了吗?” 那群人没来找江从道的麻烦,只是看见他跟在后面的时候偶尔回头瞪上那么一眼,像是有意克制着。 江从道直觉,大概是有人同他们交代过,才导致他们虽看不惯自己,也不敢私自做些什么。 零号区的边缘设有防尘设施,可以阻断大部分的砂砾,但道路上依旧难免大风,江从道顶着风沙走到教堂大门时,门只剩下一条缝。 那个被他栓过脖子的门卫本打算刁难,但在其后的一辆车停下,白廷舟携着肖闻的胳膊走到门前,那门卫只好把门打开。 白廷舟:“你今天来得有点晚了。” 江从道快速地瞟了一眼肖闻的脸色,却见后者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不认识一般自顾自地整理衣领。 肖闻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嘴唇也是红润的,不过是看起来有些冷淡,像一个会动的雕塑。 江从道:“下次会早一点。” 他点点头,将视线藏进帽中,快步朝着教堂的大门走去,没敢再回头。他知道肖闻一定能看得见他的背影,于是站直了些,将帽子摘下,在进入教堂之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云刃没有同往常一样跟在白廷舟的左右,而是早早就等在了大殿中,待到白廷舟快要到达的时候做做样子接了几步,扶着他坐在最前方的位置。 江从道向前望去,这才发现画在最前方墙壁上的那幅画的端倪。油彩勾勒出的不是任何一个宗教的人物,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竟然与白廷舟的形象有几分相似。 画上那人的手里立着一只黑色的鸟,而作为边框的花纹,是无数个和他手臂纹身相同的图案拼凑而成。 何其荒谬,一个狡诈阴险的人物,竟能取代人们信奉千百年的神祗,人模狗样地接受众人的祷告。 “今天我们的鸟窝里来了一个新成员,”白廷舟在祷告结束后站了起来,“想必大家都和他见过了,以后就要多多照顾。” 他说完,扭头同旁边的肖闻说了什么,江从道不动声色地斜了斜眼睛,只见肖闻摇了摇头,嘴唇微动,低头摆弄起袖子上的纽扣。 江从道只恨自己没有一双顺风耳,听不见肖闻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今日尤为疏离。 但他心里清楚肖闻这么做是对的,如果他们两人之间有了交涉,便难免会有人怀疑昨日长廊之中那出闹剧的主角。 白廷舟:“刚好十二里镇的钱场有些事要办,稍后云刃把补缺的人选安排下去,明早就可以出发了。” 第96章 他说完,肖闻的动作忽然一滞,终于忍不住朝着江从道的位置看了一眼。 那一眼准确到直接望进江从道的眼睛,江从道忐忑了一早的心情忽然开朗,从那短暂的交会之中得到了迟来的慰藉。 “没什么事的话,大家可以回去了......江从道,你留下。” 离开的脚步忽然停止,空旷的教堂大殿之中渐渐只余下四人。江从道背朝剩余的几人站着,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不敢回转过身。 “发生了什么?”白廷舟踱步至他的身后,摸索着拉住他的领口,拽了一把。 “我看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你好像不是很乐意留下来。” 他说着,手不安分地挽住了肖闻的胳膊,而令江从道震惊的是,肖闻并没有丝毫反抗。 江从道:“没什么不乐意的,你想多了。” “不乐意也没关系,明天你就随着一起去十二里镇,怎么样?” “随意......” 江从道站在中间的走道之中脚下飘忽,一个不稳朝着旁边一倒,扶着桌子才没倒在地上。 肖闻急忙缩回伸出的手,视线却穿过帽檐和头发的缝隙,落在江从道的面孔。 “那样就好,”白廷舟一笑:“肖闻,你还有什么要和他说的吗?” 第52章 “没什么好说的。” 肖闻回答得毫不犹豫,面上没甚波动,但江从道注意到了他偏向一边的眼神。 “稍后带他去医院看看,”白廷舟对一旁的云刃道:“别影响干活。” --- 大风一直持续到傍晚,江从道在私人医院拿了药,又回到集中住所里锁上门睡了一下午,云刃留给他一把匕首,体型不大,但好在用得顺手。 “这是肖闻托我转交给你的。” 云刃又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将打在滑轨上的钉子拔掉,关严了窗户:“也不知道他从哪弄的,让你拿着防身。” 江从道接过,用手指摩挲几下刀背,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似乎在确定上面是否留有标记,看了几圈也没什么发现,但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是显露出些许弧度。 江从道:“谢谢。” 云刃:“不用客气,他帮我省下来不少麻烦呢,这几天我清闲了不少。” 江从道听到这嘴角那点笑意又不见了踪影,将匕首塞进枕头下,问道: “他最近怎么样?” “不好说。” 云刃摇了摇头:“我见到他的时间有限,所以无可奉告,但至少人是囫囵个的,没缺胳膊少腿。” “白廷舟回到零号区之后就忙着看他的眼睛,为什么会突然找上肖闻?” “那你不如想想,为什么外面那群看你不顺眼的人不敢动你,还得按时给你送来饭菜。” 答案显而易见。 “人各有选择,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云刃眼中眸光微动,将手里折叠的刀具回鞘:“不过他的打算能不能实现,也要看你们之间的默契。” 江从道抬眼看了看他,眼底泛起一抹冷冷笑意:“你话真多。” 云刃:“那好吧,我闭嘴,等着坐收你们的劳动成果。” 他转转手里的车钥匙,跨着大步走了出去,末了还送来一个飞吻,被江从道挡着脸拒之门外。 房间内恢复安静,唯有窗外时而的风声撞击着玻璃。 江从道掏出悬于脖颈间的那枚银戒,而映在光滑银面上的那双眼睛,少了些看谁都不顺眼的张扬。 他心中盘算,账目算得分明,肖闻不仅救过他命,现今还替他挡了灾祸,若是日后有机会,那就留在身边照应,做一对至死不渝的恋人...... 若是不能,那他起码豁出去一条命将姓白的带走,也算给肖闻报了仇。 他想到这,目光停驻,敛起眼中神情,将银戒紧贴着皮肤放好。 乌云遮蔽月轮,停驻的风声渐起,愈演愈烈。 --- 咚—— 咚—— 晨起七点,黑顶教堂内传来一阵悠远的钟声,停在干枯树枝上的黑色鸟儿被惊动飞起。 两条街外的别墅阁楼,肖闻倏地睁开眼睛,腰背被硌得酸痛,动一下便能觉出骨骼摩擦的僵涩。 他闭着眼睛缓了缓,扶着堆放的杂物缓慢挪动至窗边。 “咳咳......” 阁楼刚刚一人高,飞扬的尘土呛得人喘不过气,肖闻捂着嘴咳出眼泪,透过巴掌大的窗子朝教堂处望去。 算起来他已经有近一天没喝水,口中又干又涩,嘴唇开裂,偏偏白廷舟还要他顶着这副模样去见人。 好在江从道今天就要离开了,他便不需要再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给他看。 朦胧晨光中可见教堂门前的车辆,月亮尚未落下,依稀可见几人乘着冷风走至教堂门前。 而江从道的长发最为显眼,肖闻几乎一眼认出。 “肖闻......” 不等他多看几眼,门外忽地响起脚步声,肖闻将视线从教堂门前的那辆车上移开,重新回到原来的那片地方。 “睡醒了吗?我进来了。” 白廷舟说完,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他挥手示意身后的保镖停下,手里一根盲杖敲得哒哒响,一步步朝着窗边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你不看看吗?” 肖闻撑着身子站起来,靠在墙上:“没什么好看的......咳咳......” 第97章 “你要喝水吗?” 白廷舟循着声音走过去,伸出手捏住了肖闻的脸,一步步向前逼近,靠近到能听见肖闻因为紧张而不稳的呼吸声。 “我不渴......放开。” “吻我一下,你想喝多少都行,”他勾唇一笑:“或者跪下来,爬到门口,你选一个。” “我说了,我不渴。”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向一旁偏过身子企图躲避开白廷舟的束缚。 “江从道还在路上,你不想他被扒光了扔进沙漠里吧?这天气那么冷,他还病着,你猜他能撑多久?” “混蛋......”肖闻牙都要咬碎,原本就布满血丝的眼中溢血般通红,说完又立刻呛咳起来。 “我给你一分钟,要么吻我,要么跪下,别因为我看不见就耍心思,外面所有人都能替我看着你。” “好啊......”肖闻自嘲般笑了笑,将白廷舟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缓缓移开。与昨日发生的事情比起来,这又算什么?他那点端着二十多年的尊严,早就被白廷舟踩了个稀碎,想来不过是双膝着地,难看些罢了。 “别急,镜头还没架好,这种好玩的东西当然要记录下来,回头放给你那小情人看看,你说......他会不会喜欢?” 肖闻:“谁知道呢?” 干净的衣衫在一次次的摩擦中沾染了尘土,手掌下的砂砾粗糙,磨得掌心一阵阵发疼,但比起心中的屈辱苦痛,不足万一。 太多双眼睛看着他下贱的姿态,肖闻只觉得那些目光要将他活活剖开。 没有伤口,低下头时却血流满地。 “就这了......”肖闻脱力瘫坐在地上,额上的青筋在病白的皮肤上尤其显眼:“我要喝水,给我。” 还在他身后的白廷舟耸了耸肩膀,一旁的男人端来玻璃杯递过去,肖闻将那杯水一饮而尽,随手将杯子扔到一边,玻璃碎了满地。 他明明遂了白廷舟的愿,后者却忽然黑下脸来,走到肖闻的跟前,摸索着掐住他的下巴。 “他会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讨好他的这些功夫要是花在我身上,不知道过得多滋润。” “那可能我就是一条贱命吧,”肖闻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看来我无福消受了。” “愚蠢,和那个姓江的小子一样,不识抬举。” “你说的对,”事到如今,肖闻不再与他争辩什么,但即使顺着他的话说,听了也十分教人不爽:“肖某人年轻的时候识抬举得很,可能现在年龄大了,反应迟钝了,你多担待。” 肖闻:“我说话不好听,但还是要提醒你,注意好分寸,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 零号区的边缘,高墙隔绝外界,两辆越野车穿过闸口,甫一驶出,大量的风沙立刻席卷而来。云刃几乎看不见路,全凭着感觉往前开。 逆风难行,赶到十二里镇上的时候几乎到了夜里,副驾驶上的方多米抱着一条狗睡得正香,云刃拍了拍他的脑袋,伸手道:“包里的饼给我来一张。” 他本打算将这个小孩单独扔家里,但方多米人生地不熟,又怕遭人欺负,抱着云刃的大腿不撒手,后者只好勉为其难地将他捎带上,权当风大压车。 “在这待着,别乱跑。” 他将车停在一栋蜂窝楼的楼下,扔给方多米一把枪。 “这东西会用吧?拿着防身。” 方多米忙不迭地点头,双手接过,只见云刃摆摆手关上了车门,随后领着四五个人朝楼上走去。 杂乱的脚步声弄出来不小的动静,走廊上灭了灯的房屋拉开小小的缝隙,住户三三两两的探出头来,低语着: “这些人是干嘛的啊?” “不知道。” “不像什么善茬......” 云刃将手套戴好,掏出腰间的匕首来,走至拐角时停下,对着后面的人摆了几个手势,意思是三楼,从右往左,第三个。 “还是老样子,”云刃低声吩咐:“今天做得快点,时间不早了。” 江从道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周遭的景象令他颇有些不自在。这房子与他在沙海镇的格子间有些相似,就连其中弥漫的气味也大同小异。 不同的是,他从曾经那个躲在暗处的猎物,变成了如今走在明处的猎人。 带着裂痕的窗户上糊着一层沙土,随着门被敲响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屋内传来的不耐烦的男声: “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老子明早还要......” 话音未落,云刃便“啪”地一声打开了手电筒,朝着屋子里面照了过去,登时亮堂,光束刚好落在床上那人的脸上。 云刃直视着那人的眼睛,冷冷道:“收债的,麻烦开一下门。” “搞什么鬼?我昨天已经还上了。” 男人心中明了这班人不好惹,语气放轻了些,蹑手蹑脚地凑在窗前,从抽屉里拿出个类似凭条的东西,贴在窗户上: “你看,昨天刚还上的。” “我看不清啊。”云刃装模作样地眯了眯眼睛,“你这窗户太脏了点,我看不清,不如你把门打开,我再好好瞧瞧。” 男人依旧谨慎,畏畏缩缩地摸了摸门把,似是觉得那般不够稳妥,便将纸条探进窗缝: “我......我不方便,我从窗户缝里给......” 云刃微微蹙眉,嗤笑一声,风声遂起,寒意透过薄薄的窗,只见他嘴唇微动,轻声道:“不用了。” 第98章 “哗啦”一声窗户破开,细而有力的手腕探进窗内,又快又准地捉住了男人的衣领,用力朝着自己一拉,竟生生将那男人扯了出来。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你不该到那去的,倒霉鬼。” 他说着,其余的几人上前来按住男人的身子,而云刃掰过他的手腕,将一个冷硬的机器贴上他的掌心。 “交点东西。” 手电筒被搁置在窗户上,光线随着争斗不断晃动。 挣扎与惨叫如同一幕幕电影,江从道像是被定住一般愣在了一旁,目睹这出似曾相识的剧目。 带有纹身的手臂勒着男人的脖子,匕首刺进身体,正如记忆中那个血腥而粘稠的夜晚—— 云刃:“手里还有多少时间?” “没有了!没多少了。” “哪里没多少,这不还有三年呢,撒谎可没什么好下场。” 云刃掰开他的右手掌心,指尖轻点过跳动的数字,末了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那一阵酥痒令男人汗毛倒竖。 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云刃拿着仪器再次贴上他的掌心。 “快点,要不然死得更难看。” 贴在机器上的手指不住地发抖,男人咽了咽口水,两年六个月的时间眨眼流逝。 但这并没能让云刃满意,他想要的是所有。 “这点不够,你最多可以给自己留个一分钟,说几句遗言,我如果心情好,说不定能帮你传达一下。” 男人颤抖着收回手塞到身后,又用另一只手猛地捉住云刃的胳膊,目眦尽裂地乞求道: “给我留点吧,我保证滚得远远的,这房子也留给你们,卖出去肯定不止六个月了......放我走吧......” 见这人不识趣,一旁等着收工的瘦高个不耐烦地眉头一皱,拿着匕首,不由分说刺进了他的大腿。 “啊————” 惨叫声划破黑夜,周边房间里偷看的人慌忙间发出叮当的动静,赶忙关上了窗户。 血从创口处不断流出,不过一分钟的功夫便流到了江从道的脚下。 “快交出来......” 沾着血的刀刃再次举起,这一次对准了男人的腹部—— 砰—— 刀刃未落,只听一声枪响,男人的脑门多出一个血洞,手心的绿色数字也不再跳动,忽闪两下变为灰色的全零。 “怎么回事儿?”举刀的那人一脸诧异地应声望去,开枪的竟然是站在他们背后的江从道。 本就看着不顺眼的新来的闯出祸事,更何况这人前几天还当众和一个男的做了那种事,呆在一起总是隔应,如今江从道犯了错误行事不当,他的脸上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丝快意,心中打起了算盘。 而江从道神情呆滞,俨然一副失了神智的模样,许久才将枪支重新收回腰间。 “你脑子里有炮吧?咱要收多少都是有数的,剩下这六个月,难道你来补上啊?!” 他说着扑上来扯住了江从道的衣领,一副愤怒的模样,就要动手,却在拳头落下的前一秒被云刃喝止: “行了,六个月,回头我想办法凑上。” 见云刃就这么要放过,男人瞪着眼睛,拔高了声音: “凭什么就这么放过他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放过他了,我们就是一群做事的,他干了什么事我交工的时候肯定一字不漏地交代清楚,爱怎么处置不是我们说了算,倒是你,平时有什么热闹也没见你那么激动。”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手里的匕首一甩,江从道下意识接住,不知是何用意,却听云刃淡淡道: “收尾的工作交给你了,去把他的脑袋割下来,装进那袋子里......” 他又对着周围的人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先散了吧,都回车上去。” 那瘦高个还要说什么,云刃瞥了他一眼,面色不善,那人便悻悻地转头走了。 江从道缓缓蹲下身,看了眼躺着地上的男人没来得及闭上的眼,手中的刀身颤抖,一刀划破尸体的血肉。 软的,温热的,人的血肉在刀尖下无比脆弱,正如十五年前那把捅进父亲肚子里的刀,轻轻几下就要了人的命。 江从道闷声不言,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沉闷暗哑:“原来无脚鸟还有放债的业务么?” “有啊。” “所以这个人欠了钱?” “之前确实欠了些,他前几天刚还清,听说是把自己的老婆卖掉了,送到了那种地方。” “那今天来......是做什么?” “这问题你不该问我,通常来说,白廷舟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刀剑划破动脉血管,鲜血先是喷溅,溅到了江从道的脸上,之后汩汩涌出,形成的血泊映出惨白的月光。 江从道:“你们这样杀过多少人?” “很多,记不清了。” 云刃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 “这就是你混进来的原因吗?来找仇家?” 江从道没有回答,但剧烈抖动的刀尖与紧握着刀柄的手已经给出了答案。 云刃:“讲讲呗,什么时候的事?” 江从道:“十五年前,沙海镇,西南角的一栋蜂窝楼。” 最后一刀割下与身体相连的皮肉,云刃撑开袋子,江从道偏头捂了捂嘴,将沉甸甸的袋子封上了口。 第99章 “有点印象,”云刃说:“我记得还放走了一个小孩。” “那就是我。” “好吧,”云刃摊开手:“我就说,好端端哪里冒出一个孩子,要不是白廷舟那边催的急,我们俩说不定就没法在这见面了。” “看来我还要谢谢你了,留我一条命。” 江从道冷冷地笑说着,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手指间尽是粘滑的触感。他一字一顿,压抑的怒火快速上涌: “为什么......” 云刃企图用手指拨开离自己咫尺的刀尖,但那刀纹丝不动,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行了,冷静一点。” “杀了人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人命在你们手里就那么轻贱吗?” 云刃手指一顿,不知想到什么,不再管他的动作,任由刀尖挨上自己的皮肤。 他活了三四十年,一开始接活杀完人也总觉得自己早晚要遭报应,但一个两个堆起来,数量多了,手里的罪孽越来越重的时候,他便也不再纠结这些东西了。 他曾经也是受害者,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选择这条害人性命的不归路。 是被逼无奈的,云刃惯常这么告诉自己,尽管他也曾有机会改变些什么,但生活的惯性无法轻易克服,他害怕变动,所以一次一次放任自己就这么麻木地活着。 云刃嗤笑一声,带着些自嘲的意味:“你杀了我有什么用吗?鸟窝里还有数不清的鸟,你要真有本事,就去掀了白廷舟的老巢,断水要断源头。” 话音落下好一会,江从道才把视线从云刃的脸上移开。他心里清楚,就是把他千刀万剐了也没用,动手的只是任人差遣的傀儡,真正造成这些惨剧的幕后主使,是白廷舟。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起,手中的匕首落地,江从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抬脚朝着楼梯口处走去,他一秒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待。 但尚未走出几步,男人居住的那间屋子里却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似乎只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但在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声的夜里,这响动还是过于明显。 云刃动了动手里的手电,光束穿过玻璃照进屋内,墙角立着一个破旧柜子,柜门摇摇欲坠。 在那一掌宽的缝隙里,露出一双闪烁着惊恐的眼睛。 像是个孩子。 江从道与云刃对视一眼,后者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光线移开,对着江从道偏了偏头。 “走。” “那里面有人吗?” 云刃眉头一皱,刚想让江从道闭嘴,随即又察觉出这不是江从道的声音。 方才与江从道发生争斗的瘦高个一步一步地踏着台阶走上来,满目狐疑。 他打开手中的手电,光线再次照向屋内,而这一次藏在衣柜里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 破旧不堪的柜门似是不堪重负,“砰”地一声落地,这不小的动静让云刃心头一紧。他回头朝着楼下望了一眼,果然,手下的那些人已经循着动静找了上来。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江从道呼吸急促起来,脑海中已经对稍后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了猜测。 惨剧还会上演,对躲在衣柜里的孩子来说,那不会比死亡好到哪去。 江从道没再等待,果断掏出了腰间的枪,对准柜子便是好几发,一时间木屑横飞,本就破旧的木柜也随着这动静裂成几块。 等到这一阵骚乱过去,只剩下一具孩童的尸体静静靠着墙边,等到众人围过来时,时间已经清零。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却不巧被恰好赶上来的那群人尽收眼底。 云刃颇为头疼的闭了闭眼,之前江从道开那一枪临近尾声,他还能帮他说几句开脱,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开三枪,摆明了就是要跟他们对着干,他再想说什么都不好使。 再次抓到江从道把柄的男人也不再看云刃的脸色,直勾勾地盯着江从道,对其余人道: “抓起来。” 在凌乱的碎发之后,江从道的脸上丝毫不见慌张之意,在几人开始朝着自己靠近时轻瞥了一眼,随后毫无预兆地拔腿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跑去—— “他要跑!” 一声吼后,众人纷乱,匆匆追去,江从道跑了这口锅就得他们背了,没人愿意替他收拾烂摊子。 但慌乱之中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江从道跑的方向并不是楼梯,而是走廊的另一头,但那边没有任何可以供他攀附着下去的东西,是一条死路。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往那边跑。 果然,快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江从道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瘦高个见状忙举起了刀,江从道也适时地停住,背靠着房门,看着刀尖落下,嘴角似乎露出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说】 该作品从九月十九日开始入v,前面看过的宝子不需要重复看~ ps:期待国庆假期中 第53章 “住手!”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云刃话没说完,只见月光下那把刀的刀尖没入江从道的胸膛,持刀的那个人明显也未料到如此,明明一侧身就能躲开的位置,江从道却自己送了上来。 震惊连同恐惧一齐涌进脑海,如果江从道真的死在他的手里,那就算是自相残杀,白廷舟最不乐得看的戏码,闹出人命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他......他故意的,他要陷害我!” 第100章 “草......”云刃站在原地,抬起手电筒带着揣测的眼神照了照江从道的脸,那张面孔无甚波澜,那把刀就像不是插在他身上,而是插在捅他的人身上一样。 江从道嘴唇微张,眉头或许是因为吃痛而紧锁着,察觉到投射过来的光线后眯了睛,随后轻抬眼皮,顶着有些刺眼的光望进云刃的眼睛。 后者一愣,从这个有些突然的眼神中看到些别的东西,但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看见江从道双眼一闭,“哐啷”一声倒在了走廊上。 嘴角开始冒出血沫,这一刀怕是伤到了肺,瘦高个也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云刃心中冒出些许猜测,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人送进医院。 虽然直觉江从道自己对这一刀攮得多深有些分寸,云刃也不敢太过耽搁。 “抬他上车,先回零号区。” 手下几个人对视几眼,犹犹豫豫,末了对云刃道:“这估计......到不了医院就死了。” 一旁还有人附和:“就是,还不如扔荒漠里,回头就说他中途偷跑了,没追上,就妥了。” 江从道还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每呼吸一口都伴随着刺耳的抽气声,脸色也憋得发紫发青,看起来的确不像是还能活多久的样子。 云刃:“四五个人看不住一个?你们以为空着手回去就能交差了?吓傻了还是真不聪明?” 他将手电筒关上,径直朝着江从道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你们要是告诉姓白的他跑了,那就跟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不想找麻烦就赶紧把他抬到车上,并且祈祷这路上一帆风顺,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医生手里——还愣着干什么?” 零号区有人还拴着他的心,还有一个他没能手刃的仇人,江从道不可能说跑就跑,白廷舟清楚这一点。 若是那几个没脑子的人真的咬死是江从道自己跑路,那下场一定不会比江从道好到哪里去。 跑了一个人是一回事,撒谎不忠,问题就更大了,他可不想被跟着拉下水。 “别他妈愣着了!” 云刃鲜少这么发火,通常情况下他都是一副无所吊谓的模样,这次却被这帮不明真相的手下惹得发了火,几人只能不情不愿地过去帮忙。 一直待在车里的方多米也听见了动静,见江从道这副模样,吓得没了血色,哆嗦着手,帮云刃把人弄上了车。 夜色浓郁,泛红的月亮高悬树梢,如同一抹血痕,为沉沉夜幕平添几分戾色。而在月光之下,车辆疾驰过公路,掀起大片的沙尘,顶风朝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高墙之内驶去。 --- 一小时后。 直升机轰鸣着降落在医院的楼顶,这要感谢半路上风停,通讯设备短暂地有了信号,云刃简短说了几句,那边或许能听出事态紧急,很快把直升机派了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将人送到了医生手上。 手术室的大门关闭,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方多米惊魂未定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只手抓着云刃的袖筒,却被后者一摆手甩开。 云刃:“我正烦着,别来打扰我。” 他身上还带着大片的血迹,一部分是那个死了被人割了脑袋的男人溅上的,一部分是江从道身上蹭上的,从脸上到腰间,看起来很是瘆人。 一段十分钟的沉默之后,方多米瞥了眼自己的手腕,侧过头扯了扯云刃的衣袖。 “你衣服上好多血。” 阖眼休息的云刃闻言挑了挑眉,面色不悦地看了一眼狼藉的衣物,索性脱去了最外面的外套,扔到一旁的垃圾箱里。 “现在没有了......我要睡了,别打扰我。” “你杀人了吗?” 云刃眉心动了动,忽地睁开眼,张嘴要说什么,却又有些心虚地咽回了肚子里,别过头去。 “废话......问这个干什么,你不都看见了吗?” 他尾音渐渐弱下来,轻叹了口气。走廊上横陈的无头尸体,满地粘稠的血迹,总归不会是人自己把自己的脑袋拧掉的。 往日里吊儿郎当到别人家蹭饭,还男扮女装地被人说像“妈”,如今褪去层层的伪装,不过只是一个丧良心杀人犯。 倒是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方多米:“你很缺时间吗?” 他戳了戳云刃的胳膊,想要透过厚厚的衣物看一眼他手心跳动的数字,却被云刃闪开,后者抱起手臂,不明所以地打量着方多米的神情。 “今天还挺多话的......饼子还有没,给我弄点,我饿了。” “有。” 方多米从裤子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着的团子,揭开外面的包裹,递到云刃手里。 “饼子不多了。” 他说完向后一躺:“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云刃忽然愣住,随后用力拉过他的手腕,一排的零令他心里一慌,方多米竟然只剩下最后的十多分钟了。 “你要么?虽然太少了。” “我不缺这点。” 云刃有些烦躁地扭过头,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你去干那种事......难道不是因为缺时间吗?” 他接着嘀咕道:“如果不是真的快要死了,谁去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儿呢?” 就像他和爷爷一起去偷别人东西一样,不对的事情就是不该做的,但是他还想活着,爷爷说过,良心在生命面前没有什么实际的重量,不如一袋子米。 第101章 他理所当然地想,云刃也和他一样。 “我不缺,自己留着吧。”他说着,握上方多米的手背,看着那行数字增加到一年才移开。 云刃:“算我给你续的命,多给我弄点好吃的。” “要还吗?” “还得起再说。” 方多米撩起衣袖,瞅了好几眼,印象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多的时间了,每天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偷得到且没被人打死,下一顿饭才有着落。 两人齐齐仰倒在墙面上,闭上眼睛半睡着,只是还没安生多久,窗外的天色便亮了起来,楼下便传来车辆行驶的响动,随后楼梯口响起扰人的脚步声。 云刃警觉地睁开眼睛,将方多米揪起来随手丢进一个病房内,整理整理衣服,手术室的门也恰好在这时打开。 白廷舟:“人活着么?” 医生立刻停住脚步,一五一十交代道:“眼下刚刚脱离危险,还需要观察。” “知道了,醒了之后找人看着他,别再惹出什么幺蛾子。” 他这话是对云刃说,语气冷淡,压着火气,显然对此番变故很是不爽。 躺在病床上的江从道眼皮微颤,随后病床移动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不由得教人头皮发麻。 “大半夜的......人还没睡醒,又搞什么动静......” 白廷舟说着往长椅上一坐,“给我按按胳膊,那些个伺候人的,功夫都不到家。” 云刃抵达零号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同人交代过事情经过,但有意隐去了一些细节,比如江从道跑向死路,以及他被刺后那个阴谋得逞的眼神。 所以这一切在白廷舟眼里只是一起意料之内的小事故,江从道越是不痛快,越是被人针对,他就越是舒心,只要留一条命吊着一口气,他就能接着玩。 白廷舟:“可惜肖闻不在这,不然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云刃:“你也难得这么早赶来一趟。” “这不是想你了。” 他随口道,不经心地笑着说:“肖闻就不是伺候人的料,不如你十分之一,今晚,今晚你就去我那里。” 他眼睛看不清,摸索着抓住云刃的手,感觉到后者的动作一僵,不爽地皱了皱眉头: “是不是那么长时间不做,生疏了?以往你可比今天主动得多。” 云刃从鼻孔里轻嗤一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白廷舟就是装也装不久,哪里是来处理正事,不过是离了他几天欲望得不到满足了,献两分殷勤,等着人伺候罢了。 “可能是累了,折腾一夜,刚刚坐在这也没睡好。” “那待会不如跟我回去?刚好下午你陪我来查查眼睛,顺带给肖闻看看身体,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怎么回事,感觉他没以前一半扛打呢,才几天就要死不活的样子。” “嗯,我是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云刃有些敷衍地回应着,没一会两人便离开了楼层。 几步远的房间里,床上的人轻轻动了动手指,眉头颤动着睁开了眼睛。 眼眶中蓄着生理性的泪水,兴许是麻醉的药劲没过,胳膊连同腰腹都使不上力气。整一个房间里见不着几分人气,关犯人一样关着他,连个护士也瞧不见。 刀刃刺下去的时候他握住了刀柄,拿命犯险的事情倒也不是第一次做,只是这一次最没有把握。 但云刃杀死第一个人之后他便决心要干涉这场悲剧,哪怕并不能影响最终的结果,他也不愿意成为儿时噩梦中的角色之一。 眼下看来,他还是有一点运气。 且凌晨天没破晓的时候周遭寂静,走廊上的交谈声传入他的耳中,还有几分意外的收获—— ------ 装潢富丽的别墅内,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回荡在二楼正中的卧室内,久候多时的司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连同一众人面带尴尬地等在楼下。 “不是说九点出发么?这都快要十一点了,要不您上去问问?” 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摆摆手,看样子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 “嗯......十二点之前应该能出来,你还得再等一会。” 真皮沙发左一个右一个不规整地摆放着,角落里背光的那个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眼下带着乌青,一副休息不够的模样,恹恹地闭目养神。 十一点五十八分,楼上终于传出了响动,木门打开,两个人衣冠整齐,云刃搀着白廷舟的胳膊,一步一步迈下楼梯。 大门打开,冷风吹进,肖闻下意识紧了紧衣领,慢半拍地站了起来。 他是懒于跟着白廷舟干任何事的,但偏偏眼下没有说不的资格,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趁着云刃回来分担火力多多调养身体。 殊不知他不情不愿走得这一趟,某人却已经兴奋得一夜未眠。 --- “血压正常,心率正常,好好休息别乱动,应该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护士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一边说道,殊不知对床上坐着的那个人来说出院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他来到零号区以后所有没那么提心吊胆的时刻,全部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楼下车流声透过双层的真空窗,传到江从道耳朵里的时候还没说话声大,他想站到窗户旁边看一眼,他等的人来没来。 护士:“诶,您现在最好卧床休养......” 第102章 她伸出手要制止,江从道扶着腰,皱着眉头将护士拦着他的胳膊拂开:“窗户没关严实,我嫌吵。” “我帮您关上就好。” “不用了,刚好我坐得腰也不舒服,下来走走——不用扶着我。” 护士要把他按回去,江从道便又说: “其实我还想顺便方便一下。” 第54章 “那......那好吧,我先帮您把厕所门打开......” 护士略显尴尬地离开了病房,顺手帮江从道打开了厕所门,得逞后的江从道扶着墙壁便朝着窗户旁边走去,挪动着位置试图看到更多的景象。 窗户斜对着大路,瞧起来有几分吃力,他只能拧着脖子,一手捂着腰间的伤口处,一手扶着玻璃窗户,期待着视线边缘的那个大门开启。 门外有一人看守着,这也是个问题。十多分钟过去也没等到白廷舟的那辆车进门,江从道只好先坐回病床上,闭上眼琢磨了一会儿,又小步走到厕所门旁,透过窗户匆匆瞥了一眼。 男人正在低头说着什么,一边说着一边点头,江从道忽然心头一动,再次走回窗户前,果然,这一次大门缓缓打开,从门口驶入一辆眼熟的黑色车辆,正是白廷舟常坐的那一辆。 不出意料的话,肖闻也在这辆车上。 面没见,甚至连个影子都没看着,江从道却已然激动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还是个伤患,抬脚朝着门前走去,在握上门把手的一瞬间紧急刹了个车。 门口还有人守着,差点一激动给搞忘了。 真是不爽,见个自己的男朋友还要过三关斩六将。江从道眼神冷下来些,而门口的人已经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拧动门把手就要进来—— “嗯?人呢?跑哪去了?吱个声——” 那人说着,满不在乎地关上了房门。他或许以为自己接了一份轻松的差事,不过是看着一个被捅了刀子的病人,却不知道江从道就躲在门后,手里握着输液管,眼也不眨地等待着时机—— “在厕所里?” 那人说着就要拧动厕所的门把手,江从道先是佯装意外地推了一把门板,闷声道: “这里有人。” “难怪......”门外那人稍稍放下心来,转身准备出去,江从道立刻伸腿踹翻了角落里的垃圾桶,顺手掰开了墙上的花洒。 “什么动静?” “地滑,摔倒了......” “啧,真麻烦......” 这一次他没再犹豫,伸手便推开了房门,还没来及伸头看一眼屋里的景象,对准他的花洒就被开到最大,突然袭来水流激得他挣不开眼睛,江从道瞅准机会,手中的输液管一甩,眨眼间在那人脖子上套了两圈—— 水流声掩盖住了两人争执的声音,江从道倚靠着墙,让墙壁支撑着腰腹,费大力气将人拖进了厕所,反手关上门后还没忘心疼水,踢了个盆子过去接着。 那人起先是用手去扯挂在脖子上的输液管,扯了两下未果又去摸腰间的枪,结果发现枪包里已经空空如也。 保命的家伙没了,他面婻諷色忽地惊骇,顶着从脑门上流下的水柱睁开眼睛,却见腰间的那把手枪不知何时到了江从道的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自己。 “玛德,见鬼了......” 输液管被打了结,另一端系在花洒的横杆上,吊也吊不死,喘又喘不过,教人好生难受,男人只得顶着一张憋红的脸,两条腿乱踹着想要将江从道绊倒,但很快便放弃了挣扎,因为那样似乎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江从道没时间在这和他白费功夫周旋,只见他一手拿枪抵着男人的脑门,一手解开男人的外套,随后是腰带,即使负伤也不难看出他动作熟练,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颇为熟悉了。 “天气怪冷的,正好在这请你冲个热水澡。” 他很快便将男人的外套衣裤扒了下来,手中枪口一转,枪托朝着男人的太阳穴用力一砸,将人砸昏了过去。 两人的衣服都几乎湿透,所幸男人穿得那套衣服几乎全黑,就是湿了也不太明显。江从道将那套稍微有些小的衣服套在身上,勉强扣住最上边的扣子。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身子,适应了伤处撕扯带来的疼痛之后,动了动胳膊,将枪支插回腰间,闪身出了房门。 江从道尽量维持着自然的走路姿势,额上很快渗出些许冷汗。正午正是护士换班的时间,护士站只有一个人低头记录着什么。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正在不断上升,最终停在他下方三层的位置。 不知道那一层是谁下了电梯,他走到走廊尽头,一张简略的楼层科室分布图张贴在墙壁上,位于他楼下那层的是眼科诊室。 那肖闻会去哪一层呢? 江从道快速浏览着整栋楼的布局,走廊中已经有人朝他投来怀疑的眼神,兴许是看出他的行为和身型有几分不对,驻足打量几眼后快步离去。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而正在这时,位于走廊正中的电梯门“滴滴”两声,缓慢打开。 此时的走廊中已经看不见江从道的身影,他赶在电梯门完全打开的最后一秒躲进了尽头的杂物间,但幸运的是,杂物间半敞开着的门上,有一面玻璃镜,刚好照到电梯门的边缘。 就是这匆匆一瞥,江从道心便猛地攫住,尽管肖闻那张不见血色的脸只映入瞳孔不足一秒。 第103章 而且镜中的人,也鬼使神差地在那一瞬间转过头,两道视线便这么交织在一面小小的镜子当中。 “距离约好的检查还有五分钟,请在门外等一等吧。” “诶,病房门口的看守呢?” “不知道啊,你们来之前,他进去了一趟,刚刚还在那头站着呢。” “去看一眼?” 那人说着就要朝这边走过来,肖闻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医院,他清楚那头的墙上贴着的是什么,便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江从道受着伤,现在未必能正面和他们应对,肖闻心头一紧,连忙拉住保镖模样的男人,声音比往常要拔高一点: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知道洗手间在哪边么?” 护士连忙接话道:“公共洗手间走到头右拐,在二区。” 尽管肖闻已经尽量将声音放大,但距离太远,江从道还是没能听清,但就在此时,肖闻和那个要前来查探的男人同时开始朝着这边走来。 肖闻的身影在镜子中一闪而过,但就在那短短的一秒中里,江从道捕捉到了他微小的动作。 肖闻朝着右边偏了偏头。 福至心灵,江从道没再等待,推开杂物间的门右拐,在看见厕所的标志之后迅速走进去,闪身进入其中一个隔间。 两道脚步声同时在耳边越来越清晰,有一道提前停下,而另一道更显仓促,直直走进卫生间,准确无误地推开了江从道所在的那个隔间的门。 门锁开合配合地恰到好处,以至于在外面的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江从道一把将肖闻拉住,抵在了隔板,随后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背,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他红着眼眶,低头看着肖闻,后者拍了拍他的后背,将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他安静。 “杂物间也没人......” 方才停下的人朝着洗手间这边进来,一扇一扇将门推开,很快便敲上了肖闻所在的隔间。 “这里面有人,我在这。” “好的......您最好快点,稍后检查要开始了。” “我知道了。” 脚步声朝着远处走去,正当肖闻以为可以暂时放下心来的时候,方才一直伏在他肩头的江从道忽地向下一滑,蜷曲的膝盖忽地撞在隔板上,“砰”地一声闷响—— “怎么回事,肖先生?”动静太大,那人立刻折返了回来,“需要我进来帮忙吗?” 肖闻压制住心头的慌乱,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回答道:“不用了,刚刚滑了一下。” 门外的男人却好似起了疑心,因为走廊中太过安静,门里再微弱的动静都被放大,他总觉得那隔间内是两个人的呼吸声。 但他又确实没看见第二个人进入那扇门,自从肖闻进去之后,他的视线就从没移开。 偏生这厕所里还没有隔缝,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男人顿了顿脚步折返了回来,心想总归还是看一眼比较保险。 他盯着那扇门慢慢朝着这边走动,还未走到门口,只觉大腿一痛,像是硌在了什么很硬的东西上,随后便是“哗啦”地清脆响声以及指责: “跟你说着让一让,还往前走,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吗?” “什么动静......” 满地玻璃渣子将男人向后逼退了几步,他并不乐得管这些事情,但方才慌乱中一些药液溅上了皮肤和嘴角,他心中膈应,转了方向走到厕所旁的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冲洗起自己的皮肤来。 逼近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二人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些许,肖闻一只手托着江从道的腰,这才觉出掌心的粘腻,回过神来问道: “你怎么样......” 肖闻将他扶坐在一旁,掰开江从道抓着自己的手,理了理被他抓皱的衣褶,转头便瞧见江从道正一脸受伤地看着自己。 肖闻叹口气,轻轻用手抚了一下他的头发:“你抓得太用力了,痕迹会很明显,白廷舟的眼很毒,我不想给我自己找麻烦......当然,还有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开江从道勉强套上去的那套衣服,腰间的系带勒得太紧,解开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肖闻:“不是嫌弃你,也没讨厌你,明白吗?” 腰带好像被系成了一个死扣,肖闻没扯动一下,江从道的脸色就白下来一分。 “你穿的时候没好好看看吗?估计勒到伤口了。” “先别管这个了。” 江从道拉过肖闻还在摸索死结的手,向前一拉,结结实实地抱住。 他其实想要亲上两口来着,但是怕一亲上就控制不住用力过猛,衣服弄皱了还能抻两下,嘴亲红了可不是一时半会能遮盖住的。 “闻哥,我有正事要和你说。” 江从道伏在肖闻耳边,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语气严肃:“我有办法了,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肖闻:“又想搞什么,别到头来再被识破了,你现在经不住折腾。” “你配合我,逃得走就走,逃不了,那就一起死,也总比在这耗着强。” “你想去死,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江从道不出声,他本来就没多少信心,说出来试探一番,果然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肖闻不愿意陪他玩命。 江从道:“那......” “行了,逗你的。”肖闻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随后扶着江从道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神情认真,“你说,我到时尽力。” 第104章 --- “肖先生,时间到了,您还没好吗......” “来了。” 肖闻推开门,男人朝前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向里望了一眼,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 “刚才外面很乱,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边洗手一边问着,尽管他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但当下他要拖延时间,江从道不知道逃到了哪里,或许已经到了他想到的地方。 “跟你没关系,”男人想起自己吞下去的那点药就心生烦躁,懒得再和肖闻多费口舌,也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抓着肖闻的手腕,大力向外拖拽:“快点的,老子和你说两句好话,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踏出卫生间时,楼梯口一个身影一晃而过,肖闻这才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还没等他喘口气,电梯间门口的走廊上又是一阵骚乱。 两人刚走出几步,只见一个人浑身湿透,正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着,脖子上还有几道骇人的红痕。 肖闻皱了皱眉,看了一下那人的身量,像是刚好能套得进江从道穿的那身衣服。 “跑了......那小子跑了......” 随后这人身后的病房里蹿出几个人,面色慌乱:“姓江的找不到人了。” “你怎么这么大的本事?一个被人捅了一刀的残废都看不住。” “那这......还用通知......” “通知个屁,嘴都管严实......他应该跑不远,堵住楼梯口,一层一层搜,别惊动了白廷舟。” 领头模样的人走过来,拽过肖闻的领子扔进了检查室,对一旁的男人吩咐起来,男人神情闪过一丝异样,欲言又止。 他想说自己方才遇到的那点异常,又怕将自己撞翻了药品推车的事说出来白白挨骂,将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 楼下,眼科诊室。 白廷舟:“我的眼睛恢复怎么样?” 医生手里拿着报告单,面露难色,斟酌着措辞,心想着要如何说得委婉一些。 “目前来看,还是不太好,可能需要继续观察。” 白廷舟脸色黑了下来,站起身来,扶着云刃的胳膊便离开了诊室,末了还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视觉丧失后,听觉倒是比往日灵敏许多,走廊上护士站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扰得白廷舟更是心烦。 “问问肖闻那边怎么样了,弄完了赶紧走。” 云刃应了声,将白廷舟安置在座椅处,走至电梯口,却发现两个电梯前都排起了队。 云刃:“怎么回事?” “电梯被人占用了,一直停在上面不下来。” 云刃瞥了一眼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楼层,正是肖闻所在的那一层,看门前拥挤的程度,这电梯已经停了有一段婻諷时间了。 他心头一紧,因为他忽然记起来,江从道也刚好在那一层。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加快脚步,径直朝着二区走廊楼梯间走去,三步并两步上了楼,在跨出楼梯间的瞬间猛地撞上一个人。 “肖闻?” 肖闻身后还跟着两个负责陪同的人,看样子是已经检查完毕,准备下楼交差。 这俩人乍一看没什么异常,但云刃眼神犀利,眼珠一动便从中探出些异样的气息。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有事瞒着他。 “电梯停在你们这一层了,你们知道吗?” “啊,可能是出了什么故障吧。” 上来的时候是四个人,下来就两个人,站了这么久剩下的那两个人也没跟上来,其中必定有鬼。 云刃随手捞过一个人的胳膊: “你,跟我去江从道病房里看一眼。” “哎,那个......我......” “怎么?有什么事?” “我打算下去了,头儿在那查看情况呢,一会就来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看一眼。” “哎!那小子他......”他忽然停顿,眼下暴露只是早晚的事,心一横说了出来:“那小子跑了!” “跑了......”云刃的表情看起来是想要骂几句,但许是觉得骂了也只能耽误时间,直接问道:“现在都知道什么?往哪去了?跑了多久?” “我们上来的时候他就跑了,应该是走得楼梯,已经下楼去追了,他受伤了,肯定跑不远的!” 云刃甩开他,大步朝着江从道原本的病房中走去,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水渍和厕所里的一片狼藉,剩下的半瓶点滴孤零零地吊着,瓶塞渗漏的药液已经滴了一滩。 像是暴力扯下来的。 身后的走廊上乱哄哄的一团,云刃忽然想起什么般,走进卫生间,打开方才一直攥着的手心,一张小小的纸条正静静卧在掌心。 纸条的右下角还有医院的印章,看来是从检查室里撕下来的。 而在纸条的正中,草草写着三个字:地下。 这时方才从楼梯口出来时被肖闻塞进手里的东西,毫无疑问这是在给他指出江从道的藏身之处。云刃一边思索着留下这张字条的原因,一边将字条扔进洗手池,打开水龙头冲了下去。 会是埋伏吗?还是江从道准备杀了他? 且不说江从道眼下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得手,退一步来讲,江从道没有理由杀掉一个一直在暗中给他助力的人,得不偿失的事不值得做。 云刃掏出腰间的通讯器,拇指在按钮上徘徊片刻又收了回去,那帮人现在估计已经搜到了地下层,但目前为止也没收到任何乐观的消息,看来江从道躲得还算严实。 第105章 这所医院的地下层一半是器械,一半是仓库,云刃上一次去到地下层还是去追一个偷枪的小贼。 他坐上电梯,却发现地下一层的按钮无论如何都按不亮。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弄清楚江从道在搞什么把戏,他在电梯到达一层后选择了步梯,走到负一层楼梯间,安全门却是紧闭着的。 灯光忽闪,地下比地上更加阴冷,陈旧的门锁散散地挂在把手上,一推便开。 偌大的地下空间一片漆黑,像是废弃许久,云刃忽然想起之前听谁提起过,这家医院盖起了库房,或许这就是负一层废弃的原因。 飞扬的尘土带着难闻的味道涌进鼻腔,云刃忍着想要打喷嚏的冲动,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仅仅大门处可以看见些堆放的杂物,再往里走就是近乎绝对的黑暗。这空旷的仓库中不知道究竟有几个人,云刃只知道自己并不想在找到江从道之前被人发现。 地上厚厚的尘土上还有几枚脚印,杂乱无章,绝对不是来自同一个人,但脚印的轨迹都通向同一个方向。 云刃下意识要沿着印记向前走,却听与脚印相反方向的角落传来轻轻的一声“砰”。 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刚走出几步的云刃临时调转了方向,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越向前能看见的东西就越少,五分钟之后就陷入一片全黑,每走一步都要用脚来回试探。 正当云刃准备换个方向尝试的时候,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手忽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第55章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被人拦住了去路,就算做好了准备,云刃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够隐约看到脚边的一堆废弃纸箱。 那只手就是从这一堆纸箱中伸出来,云刃用手轻轻扒拉开挡住视线的那些纸板,探身向里望去,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睛。 极其微弱的眸光直直地投在他的身上,像是等候已久。 江从道蜷缩着坐在一个半人多高的泡沫箱子中,一只手捂住胸前的伤处,细听起来,呼吸声还带着微弱的颤抖。 “你过来......” 江从道动了动手指示意云刃进去,但后者似乎有所顾虑,只蹲在外面一遍一遍地打量着他。 江从道见状,将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又将弹匣取出,将枪托放在地上,向外推了推,很快便云刃手里。 打一定是打不过的,他只想要一个说话的机会。 云刃:“搜查的人,你见到没?” 江从道:“睡觉呢。” 他随手指指自己旁边的一扇铁门,门上依稀可见一个人的轮廓,一动不动地倚靠在门板上。 “不赖啊,这都抓不住你。” “偷袭而已,他动作太慢,反应也迟钝,不能怪我。” “那太遗憾了,你好像没有偷袭我的机会了。” “你要抓我吗?” 江从道冷不防问道。 云刃:“抓了你交差,这就是我的工作,为什么不呢?” “那你还等什么?我现在又打不过你。” “托你的对象给我传话,引我到这来,就为了自投罗网?我怎么不信?” 江从道:“你想离开这吗?” 云刃心头一动,下意识看了一眼倚在门上晕倒的那人,像是有些心虚。 云刃:“离开这去哪?去找死吗?” “你留在这就比活着好很多吗?” “不用你教育我。”云刃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愠怒,似乎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和江从道纠缠。 他从不敢想离开这里会是怎样,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逃,或是被扔进荒漠,或是被丢尽黑屋,他被欺负怕了,只想仗着白廷舟这把伞苟且偷生下去。 哪怕这伞下掩埋了许多尸骨,和他亲手酿成的罪恶。 “而且以我目前的本事,我想离开这随时都可以,也不需要带着几个拖油瓶。” 他说着,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只要我想,我可以杀了白廷舟,也能端了坏鸟的老窝,我什么都能做得到,我不需要别人帮忙。” “姓白的床上技术很好吗?你就这么死心塌地。” 江从道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轻蔑,他有意揭别人伤疤,说得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他让你扮成女人,你就扮,让你趴在床上,你就得趴下,别人上街上接半天散活还能赚点时间,你跟着他这么久,攒下来多少?” “他把你当成个玩具而已,等哪天比你更趁手的人出现了,你的下场又能好哪去?” “我......” 云刃一时噎住,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一刀抹了江从道的脖子,让他永远闭嘴。 江从道:“他如果真的器重你,怎么就给你留了不到四十年的时间?好像从我见到你开始,就是这么多,他不给你发点工资吗?” 他说到这,停下来缓了一口气,声音逐渐虚弱,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一样刺耳:“还是说......他已经想好要你什么时候退休了......黑顶教堂里,不少人觊觎你的位置吧。” 云刃听着握紧了拳,江从道说得是事实,他不听归不听,但发生只是早晚的事。 云刃默不作声,而楼梯间已经能隐约听到脚步声,江从道向外挪动着,试探着拿走云刃手中的枪身,将弹匣装回枪托之中,塞回了云刃手里。 第106章 江从道:“如果想拿我交差,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枪一开,你还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和你说。” 云刃手握着枪柄,指尖泛白,但枪口在黑暗中踌躇许久,空旷的地下仓库中仍然是一片寂静。 --- [三日前] 走廊上逐渐安静下来,潮湿的被褥和关不上的窗户扰得人根本无法入睡,江从道辗转半夜,从床上跳下,鞋子也没穿,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拧开了房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漫无目的地走在布局复杂的别墅,想着最好能找到一个不透风的地方避一避风寒。 至少不要在下一次见到肖闻之前病倒。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许就是说这种地方,外头看起来光鲜亮丽,走进来才知道这里面的杂乱污秽。 角落里一个隐蔽的楼梯口引起了他的注意,江从道顿了顿脚步,定睛看了看,那一列楼梯并非通往楼上,而是长长地延伸至地下,通往未知的空间。 而更诡异的是,楼梯的门前的木地板颜色也与其他地板有些出入,江从道掏出一只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破旧手电,借着忽闪的昏暗光线细细端详起来。 手电筒下几乎看不出差别,但江从道眼神还算好使,地板上那些形状不规则的斑痕从地下的台阶一直延续到出口,这不是一两天能形成的东西,成千上百次的摩擦拖洗才能弄出这样的细纹和褪色。 墙角清理不干净的地缝中还夹杂着些黑色的杂志,江从道伸出手指,微微用力,看了一眼抠下来的、散发着奇怪味道黑色污泥。 这种味道他曾经在沙海镇闻到过,死于非命曝尸街头的人流出的血迹,在阳光下炙烤后结成的硬块,就是这个味道。 “你在这干什么?” 一个声音弱弱地在江从道旁边响起,付棍儿穿着单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那个通往地下的楼梯口,飘忽不定,似乎对那个地方很是避讳。 江从道:“屋里冷,睡不着。” 他有些紧张,不确定这个人是否也要找他的茬,但看样子付棍儿并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只是小声说道: “这地方不吉利,还是少来。” “怎么个不吉利法?” “这屋里以前死了好多人,我奶奶说过,这种地方阴气重,影响寿命。” 江从道:“你不也没睡觉?” “今天轮到我夜巡。” “你自己?” 这种事情可不兴交给一个人。 付棍儿:“嗯......他睡着了。” 江从道心想,合着这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 “这儿是......”他不确定自己这么打听合不合规矩,试探问道:“干什么的地方?” “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地方,但谁也没进去过,只知道这地方,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听起来像刑场。” “差不多。” 江从道坐下来,背靠着墙,就在楼梯口的旁边,接着打探道: “那看来你们过得也不是很轻松,说不定哪天进这里面去,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嗯......好吧,确实是这样,进去的人也没什么原因,全看白廷舟的心情,我只知道每次地下室的门打开,我们这些人就全都得离开,等他什么时候玩够了,再回来收拾摊子。” 江从道挑了挑眉毛,看来玩得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还知道避着人。 他想起白廷舟之前对肖闻说过的话,以及云刃次次提起他时微妙的表情,再加上今天这一偶然的发现,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那点猜测。 这里是黑顶教堂的噩梦,但或许,也是白廷舟找乐子的地方。 想要单独见到白廷舟,这里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能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 江从道:“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送进去?” 云刃单手扶额,面露愁容,江从道人不大胆子不小,不知道那地下室里是什么地方都想进去走一趟。 “帮了你我可就没回头路了。” 云刃苦笑一声,瞥了他一眼:“我很好奇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命不久矣的两个人,惹了零号区的头目,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先不说你能不能进去,就算我们走运逃脱,也未必跑得出零号区的闸口。” “我没说要离开这里,”江从道说:“我没多少时间了,亡命徒一个......不怕你笑话,我想端了白廷舟的窝,还想要他的命,夺走他的时间。 但我承诺不了你任何东西,所以我说了,你想抓我交差,随时可以。” 他说得风轻云淡,但在云刃看不见的地方,袖筒里的匕首泛着冷光。 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回去,云刃答应他最好;不答应,那就用这把肖闻给他的匕首,捅一个能捅出来的最大的篓子。 ——— “找到那小子了!在地下!” “还有谁在下面?” “云刃。” 白廷舟听罢舒了口气,这种事情交给云刃他放心,便靠人搀扶着朝电梯口走去。 但下一秒电梯门打开,便听见云刃焦急的声音:“又被他跑掉了。” “什么?!”白廷舟一只手慌乱地乱抓:“跑了,他还能怎么跑?” “他手上有枪,抢了车......朝着教堂去了......” 第107章 那教堂是白廷舟大半辈子的心血,那里放着他的画像,还有他引以为豪的壁画,全是照着他自己的形象画成。 “快去追啊,愣着干什么......” 他扶着墙面色焦急地向前跨步,不料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跤,摔了跟头。兴许是迟迟没听见身旁人走动的声音,白廷舟皱了皱眉,伸手抓住云刃的衣服: “你怎么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云刃:“我也想走,但是车胎好像被人扎爆了。” “你说什么?” “车胎被人扎破了。” 他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白廷舟腿上不稳,晃了一晃,只觉眼前发黑,丝毫没有察觉云刃不紧不慢的语气有什么不妥。 “完了......我的画......” 云刃:“不用太担心,黑顶教堂还有人看门。” “对......对,他们还有枪,他们不会让那家伙进去的......” “但他开得是我们的车诶。” 云刃“斯”了一声,一边扶着心急火燎的白廷舟下楼一边火上浇油:“现在风又很大,信号还不好,通讯器暂时用不了......他们不会看见车就把人放进去吧?” 白廷舟脚步忽然顿住,云刃说得不确定,但他心中倒有个答案。除了挡风玻璃,车的每扇窗户上都贴了单向膜,从外面根本看不清车内的情况,不知情的情况下,门前的守卫未必来得及反应。 “去路上拦一辆,我有时间,要多少我都能给......” “我已经安排过了,不用太担心。” 这句话终于是给白廷舟吃了一记定心丸,下楼的脚步也逐渐缓了起来。他拍了拍云刃的肩膀,掏出衣兜里的手帕擦了擦汗。 “这就好......” 这么一通“过山车”坐下来,大冷天里白廷舟也出了一身汗,但此番折腾后似乎还有一些意外之喜,那就是他的眼睛,在方才的刺激下,又恢复了一些视力。 虽然和往日还是不能同一而论,但原本的一团白雾逐渐变化出了形状和颜色,他也能分辨出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人是谁了。 --- 黑顶教堂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辆黑色越野车疾驰而来,开车的人像是有些经验不足,车身时不时地抖动几下,晃出几道弧线,引得后面的司机一阵口吐芬芳。 但他们也只敢在车里骂上两句,因为前面那辆车就是开上天,他们也知道自己惹不起。 “那是......我们的车?” 黑顶教堂窄门前的看守疑惑地眯了眯眼,但单向膜挡住视线,车开得又飞快,什么都看不清。 那辆车在两人的注视中朝着教堂调转了方向,疾驰而过的轰鸣声却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停下!” “快闪开!他冲过来了!” 其中一名守卫抬起胳膊,却被另一名守卫一把拽到一边,巨大的拉力使得两人同时趴倒在地,又爬又滚地躲开直冲进大门的车辆。 快出残影的速度“砰”地一下撞开大门,车前盖被巨大的冲力撞飞。车辆在进入大门后仍然没有停下的迹象,骇人的发动机声音反而愈演愈烈,在周遭人惊骇的目光中冲进教堂大门。 “拦住他!” “什么情况?车辆失控了?!” “风太大了,通讯器没有信号......” 第56章 狂风卷起散沙,刮断的铁皮划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后又被风裹挟着飞向远处,避之不及的人只得暂时躲进草丛中,反应过来时车辆已经冲进了教堂大殿中。 “那是谁——” “他手里有枪——” 嘈杂的声音逐渐聚集在教堂门前,只见变形的车门被人推开,冒烟的车前盖中,一个头发稍长身型颀长的男人有些跌撞地踩上光滑的地板,一步一步朝着墙角走去。 一个在门口不明状况张望的人试探着问道:“你是......哪位......” 江从道穿着的衣服让门口的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敢一头雾水地张望询问。 “进去看看?” 一个胆子大的守卫踏上台阶,但鞋底刚碰上台阶,只听一声枪响突兀响起,吓得他一激灵。 那枚子弹并没有向着他而来,而是精准地嵌入壁画中央,也就是白廷舟画像的脑门上。 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但为是已晚,因为接下来又是连续的枪声,白廷舟最喜爱的那幅画转眼间多了五六个窟窿。 那辆几乎损毁的黑车前盖上已经冒起了黑烟,江从道靠墙坐在角落,手有些抖,只见他从腰间掏出枪支,随后对准车辆的油箱—— 高速飞行的子弹击中破损的油箱下方,点燃的一滴燃油激起火苗,急剧上升的温度引起高压在几秒之后冲破油箱,巨大的声响掀起无数的碎片,划破冷风,琉璃窗户上映出血红色的晃动火焰。 墙角的男人抬起手挡了挡飞溅的碎片,待到最大的一阵爆炸过去后,从身边掂起一桶汽油,扶着墙一路从前殿走到琉璃高窗。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不顾自己死活的疯子,一群人在门口干着急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好在通讯器有了信号,对外求助似乎成为了最后的选择。 江从道随手拾起一块正在燃烧的碎片,感觉不到烫一般,将那块碎片随手一扔。 火焰一发不可收拾地吞噬了大半个教堂,原本绚丽堂皇的彩绘堂顶被卷起的黑烟熏得看不清面貌,价值不菲的颜料涂层转眼间被黑色的烟尘覆盖灼烧,变成一团散发着刺鼻味道的污渍。 第108章 而他坐在离爆炸五米开外的墙角,一旁竖起的屏风帮他挡下了几块碎玻璃,但还是有几片划伤了脸颊,江从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与此同时,鸣笛声也开始响起。 他知道自己的安宁时刻不多了,用枪中的最后一颗子弹击碎前殿的琉璃窗户,闪身钻进了一旁的草丛,呼吸了几口还算新鲜的空气。 几辆车停在了教堂铁门的门前,从车上急急忙忙地下来几个人,扛着枪,拔腿就朝着教堂大殿中跑来。 江从道站起身,身旁摇摇欲坠的玻璃碎片映出他的脸孔,病白的脸上沾着几块黑乎乎的烟渍。 他抬起袖筒擦了擦,但袖子上也不干净,反倒一张脸越擦越黑,江从道皱了皱眉头,将外套脱下,扯掉一截还没染上血的绷带,用一旁水池里的水打湿,再次擦拭起来。 只是这次也没能擦干净,一把枪的枪口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前抵上了他的脑袋。 教堂里传来一声嘶吼,刚刚恢复了一点视力的白廷舟,看见了对他来说堪称噩梦的一幕,他花大价钱铸造的雕像被炸成了两半,那张他挂在正中的“神像”已然被烧成了面目全非的废品。 这些每日代替他接受众人朝拜的、被他视为“神器”的东西,他自以为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荣光,全数被这燃烧的大火吞没,随着浓浓的烟尘消散在冬日的寒风之中。 江从道的脸上毫无波澜,仿佛他只是恰好路过,除去肖闻隔着远远的距离出现在他视线中的那一瞬间的一点波动之外,再看不出半分情绪。 白廷舟的西装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许灰尘,平日里擦得锃亮的鞋上也多了几道划痕,他甩开云刃扶着他的手,大步朝着江从道走来,嘴里不知道骂着什么,忽然扬起了拳头—— 重重的一击砸在脸上,江从道反而觉得爽快,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对他来说是一件难得有趣的事情。 “我看你是活腻了......”白廷舟咬着牙道,江从道却赶在第二拳落下之前开口:“那张画上多了点东西,你能看见么......四个弹孔,我觉得我打得刚刚好。” “混蛋!找死!” “那你杀了我?” 他轻飘飘地说这么一句,搭在身侧的手掌却不自然地握了握,毕竟几把枪都对着自己,白廷舟手里也有一把,万一擦枪走火就前功尽弃。 不过好在他赌对了,白廷舟并没打算这么草率地要了他的命。 白廷舟:“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地死的......” 他说完便转头朝着门前走去,中途停下对云刃说了些什么,随后只见四五个人一窝蜂地朝着江从道走去,绳索,黑布,视线被遮蔽,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脑袋上一阵钝痛,意识随之陷入深渊。 --- [爬过来,这杯水就是你的。] “水......” 一个熟悉但又遥远的女声在江从道脑海中响起,他睁开眼,面前是沙海镇的蜂窝楼,母亲端着一杯掺杂砂砾的水,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一上午的工钱,或许只能换来这一杯,江从道一个人能喝掉一半,剩下的一般父亲母亲一人一口,这一上午的劳作才能给他们续上半天的命。 在这个年头,水是最珍贵的东西,他很早便知道了这一点,所以第一次在风山镇看见有人把水泼在别人脸上时,他心猛地一颤,竟然是想要拿手接住泼洒出来的水。 没有人会不喜欢水,水能延续生命,水能滋润绿洲,水是希望的载体。但确确实实有人不喜欢,甚至厌恶,甚至听见水滴碰撞的声音时,便会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 [你很渴吗?肖闻......] 熟悉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响起,带着电子音独有的噪点,略显生硬,江从道晃了晃脑袋,眼前的晕眩在几秒钟之后渐渐消散。 正对面白色的墙上闪烁着零星的画面,江从道将眼神聚焦在画面正中,猛地挣动了一下身体。 铁链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一旁的白廷舟脸上露出满意地表情,抬手将视频的声音调的更大了些。 “这个小电影还不错吧。” 他说:“你炸了我的地方,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 画面中的男人身形消瘦,若不是熟悉的衣装和手上的戒指,江从道怎么都不会相信,这就是肖闻。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们分开的那几年,他去哪了吗?” 白廷舟从一旁的托盘中拿起一副眼镜,那是他恢复一些视力后,医院特别定制出来的一副眼镜,虽然不能让他完全康健,但聊胜于无。 白廷舟:“他一直都在我这,准确来说,是在那个房间里。” 播放键按下,画面再次一帧一帧地播放起来,从镜头边缘缓缓走进一个人,正是白廷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肖闻,抬脚踢了踢肖闻的腿,见他没反应,又将人翻了个面,脸朝上。江从道猝然握紧了拳,只见肖闻的下半张脸上一片鲜红,地面上还有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江从道被五花大绑在位于屏幕对面类似刑架的东西上,别开头,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白廷舟面前失态,故作强硬: “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他自己要走的,落得什么下场都应该。” “‘他自己要走的?’”白廷舟话中带着点讥讽:“原来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第109章 江从道不言,他早就察觉出肖闻离开的动机与自己脱不开干系,但迟迟想不出下文,便将其搁置,如今有人要将这个他追寻许久的谜底告诉他,江从道心中难免惶恐。 他隐隐觉得,这个谜底,会将他钉在“恩将仇报”的耻辱柱上。 “五年前,风山镇起了一场疫病,你还记得吗?” 江从道呼吸一滞,因为白廷舟提及的这个时间点,恰好卡在他和肖闻关系转折的时间附近。 “什么疫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执拗地否认着,白廷舟却对他的逃避不以为意,反而越说越起劲:“那我帮你想一想......我记得那天我刚好身体不适,恰好路过药店,差人去帮我买点药......” “要说那个车也是差劲,里面熏香的味道我也不喜欢,我寻思着,下车透口气吧,结果你猜,我碰见谁了?” 白廷舟拿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一个想买药,却没钱的穷鬼。” “零号区的物价确实高啊,一盒特效药够买几条人命,他买不起,但是又有人等着那个药救命。” 白廷舟:“是谁等着那个药救命?江从道,你知道么?” 江从道:“闭嘴!” 他猛地挣扎起来,空荡的地下房间里响起令人绝望的声响,如何都挣不脱的锁链,和想要冲出牢笼的困兽。 白廷舟:“好啊——我闭嘴,那咱们接着看。” 他还没来得及按下继续播放的按钮,却听门口传来一阵扣扣的敲门声。 这房间里原本就只有江从道和白廷舟两个人,突然响起的敲门声,白廷舟似乎也有些意外。 “谁?” 无人回答,敲门声也随之停下,安静片刻后,是锁扣被打开的咔哒声,和木门推开的微小声音。 方才在屏幕里受人折辱的人正站在门口,向江从道投去一个眼神后又迅速将视线移开。 白廷舟:“你来做什么?” 他疑惑地皱起眉头,朝着门外看了一眼,视线却被快速关上的门隔断。 “谁让你进来的?” “门没关,就进来了。” 白廷舟一脸狐疑,下一秒门再次被推开,手里拿着枪的云刃走进来,白廷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说话又有了些底气。 白廷舟:“怎么回事?” 云刃:“他非要来找你,说今天见不到你,就要从房顶上跳下去呢。” “是来见我?”白廷舟扯了扯嘴角,朝着江从道扬了扬下巴:“是见他吧?” 肖闻:“你猜对了。” 话音未落,肖闻立刻接话:“我来找人,找江从道。” 白廷舟看起来颇有些意外,他没料到肖闻的耐心能这么容易就被耗尽,他还以为这个人能忍着恶心再和他演两天,没成想江从道关进来还没半天,肖闻就翻了脸。 白廷舟:“他到底有什么好啊?肖闻,我对你不好么?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喝不完的水,花不完的时间,你如果愿意,我可以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活的最久的人,这个穷小子,他甚至都没法让你每天都洗上澡......我记得你有洁癖,是吧?跟他在一起过得可不容易吧。” 肖闻淡淡地笑了笑,带着几分轻蔑的意味:“你说得对,但是现在我就喜欢穷的。” 白廷舟一愣,眼眸阴沉下来。他不再理喻,心里清楚和肖闻顶嘴很难沾光,自顾自地按下继续播放的按钮,调高了声音:“随便找个地方坐吧,看个小电影再说,要是这个不好看,我还有更带劲的,保证让你满意。” 肖闻:“这些视频都多久了?我记得你还专门放给我看过,你自己私底下也看过不少次吧,今天又搬上来,不腻得慌吗?” 白廷舟忽然噎住,没想到肖闻今天会是这个态度,他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他又有了新主意: “我一直都想跟你说,我很喜欢你左手上的那颗痣,不如你把这只手给我,我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把他放了。” “行,给把刀。” 他毫不犹豫,这次白廷舟结结实实地愣了三秒,连带着江从道也惊起一身冷汗,尽管他知道肖闻大概率不会出什么状况,此刻还是绷紧了神经。 “好啊,”白廷舟嗤笑一声,摆摆手对云刃道:“去,墙上随便拿一把来。” 云刃低声应下,江从道眉目间却带上了几分急躁,事情正在朝着他预期之外的方向发展。 他有些后悔自己将最关键的环节交在了云刃的手上,如果云刃临时变心,那他和肖闻今天就彻底交代在这儿了。 云刃向后走了两步,但并没有到挂着一排刀具的地方去,而是挑挑眉给江从道投去一个眼神,带着点阴谋得逞的得意。 那眼神有点贱,意思分明是:逗逗你,别当真。 “锁链好像有点松了,我去紧紧。” 白廷舟不在意地点点头,耐心地等着云刃将锁链收拾好,并在墙上随便拿了一把匕首。 白廷舟:“你的男朋友要为你大义断手了,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江从道......还是说你和五年前一样没良心......唉,你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说得对啊,我们就是天生一对......”江从道忽然开口,幽冷的语调令白廷舟觉得后背一凉,“我不想让他留给你任何东西,哪怕一根汗毛,我也没机会陪你看小电影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第110章 话音刚刚落下,江从道的右手一动,锁链在白廷舟惊讶的眼神中猝然断开,白廷舟下意识朝着云刃身后躲避,却见这个往日里忠心耿耿说一不二的床伴兼下属拿出匕首,刀尖却是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云刃:“别出声,安静点。” 白廷舟这下是真的慌了神,嘴唇不住地颤抖,眼镜掉落在地,刚想大声呼救,嘴里却被塞进拳头大的棉布,只能闷闷地哼上几声。 “其实我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着他们上那个贼船,”云刃伏在白廷舟耳边,小声说道:“但是你猜怎么着,昨天我忽然听见你跟人抱怨,说我这两天在床上叫得不带劲,我倒是好奇了,到底怎么才带劲?” 白廷舟满脸涨红,拼命摇着头,却见云刃手中的刀缓缓下移,最终停在了最要紧的地方。 “对半切还是......连根挖出来?” 新仇带着旧恨,云刃差点真的一刀戳下去,如今白廷舟抖着腿求饶的模样,和往日在床上居高临下命令他的模样判若两人,看得云刃心中一阵痛快。 只是还没等他一刀解气,肖闻已经扶着江从道靠近了门口,开口提醒:“时间到了,该走了。” 云刃意犹未尽地收起匕首:“后面有的是时间好好算账。” --- 集中住所内空无一人,这种全体消失的“怪事”每个月都会发生,这还是白廷舟的授意。当白廷舟寄希望于能有人路过有人救他一命的时候,才发现只有门前一辆孤零零的黑色越野车。 白廷舟:“救我......救......” 下一秒车门打开,白廷舟一愣,他看不清人脸,但仅仅打量这个瘦小的身板,绝对不是他手下的人。 云刃:“我们没有几分钟的时间,尽快离开这里。” 白廷舟:“不要......我不走......” 云刃:“现在不是你说的算了。” 他强硬地将白廷舟塞进后备箱,对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说:“你能开吗?不行就换人。” 方多米:“能开,能开......” 早些时候云刃就常常教方多米开车,但所谓的“教”也只是告诉他刹车在哪,油门在哪。云刃也是心大,几次自己累了一天,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都能放心地把方向盘交到方多米的手里。 可以说方多米顺利拐过的每一个弯,都是云刃逼出来的。 肖闻将江从道扶稳:“我们可能得先去一趟药房。” 后者没骨头似得一直往下滑,不一会就把脑袋搭在了肖闻的肩膀上,一只手还牢牢抓着肖闻的衣角,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云刃翻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白眼。 不明情况的肖闻一脸担忧,还以为江从道这是不行了,要没命,手臂箍着他的腰,从指尖凉到了心窝。 云刃:“根据我的判断,他可能饿了,也可能渴了,但是——绝对不是要死了。” 话音落下,江从道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悄咪咪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转了转眼珠,刚好对上肖闻犀利的目光。 “我记得你跟我说,刀刺着你的肾了?” 云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能扯,他就是给人刺着眼珠子,都不会刺着肾的,那地方以后用处还大呢。” 江从道:“我是有点饿了。” 他有些心虚地想要坐起来,肖闻却似乎并没有生气,而是重新将他按回了自己的肩头,淡淡道: “还是去一趟药店吧,纱布绷带和酒精都用得上,皮外伤也是伤,最好能买上一点祛疤的,留疤了我嫌丑。” 肖闻说得直白,江从道吃了瘪也不敢吭声,他现在没有反抗的底气,刚才在地下室里的短短几分钟已经坐实了他恩将仇报的恶行,肖闻现在就是嫌他长得像个老鼠,他也得点点头说像。 云刃撇撇嘴,一耸肩膀,幸灾乐祸地看了江从道一眼,示意方多米在下一个路口左拐。 后备箱里的白廷舟也睡得熟,车里难得安静一会,江从道趴在肖闻身上装睡,时不时地往肖闻旁边挪一挪位置,恨不得坐在他身上。 “别挤了。” 肖闻微微蹙眉,将他推开:“瞧你衣服脏成什么样了。” 江从道有些无措,但很快他便想出了新主意,只听叮叮咣咣一阵倒腾,不出两分钟,后备箱里的白廷舟被扒得只剩下内衣。 而江从道穿上了一身有点小但干净的衣服,坐在后座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勾了勾肖闻的手指。 江从道:“你饿么?” 肖闻摇了摇头,向后一仰,闭目养神。 江从道:“你嘴起皮了。” “嗯。” 肖闻偏头叹了口气:“实在没话说就安静一会儿,对你的伤有好处。” “......对不起。” 第57章 肖闻:“憋着,这人太多,有机会了再说,别以为道个歉就完事了。” 云刃:“咳......说完了吗?” “......” 一行五人,加上副驾驶座下的一条狗,在夜幕降临之前驶出了零号区的中心,抵达了高墙的边缘。 肖闻一手搀着江从道,一手提着装得满满的医药箱,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后跟随着云刃朝着一排仓库模样的水泥房走去。 他身体状况也不是多么乐观,但好在没在白廷舟面前做什么多余的挣扎,吃喝跟得上,有云刃在,晚上也难得睡了几个囫囵觉,生理上还是比江从道强许多。 第111章 最起码没有像某人一样手脚冰凉,且神志不清。 “江从道,你最好不是装的。” 肖闻说着拍了拍他的脸,自动卷帘门缓缓关闭,壁灯闪了几下后照射出淡黄色的光,肖闻一把掀开单人床上的防尘罩,将江从道扔了上去。 他解开已经松散的绷带,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实则冷汗不停地向外冒,仔细地清理起江从道身上的伤口。 肖闻:“我们现在在哪?安全吗?” 云刃:“我用来囤东西的仓库,用别人的身份买的,虽然无脚鸟里没人知道,但是我可不能担保,他们不会找到这儿来。” 他还没傻到指望白廷舟给他养老的程度,于是早早便开始在零号区以及周边小镇上购置房屋和物资,至少哪天白廷舟将他赶出去,他不会曝尸街头。 肖闻:“所以我们现在在这做什么?总不能是等着他们来找。” “拜托你动动脑子,零号区寿命最长的人在我们手里,不干一票大的可不划算。” 肖闻轻笑一声,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江从道半睡半醒着挣动,肖闻腿一跨,将他压住,拧开酒精瓶盖,毫不手软地倒了上去。 云刃:“哇哦,吓人。” 肖闻:“你们胆子还挺大的。” “不不不,先想起来要干一票的是你的男朋友......他好像哭了,你要不要看看?或者下手轻点儿?” 肖闻:“没事儿,他挺好的。” “哦~~挺、好、的。” 阴阳怪气地重复一遍之后,云刃耸耸肩膀走到一边,摆弄着入口附近的电闸,一会儿又搬出墙角的箱子,将里面的枕头和一个充气床垫扔了出来。 两张单人床睡四个人,两个大男人就只能共享一张窄窄的单人床,江从道身上带着一股血锈味儿,肖闻不想离他太近,索性拉来块篷布,坐在地上,倚着床架休息。 冬夜寒冷,大风吹得卷帘门哗哗作响,冷风穿过门缝,渗透衣料,肖闻打了个激灵,睁开眼,下意识朝床上一瞥,心头一惊。 床上竟然没人了。 “江从道?” 他赶忙站起身来,刚一站直便脑袋发晕,腿一软坐在了床上。 睡在充气床垫上的云刃警觉地睁开眼,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又倒头睡去。 “你怎么醒了?”耳边忽然传来江从道的声音:“我去车上拿了件厚衣服,闻哥到床上去睡吧。” 他说着顺势蹲下来,手掌握住肖闻的脚踝,后者不自然地向后撤了撤,但那只手抓得紧,肖闻没能撤开。只见江从道极其自然地帮他褪去了鞋袜,将他按倒在床上盖上被子,随后坐在肖闻方才做的地方,裹上拿来的厚衣服闭上了眼。 “不要随便出去。”肖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靠在江从道旁边嘀咕了一句。 他想自己或许是这段时间太紧张了,脑子绷得太紧,以至于猛地放松下来有些不好使了,就这么顺利地让一个病患把床让给了自己。 “看你有点冷,屋里也没找到什么能取暖的东西,我身上又不干净......” 尽管并没有明着问肖闻为什么不和他睡在一起,但这句话里少说也带着三分怪气。 两个人睡在一起肯定更暖和,但是你嫌弃我,那能怎么办。 “......谢谢,但是夜里不要随便往外跑,不安全。” 肖闻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江从道,越想心里越别扭。其实时间长了他也闻不到血腥味了,几小时前包扎的时候也基本将血渍都清理掉了,睡在一起的确会更暖和,江从道又受伤了,如果夜里着凉,明天会不会生病?那样就更难办了。 想到这,肖闻往靠墙的方向蛄蛹了几下,腾出一点地方来,江从道适时地咳了两声,肖闻“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拉着江从道的领子,不容否定道:“上来。” “我身上有味道,你不嫌弃?” 江从道转过身,分明就是准备上来的姿势,但不从肖闻嘴里掰出几句爱听的话,他就别扭得睡不着。 肖闻:“现在闻不见了,上来吧,地上凉。” “那离近了就闻见了,我还是不上去了。” “我数三个数,”肖闻忽然坐起来,对着江从道伸出三根手指头:“要是我数完你还不上来,以后每天你都给我睡地上。” 江从道愣了一秒,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翻身上了床。 江从道:“上来了。” 肖闻点点头,又面朝着墙躺了下来,江从道掐着时间,听着身边渐渐均匀规律的呼吸声,估摸着肖闻已经睡着了,手便不老实地围上了别人的腰。 “闻哥,我好像做错了。” 江从道用极小的声音嘟哝着:“你知道的,我脑子一直都不太好,特别是在你跟前的时候......你说我是不是被你惯坏了?因为你什么都不让我做。” 江从道:“你不会介意我把你铐起来吧?肯定也不会介意我在没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就上了你,也不会介意我对你动手,不介意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对你爱答不理。” 他摸索着抓住了肖闻的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行吧,我挺介意的,我知道做错了。” “你能原谅我吗?” 他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好像捅了篓子的孩子回到家人的面前,恐惧着,害怕地交代着自己做过的事,但又坚定地认为,他一定会得到原谅。 第112章 因为他知道肖闻爱他,这是他唯一的底气。 这样会不会很卑鄙?江从道想,是有一点,但是如果这样的卑鄙能让肖闻继续留在他身边,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哪怕肖闻要给小文改名叫小江,或者干脆叫江从道,他也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江从道:“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行不行?我回去就和方多米学做饭,以后我来干家务,出门了我开车,你如果要去工作,我就每天接送,这样够不够?” 江从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有点什么的时候,你想在上面来着,你要是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下一次就让你在上面......其实几次都行。”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忽然弯了弯嘴角,却听耳边幽幽地传来一声: “这个条件不错。” 江从道怔住,脸颊猛地一热,他不知道肖闻是从婻諷哪里开始醒的,但板上钉钉的是,他听见了最后一句。 肖闻:“可以考虑......但是现在,要先睡觉......还有,不要抠我的手掌心了,很痒,我就是被你扣醒的。” “那你......能不能亲我一口再睡?” 话音落下,肖闻舒了口气,转过身来,抬眼的瞬间望进江从道的眼睛里,习惯性地眉头微微蹙着。这像是婉拒的神情,让江从道以为他是不愿意,只得心虚地胡乱解释: “我饿了。” 肖闻的眉头蹙地更紧了,不过这次眼神里更多的是疑惑。 “什么意思?亲一口就不饿了?” “不是......那个......” 他眼神躲闪,还没想好说辞,却听不远处的云刃轻咳两声:“你们继续,我睡着了,马上就睡着。”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江从道识趣地闭上了嘴。往日里肖闻都不愿意和他在人多的地方亲热,最多拉个手,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年轻气盛,总想做出一些类似“宣示主权”的幼稚行为,肖闻虽然不太愿意,但最后都会让他得逞。 只是现在他没这个胆量再去挑战肖闻对他的忍耐力,他心里清楚,自己能在他面前为所欲为的那几年已经过去了。 江从道:“没事,当我没说,你好好休息。” 他说着,将被子往上扯了扯,还难得想起来帮肖闻掖一掖被角。 风声已经停了一会,此刻房内十分安静,就连几个人的呼吸声加在一起也显得很轻,江从道能听见自己的心扑腾乱跳的声音,有点吵,至少吵得他睡不着。 “其实我不喜欢穿着这么多衣服睡觉。” 肖闻忽然开口说道,伏在江从道的耳边,温热的气流铺在江从道的颈侧。 江从道:“那就......脱掉一点,反正我不会干什么的。” 肖闻:“我一直觉得睡觉的时候就该只穿睡衣,最多也不能超过两层单衣,但是被你找到之后,我经常穿着很多衣服就睡了,那样挺不舒服的,今天竟然也忘记脱了。” 江从道:“对不起,我错了......” 肖闻:“行了,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三个字了,搞得像是我欺负你一样。” 他又一次坐起来,单手撑着床板,软软地将目光投向江从道。 “帮我脱掉一件,我胳膊枕得有点麻。” 江从道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忙不迭地坐起来,嘴上应着好,手也很快摸上了肖闻的衣领,三两下将一排扣子全都解开。 双手手指捏住了领口,向后扒下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向前靠了靠。目光顺势便落在了肖闻胸前的锁骨上,一时有些走神。 “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 他听见肖闻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忽然眼前的光线变弱,有人抚上了他的下巴,向上轻轻一抬,随后唇上一软,又很快分开。 眨眼间的一个吻,快得让江从道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这一刀是不是把你脑子捅坏了?” 肖闻自己身上那件扒到一半的衣服脱下,搂着江从道的肩膀躺下,没再说什么,只用手掌轻轻拍了拍江从道的后背。 肖闻:“这次是真的要睡了。” --- 翌日清晨。 江从道是被一阵“刺啦”的声音叫醒的,睁开眼睛后发现墙角还有几缕白烟,他下意识要将肖闻叫醒,却见方多米对他摆了摆手。 这小孩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像是汤勺的东西,江从道这才反应过来,方多米这是在做饭。 换做以前,他肯定是要倒头就睡了,毕竟现在的天还蒙蒙亮,被窝外面又冷得紧。但是想起自己那蹩脚的厨艺,和昨天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以后我做饭”的妄言,他还是生生给自己拖了起来。 “你从哪里弄得这些东西?” 江从道看着一口颇有年头的锅,以及那些东拼西凑的破烂厨具问道。方多米从门口搬来一桶水,倒进锅里: “云大哥的,放了好多年了,我在外面洗了很久才洗干净。” 江从道:“放这么多年还能用么?做出来的饭会不会不好吃?” 方多米:“好不好吃和厨具关系不大,会做就好吃。” 江从道:“......” 方多米后知后觉自己说得有点伤人心,悄摸地回头看了江从道一眼,后者也难得没什么波动,兴许是坦然接受了自己在这方面就是个菜鸡的现实。 于是一整个早上,江从道都跟在方多米的屁股后面转,时不时地打一个没什么必要的下手。他暗暗发誓要把方多米的厨艺学到手,起码要做出能吃的饭。 第113章 约莫早上七点钟,窝在墙边的一条“黑影”有了动静。兴许是一夜没喝水渴了,又或者是被大早上的风吹醒了,白廷舟自醒来就一直发出动静,试图引起几人的注意。 “唔唔......唔唔......” 拳头大的布块塞在嘴里,说不出话但是却在不断地制造噪音。云刃揉揉眼睛坐起来,趿拉着鞋走过去,将布块揪出来,有些嫌弃地扔在一旁。 谁料白廷舟一张嘴就是骂,且声音极其刺耳,云刃摸出枪,顶在他脑门上,让他安静一点。 白廷舟:“白眼狼......你等着瞧......我艹你祖宗。” 云刃:“不出意外的话我的祖宗已经下地狱了,你想去,我送你啊。” 他说着,将枪口摁得更用力了。白廷舟猜到他不敢随便动手,倒没看出几分怯意,反而叫嚣到: “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的,你现在把我放了,我就当没这回事......” “拜托你你搞搞清楚啊,”云刃打断他的话:“通讯器在我手里,你出去干什么了,是处理公务还是被人绑架,我说了算,你猜他们多久才能意识到出了问题......要我说,估计那个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了。” 白廷舟听到这儿才终于有些慌神,忙道:“我们做交易,我和你换,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真的假的?那我想要花不完的时间,我记得时间银行的顶楼的库房里有几千台存储机,我不要多,分我一半就行......” “成交,成交......” “我没说完呢......要数最想要的,那肯定是你这条老命。” 云刃说完便收起枪朝方多米那边走去,热乎乎的汤饭出锅,还有他最喜欢的饼子。 肖闻时不时地朝白廷舟这边看一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这副姿态,等到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端着半杯水,踱步至白廷舟的身旁。 “喝水吗?渴不渴。”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话语,只是换了下身份。 肖闻从来不是什么善心泛滥的人,他的耐心和宽容只针对某个人,对大多数的人,都是锱铢必较。 之前觉得自己没有报仇的机会也就罢了,现在机会摆在面前,就没有不捞上一把的道理。 白廷舟动作一顿,眼眶通红,他还没有被人这么侮辱过,顶着干裂的嘴唇,嘴硬道:“我不喝,拿走!” “不喝也得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喝,之前你不是也想办法撬开了我的嘴吗?” 他掐住白廷舟的下巴,手指用力捏紧他的脸颊,随后将杯中的凉水一口气倒了进去。 喘息不及,水没喝下去几滴,还呛了一脸。 方多米鲜少见到肖闻满脸戾气,还颇有几分绑匪强盗的气质,缩着脑袋往云刃后面躲了躲。 江从道还害怕白廷舟耍什么花样,想要上去帮个忙,但再一想还是让肖闻自己过过瘾,毕竟早早就搜过了身,绑的也足够结实。 云刃一边看热闹,一边嚼着饼子,用肩膀撞了撞江从道:“你对象以后不会家暴吧?” “别放屁,闻哥对我很好。” 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大,话音落下,肖闻也跟着动作一僵,氛婻諷围忽然有些尴尬。 几人磨磨蹭蹭地将饭菜解决掉,听着时不时传来的挣扎声,直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江从道才揪了一节纸巾走到肖闻旁边,擦了擦沾在他身上的水渍。 “别玩死了,后面还要用呢。” “喝两口水就死了也不中用,不如丢尽荒漠里喂鸟。” 白廷舟呛得脸上发紫,那瘆人的神态着实让江从道打了个寒颤。 云刃在仓库里一番收拾,枪支、药品、食物、绳索,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了一大包,末了一枪托给白廷舟拍晕,塞进了车的后备箱。 倒也不是急着走,就是白天放在屋里,碍事又碍眼。 “诶对了,你的伤怎么样?......我大概算了算,最多还能在这里留一天,私人司机和管家不是吃素的,我再糊弄一天,肯定会有人察觉到异常,找到这里也不是很难,毕竟零号区就这么大点,闸口也没有出行记录——他们一定知道我们就在这里。” 江从道:“本来就没什么大事......” 肖闻:“再等一天。” 两人同时开口。 云刃:“嗯......听谁的?” 江从道:“他的。”肖闻:“我的。” 云刃:“那ok啊,再等一天,真是个愉快的决定。但是我要把我的床的使用权收回了,昨晚一夜睡得我腰酸背痛,还有人老是往我这边挤,差点要睡地上......” 方多米:“明明是你先踹的我......” --- 肖闻要出来的这一天,堪称是几人近一个月来最轻松的一天,早上先出去看看白廷舟还有没有气,然后听云刃开着通讯器和对面的人打太极,等方多米忙完了,就能吃上新鲜出锅的饭菜。 似乎吃亏的只有方多米,但好在他每做一顿饭,就能得到云刃的时间大礼包当作报酬,几天下来,他已经成为了这个房间里时间第二多的人。 这下只有江从道和肖闻,是唯二的短命鬼了。 由于不需要再“上床续命”,江从道特意将两个人的时间调节相同,也算是为“同年同月同日死”建立了一道保障。 无所事事地捱到夜幕降临,江从道躺在床垫上睡得正香,肖闻坐在一旁捣鼓着一把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短刀,却听卷帘门外一阵骚动。 第114章 被绑在后备箱里的白廷舟是弄不出这么大动静的,肖闻心中顿感不妙,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去,只见七八只黑色的鸟盘旋在门前,时不时地撞上门窗。 云刃:“我们不能等了,现在就走。” 转眼间云刃就穿上了衣服,收敛起原本懒散的神情,用手腕上的皮筋将头发束起来,单手将卷帘门拉起。 “一帮老东西,动作还挺快。” 在角落里伸着舌头喝水的小文目送着几人离开,汪汪叫了几声追出来,又被江从道拍拍脑袋赶了回去。 云刃骂骂咧咧地发动了汽车,那几只黑鸟又不识趣地追过来,一窝涌上挡风玻璃,不要命地冲撞。 肖闻忽然想起之前在十二里镇上,从药店出来的路上,也碰见了一群黑鸟,盘旋在街道上。 肖闻:“这些是来自无脚鸟的东西么?” “是白廷舟养出来的信使,他们肚子里有东西,类似于追踪器,我们得把他们甩开。” 江从道:“那不如直接杀了。” 云刃:“......有道理。” 养出来一只信使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云刃是见识过的,以至于他一时间没想着要直接将这些鸟给灭了,那样实在有点浪费。 但他还没来得及可惜,地上就已经躺了一片黑鸟尸体,江从道手起刀落,最后一只也被抹了脖子。 云刃:“......行吧,赶紧上车。” 今晚的零号区与平时不同,黑漆漆地没有一点灯光,路灯或是霓虹灯都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取代,就连以往最繁华的道路上都看不着光,甚至没有过往的车辆。 云刃不敢打开车灯,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引人耳目的行为都等同于自投罗网,他只能借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月光,摸索着前行。 红色的警示灯像一只眼睛,在十字路口忽闪,又在车辆靠近后忽然灭掉。 云刃猛地踩下了刹车,车内的氛围忽然凝固。 云刃:“小伙伴儿们......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第58章 话音落下的同时,枪声猝然响起,前排的挡风玻璃窗应声破裂,子弹穿过玻璃,险险打在车座。 云刃:“快下车!” 江从道将肖闻按倒,将后备箱里的白廷舟拽出来,随后一脚踹开车门,一打滚钻进了车旁的人造绿化带。 零散而迅速的弹火将几个人分开,车辆在艰难支撑一分钟之后被打中了油箱,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时间火光冲天。 江从道把肖闻护在怀中,但快速闪动的红色灯光和黑暗中飞来的子弹随时威胁着人的生命,敌在暗处,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一束煞白的灯光猝然从身后的楼顶亮起,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江从道能看见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影,一步一步将他们圈在其中。 “都别过来!” 他忽然站起,将白廷舟挟持在身前,用刀刃抵住他的脖颈,面对着蜂拥而来的人群。 还没等江从道说什么,对面人群中为首的男人勾了勾手指,紧接着两个人被挟持着走了过来,赫然是云刃和方多米。 白廷舟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即使无法挣脱束缚也开始不顾死活地呜呜吼叫。人数和武力都不成正比,得救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请把白先生交出来,否则这个叛徒和你的同伴,都会死在这里。” “你急什么?” 被蒙着眼睛的云刃忽然说道,带着点讥讽的意味:“这么敬业,这姓白的是你爹?” “云先生,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为首的金发男是白廷舟的管家,也是第一个察觉出不对派人调查的人,有点手段和头脑,硬碰硬肯定必死无疑。好在江从道死死勒着肖闻的脖子,抓紧了他活命的最后筹码。 江从道:“反正我也不剩几个月的时间,你们真以为我怕死?我死了无所谓,但是他死了,你们的薪资,可就没着落了。” 云刃眉峰一动,连忙附和道:“前几天这姓白的睡了你儿子呢,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晚上给八个月,你应该知道这事儿吧?” 管家面上的神情阴沉下来,云刃还硬往枪口上撞,一句接一句往外蹦,没一句好听的话。 “他就是有几千年几万年,到你这的薪资还是有零有整。我卖命卖的时间不短吧,才弄到四十多年,这点时间在零号区可连个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 “我为白先生工作......拿多少都是应该的。” 白廷舟更来劲了,止不住地点头,刀尖划破皮肤也毫不顾忌,嘴里嘟哝着什么,支着身子要往外走,恨不得跪下来给管家磕个头。 云刃:“得了吧,不知道有多少个枪口正对准我们呢,真想救人,哪用拖到现在啊。” “你......胡说什么......” 三言两语,挑拨离间,云刃见状,继续煽风点火:“白廷舟可是说过要赶紧把你们耗到死,然后换一批新人来呢,估计是嫌弃你长得不行。” 白廷舟听愣在原地,但被堵着嘴,一句话也讲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管家缓缓收起枪支,解开了蒙在云刃眼睛上的布条。 “你又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 零号区的禁行令短暂地施行了两个小时,在约莫九点多钟的时候,霓虹灯重新亮起,城市从寂静中脱离出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第115章 在整个零号区中,最显眼的建筑是一栋圆柱形的楼房,楼房直入云霄,楼顶还挂着几个发光的大字,在黑夜中格外扎眼。 那里是零号区的时间银行。 云刃:“所有的储存机都在顶楼,打开保险库的权限,在白廷舟的手里。” 管家挟持着方多米和江从道,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出于合作顺利的小小牺牲。 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忽然乌泱泱地走进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无人不知的白廷舟,也是这家时间银行的老板。 彼时的他已经恢复成了一副正常的模样,人模人样趾高气昂,除去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还真看不出什么异常。 肖闻在一旁揽着他的腰,只不过手探在衣下,袖筒里的刀尖杵着腰腹,用力到手腕发酸。 他故意使着不大不小的劲,不至于刺入皮肤,但也不会让白廷舟舒服。 见来得是白廷舟,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立刻捧着笑脸迎过来: “白先生,难得见您来一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白廷舟:“不用麻烦,我们有事,去一趟顶楼。” 他说完咽了咽,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紧张,一滴冷汗从额头滴下。 对面男人的脸色忽地一滞,支支吾吾地问道: “您不是说过......顶楼......只有您一个人可以去吗?” 白廷舟话音一顿,眼神闪烁。他能感觉到腰间的刀刃越陷越深,肖闻在逼迫他作出回应。但白廷舟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真的到了顶楼,那就一点转机也没有了。 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对那人说了两个字: [救我。] “......什么?” 肖闻:“没事了,白先生眼睛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白廷舟:“我说救我!救我!啊——” 刺痛感从腰间传来,白廷舟用力用手肘一顶,试图将肖闻推开,但后者早有预料,先一步躲闪,并将白廷舟掼倒在地。 一时间场面混乱,被求助的年轻男孩顿时慌乱跑开,还不忘拉响警报,角落里的红色警示灯开始快速闪烁,大门自动上锁关闭。 通往顶层的单人电梯就在左手边不远处的,但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大厅中混杂着惊恐和逃窜的声音,右侧走廊另一头沉重的脚步声敲击地面,肖闻余光一扫,心猛地一沉。 那些人手里拿着枪,快速跑入了肖闻的视野。 “肖闻!”正当肖闻以为这场闹剧会就这么草率落幕时,云刃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与此同时有人将他和白廷舟一把捞了起来,快步朝着电梯处跑去。 枪声响起,击中墙壁和地面,江从道有意让白廷舟挡在最后,那帮人便有所顾忌,但抵不过子弹密集,在进入电梯之前,一颗子弹擦着白廷舟的腰射穿了肖闻的手臂。 电梯门恰在这时打开,云刃立刻按上关门键,电梯门闭合至一半时,一双手却忽然探进了门缝,强力将门掰开。 管家阴森森地探出头来:“云先生是打算毁约吗?” 云刃:“......这不是没毁成吗?” “别动!” “再动要开枪了!” 电梯门前的骚动声越来越大,江从道故技重施,提溜着白廷舟的脖子让他挡住电梯门,但这招似乎逐渐失效,越来越多的子弹穿过缝隙,险险没有取人性命。 门已经关上了一半,顶楼的楼层按键需要白廷舟的指纹才能按动,这是云刃也不知道的机密,他们只能顶着弹火,掰着白廷舟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试,但还没来得及试到正确的那个,一枚打在电梯顶上的子弹便触发了电梯的警报,电梯门忽地卡住,留下拳头宽的一条缝,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 “等下!”云刃忽然想起什么,快速扫视了一圈,紧张道:“方多米去哪了?” 混乱之中早已经分不清方位,但眼下出去找人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大厅不少办理业务的人,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孩子聪明点,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起来。 江从道还在掰着白廷舟的手指往按键上放,在电梯门被打成筛子之前,终于听见轻微的“滴”地响声,电梯门“砰”地一下猛然闭合,在嘎吱嘎吱的铁皮划动声中缓慢上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部电梯直通顶层,中途不会停止,但楼下的人已经在各个楼层安排了人手,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枪声从未间断,江从道侧身将肖闻挡在身后,而白廷舟站在最前面,肩膀上被打出了两个窟窿。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大,电梯门外的嘈杂逐渐消失,似乎正常上升的电梯已经将那群人甩掉。 江从道终于找到机会关心肖闻的伤势:“你的手怎么样?” 暂时安全下来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除去肖闻半死不活地瘫坐在地上,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哼唧着。 肖闻:“影响不大,应该没碰到骨头,不用管。” 江从道压根不听他说,毕竟肖闻受伤的整条手臂都抖得厉害,鲜血沿着皮肤流下来流得满手都是。他将自己内里的衣服脱下来,用刀子划成布条,简单包扎了几下,并且叮嘱肖闻不要再乱动。 江从道:“不该让你跟过来,应该让你陪着小文待在仓库。” 他自顾自地嘟哝着,用衣袖一点点抹掉肖闻手上的血迹。 电梯却在这时戛然停止。 第116章 预想中的结果并没有到来,电梯门仍旧关闭着,四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投向缩在角落里的白廷舟。 “你们谁也别想......到顶楼去。” 白廷舟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来:“你们都得陪我困死在这里。” 第61章 白廷舟:“去顶楼要真是这么简单的事,我不就白活了。” 江从道蹙着眉头,试着按动顶楼的电梯按键,但无论如何电梯都没有了反应,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卡在顶层,照明灯闪动几下后也忽地熄灭,整个电梯间陷入了黑暗。 “人数不对,重量不对,电梯门就不会打开,十分钟之后电梯就会触发自毁程序,从三十六层自由落体,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去你爹的,闭上嘴吧。” 云刃从后面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到角落里以免挡路,随后掏出腰间的匕首,插进电梯门缝中,试图用蛮力将门撬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渗出的汗水浸透了衣服。江从道很快也加入其中,但电梯门却只打开了一道十分狭小的缝隙。 连根手指头都伸不出去。 “距离十分钟还有多久......” 肖闻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嘴唇动了动,顿了几秒,声音有些发虚: “三分钟。” “我们出不去了......” 一直缩在一旁的管家腿一软,双目无神,一副吓呆了的神情,随后又幡然醒悟般跪在白廷舟面前: “你一定有办法放我们出去的对不对......不可能没有办法的......你说啊!你快说!” 他抓着白廷舟的领子来回晃动,一边声嘶力竭地逼问着逃脱的方法,但这样非但得不到答案,还吵得人耳朵疼。 云刃:“能不能安静点?!” 他难得说话声音粗了点,将管家吓得哑了火。彼时江从道和云刃已经开始放下了刀,用手扒电梯的门,用力到满脸涨红。 而那个缝隙也在蛮力之下越来越大,门外的景象终于得以窥见。 占据主体的是一堵墙,电梯卡在了顶层与下一层的中间,想要出去,就必须从上方不到一米的缝隙中爬出去。 “还有两分钟......” 这个缝隙太窄,但电梯门像是卡死在了这个地方,再用力也无济于事。 江从道扶起肖闻,二话不说将人拦腰抱起,但还没站稳,便被管家一把推开。 “让我先出去,我先出去!” 肖闻和江从道重心不稳被推倒在地,这突然的冲击力使得电梯猛地向下一沉,本就岌岌可危的逃生空间又小了一截。 管家有些臃肿的身体抓着裸露的墙体来回扑腾着,踩着白廷舟的肩膀,半个身子探出去,一双脚在半空中乱蹬。江从道心里恼火,但眼下没空和他计较,用力一推把人塞了出去。 随后是云刃,身量不大且动作灵活,很快也钻了出去。江从道再一次抱起肖闻,将他拖到开口处,和外面的云刃配合着把人送了出去之后,自己也扒上了楼层地板。 肖闻:“快点......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江从道的骨架稍微大些,爬到一半的时候意料之中地遇到了点麻烦,云刃和肖闻一人拽着他的一条胳膊,生拉硬拽,好不容易卡着的地方拉过去,电梯却“咔叽”一声响。 像是将要坠落的前兆。 彼时江从道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只差把腿收回来就可以暂时安全,但就是这迫在眉睫的时候,江从道的身子却忽然变沉,猛地向后一滑。 “他在拉我,白廷舟在拉我......” 肖闻跪坐在地上,闻言拖动着力竭的身体朝缺口处挪动。他向下望去,只对上白廷舟那双恶狠狠的眼睛。 他的双手正死死地圈主江从道的小腿,手指攀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向外蠕动。 “松手!草!” 肖闻趴在地上,伸出胳膊,一边将白廷舟向里推搡,一边掰扯着紧绞进衣料的手指。 肖闻:“松手!我他妈叫你松手!” 见白廷舟无动于衷,肖闻直接掏出了刀子,但手上的鲜血尚未干涸,一用力匕首滑进了电梯,只听一声脆响。 云刃:“就剩下三十秒......别管了,把他们都拉出来......” 眼下没空拉扯,当务之急是把江从道的那双腿给拉出来,至于白廷舟是活是死能剩下多少,那对肖闻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咔擦—— 咔擦—— 电梯厢下滑的刺耳声音每隔几秒便会传出,每一声都激得肖闻心尖一颤。手臂上刚刚包上没多久的布条因为过度用力浸满了血,终于在电梯又一次下滑后,向外拉出一截。 白廷舟也因着这一次用力探出了头,只是肩膀卡在缺口处,连累江从道也无法将腿完全抽出来。 而支撑已久电梯终于发出最后一声“滴”声,比之前的每一声都更清晰响亮。 肖闻蓦然睁大了双眼,手上的力道也在一瞬间达到了极点,脖颈上的青筋伴随着一声怒吼暴出——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空气,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味。在顶楼昏暗的灯光中,喷溅的血迹爬了满墙,地板上,甚至房顶,都沾染上了鲜红的液体。 肖闻抹去脸上喷溅的温热,怔住片刻,稳了稳呼吸,缓了许久才找回神智。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缓缓将视线投向地面,在看见江从道完好的腿后猛地松了一口气。 第117章 肖闻:“妈的,吓死我了草......” 说完他便两眼一闭往后一倒重新坐在了地上,兴许真的是没什么力气了,倚靠墙上,长长地出了几口气。 耳边的轰鸣尚未消散,余悸中有人慢慢靠近他,动作轻缓地将他揽入了怀中。 “我没事......闻哥......” 他没事,但明显某人有事,且事还不小。 白廷舟的小腿被整个截断,不平整的截面还能看到杵出的白骨,而他正躺在地上,脸色煞白,不似人腔地喊叫着。 “时间,时间......都是我的了......” 最早登上顶层的管家“哐当”“哐当”地撬着保险库的大门,刀尖顶上金属门板的声音沉闷厚重,锋利的刀刃甚至很难在上面留下划痕,这明显不是一扇凭力气就能打开的门了。 云刃看不下去他那副没脑子的模样,将他推到一边,研究起门上的锁。 白廷舟:“谁都进不去......谁也别想进去。” 他说罢,狞笑起来,即使那声音已经沙哑,讨人厌的程度却一点没少。 云刃:“这个门需要钥匙。” 江从道听罢立刻在白廷舟身上翻找起来,但就是把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出来什么东西。 白廷舟:“找不到了......那把钥匙,已经被你......亲手毁掉了。” “你说这个吗?” 白廷舟表情一顿,撑着残缺的身体慌乱抬头朝着肖闻手里看去。 随后他便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荒谬不可思议的东西般,挣扎着要站起来,在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腿之后,撑着身子朝肖闻脚边爬过去。 白廷舟:“不可能!不可能......” 江从道:“原来真的有人,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进自己的画像里啊?” 眼中的惊惧逐渐变为不甘,绝望,最终只化为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 一枚透明的白色吊坠在肖闻手指上摇晃,随后被云刃接过,严丝合缝地嵌在了锁上。 “芜湖~我们要发财了。” 云刃兴奋地挑了挑眉,伸手拉开了门。 而藏在门后,那些依靠压榨和欺骗,踩着人命得来的时间,也终于有机会,回到它原本的地方。 --- “这里有一台!大家快来!” 一台闪着金属光泽的时间储存机静静躺在沙漠之中,途径的商人发现了它,拭去上面沾染的沙土,兴冲冲地将其塞进了背包。 不远处一辆越野车内,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放下了望远镜,从一旁拿出一瓶水来,拧开了盖子,递了出去。 肖闻:“说了我自己能拧。” 江从道:“哦。” “哦个屁啊你,”肖闻愤愤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又不是体弱多病,我很强壮的!” “我知道你很强壮......还很持久。” 肖闻像是被逗开心了:“怎么样,我技术还行吧?” “......行。” “感谢认可,今晚我还会继续努力。” 江从道:“那今晚我们是去十二里镇,还是风山镇,还是......直接睡车里?上次我看风山镇有个酒店的高级套房不错,要不要试试?” “有钱烧得慌是么?” “是啊,我现在就是有钱,花不完的钱。” 他指了指后备箱,里面装着满满的时间储存器。他们偶尔路过哪里时便会扔下一个,这东西还真是招人稀罕,当初险些被人堵死在时间银行,还是靠着这小东西吸引火力才成功脱困。 肖闻:“你的爱犬还在零号区呢,不考虑把他领回来?” 江从道:“那俩人会帮我看着的,领回来了放车里,不影响你发挥吗?” 肖闻轻声一笑,动动手指,将车窗升了起来。 “你好像很想看我发挥。” 他探出手,扒了一下江从道的领口。 “那就不用等到晚上了。” ---全文完---